戴浩
创新是人类文明进步的不竭动力,创新精神是先进文化的一种体现.C2系统是指挥信息系统的核心,C2理论是军事理论研究中最活跃的领域之一.本文对C2的概念形成过程作一简要回顾,重点探讨信息时代的指挥控制的特点,并简述指挥控制敏捷性的度量方法.
网络赋能(Network enabled)一词,可溯源自20世纪90年代后期倡导的网络中心战(Network centric warfare,NCW)[1].在信息时代战争初见端倪之际,因部队转型、军事变革催生了各种新军事理念,如使命能力包MCP、指挥控制战C2W、基于效果的作战EBO等,而NCW 作为信息技术支撑下的一种作战方法,成为信息时代各种理论集大成者,得到了各国军事界、学术界的认同.NCW后来泛化为网络中心行动NCO、网络中心化NC.
以网络为中心是相对于以平台为中心而言的,它是信息时代的一种创新思维方式.网络中心化认为:在投资强度一定的条件下,通过网络将各参战部队联在一起,能比单纯地增加武器平台数量或强化平台自身能力产生更大的效能.因而实现各参战部队的联网,建立一支鲁棒的网络化军队,成为确保军事行动成功的关键.
网络中心化将“网络”视为一种技术手段,不是行动目的.但许多人误解了网络中心化的原意,把手段当作目的.近几年来,人们越来越多地采用“网络赋能”术语替代“网络中心”,就是为了确保军事工作的重心放在网络支持的军事行动上,而不是放在网络自身的建设上.
网络赋能又称网络使能、网络支持、网络支撑、基于网络等,现已成为一个高频词,它可以与多个中心词搭配.除常见的网络赋能能力(NEC)外,还有网络赋能的情报、网络赋能的指控、网络赋能的系统、网络赋能的应用、网络赋能的军队、网络赋能的信息优势、网络赋能的战争、网络赋能的弹药等,其中网络赋能的战争(Network enabled warfare,NEW)就是网络中心战.美军在2010年停止拨款的战略级联合指挥控制系统(JC2)曾称为网络赋能的指挥控制系统(NEC2).
网络赋能是提升网络潜能的各种技术、技能和方法的总称.与网络中心相比,网络赋能更强调运用网络的各种潜能,以便将网络优势转化为信息优势、决策优势,直至行动优势.在这里,网络不仅仅是传送信息的管道,而且是信息存储、信息处理的平台,因此更准确地说,网络赋能是网络中的信息赋能、知识赋能,网络中如果没有可共享的信息或知识,就不会有赋能的能力.
此外,网络赋能中的“网络”不仅指鲁棒的、安全普适的信息基础设施,更是代表扁平的、敏捷高效的社会–技术网络(Socio-technical networks).网络赋能不仅可提升技术层面上的互操作性,还要实现语义上的互操作以及组织之间在行动和效果方面的合作.总之,网络赋能中的“网络”不仅指通信网,更是指信息网、交互网.
网络赋能的C2要求异构实体组成的军队应具备如下能力:理解指挥官意图(Understand intent)、广泛的信息共享 (Share information)、采取必要的协作(Collaborate)、实现共同的态势感知(Awareness),最终达成行动的自同步(Selfsynchronization).感知、理解、共享、协作、自同步等要素,涉及信息域、认知域、物理域和社会域等多个领域(图1)[2].网络赋能对军队能力的这些要求,必然影响到对军队指挥控制概念的理解.
长期以来,在美军联合出版物JP1-02中,对指挥控制的官方定义是:为完成指定的任务,由正式任命的指挥官对隶属和配属的部队行使职权和指导[3−4].这个定义很简洁、很权威,并一直沿用至今,但因网络赋能的思想在定义中没有得到体现,其适用性引起了部分学者的质疑[5],在他们看来,它至少存在两方面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C2的目标和功能.定义中隐含的标准是完成指定的作战任务,但并没有规定C2需具备什么功能,才能支持部队实现其目标.我们不能用是否完成规定的任务作为衡量C2质量的唯一标准,因为作战任务的完成取决于多种因素,例如信息资产的供配是否充分,任务规定的目标是否合理,是否具有战场的局部优势等.如果确定的目标不合理,即使完善的C2也不能保证任务成功;相反,如果任务十分简单,一个平凡的甚至不合格的C2也有可能成功地完成任务.从根本上讲,合理地确定作战意图本身是C2的功能之一,是任务成功完成的前提.我们不能用结果来度量前提的正确性.我们只能说,通过合理地确定目标,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较佳的C2可以提高任务成功完成的概率.
第二个问题是C2的方法和手段.C2的方法和手段应是多种多样的,定义中提及的手段仅是行使职权和指导部队,显然这两条规定不够具体、全面.工业时代的C2方法已难以适应信息化时代多样化军事任务,C2的实践观要求我们关注网络赋能的C2方法.不同的C2功能可以有不同的实现方法,不同的C2方法可以适用于不同场合,它们形成了一个多维的方法空间,共同支持C2的基本功能,为成功完成使命任务创造必要的条件.
总之,在重新审视传统C2概念内涵、探索网络赋能C2本质特征的过程中,人们发现研究C2方法的基本前提是要明确C2的功能.C2系统不仅要帮助指挥员做出每一项具体决策,更重要的是有效利用各种网络资源、规范信息流,为网络赋能的军队执行感知、理解、共享、协作和自同步等功能提供支撑.简而言之,指挥控制本身不是目的,它是在网络支撑下创造信息价值、交付打击效果的一种手段,C2的质量应以其基本功能的实现程度为衡量标准.
C2基本功能有哪些呢?Alberts认为,C2的基本功能有7项[5].确定意图、目标和目的;确定角色、职责和相互关系;确定规则与约束,如进度;监视和评估态势的进展,这4项是指挥员战时应履行的基本功能.此外,还有鼓励、激励和信任下属;训练与教育;资源的配备与保障,这3项又称为领导能力,它们是指挥员平时应履行的职责.
美军在《联合能力域》中明确规定了C2的6项能力[6],即组织协同(Organize)、理解态势(Understand)、作战筹划(Plan)、制定决策(Decide)、指挥引导(Direct)和监控评估(Monitor),这与上述C2基本功能的表述有类同之处.
值得注意的是,平时、战时的C2功能同等重要.围绕军队能打仗和打胜仗两项基本任务,C2的主要功能还可概括为塑造(Shape)和运用(Employ)两个层次.塑造能力是企业层次的C2,即形成战斗力、培育领导力、生成与时俱进的管控能力,它决定了军队可以胜任什么样的任务;运用能力是任务层次的C2,即明确作战意图,部署相应的任务能力包,它决定了军队如何组织实施军事行动.
图1 网络赋能军队应具备的能力
信息技术的进步,改变了我们对C2的思维范式(Paradigm).美科学史家、科学哲学家托马斯 库恩(Thomas Kuhn)认为:科学的发展过程表现为范式的交替,科学知识的增长既不是线性的积累或完善,也不是不断地推翻或否定,而是呈现出周期性、动态性结构:有时是受范式制约按常规科学发展;有时是突破旧范式实现跃升,即科学革命或断裂式创新.当前,IT技术和作战环境发生了重大变化,C2概念正处于跃升阶段,需要我们创新C2的概念和方法,迎接复杂使命任务的挑战.
伴随技术的进步,工业社会中爆发了人类历史上两次规模空前的世界大战,此后,“指挥控制”概念才从传统的“指挥”概念中脱颖而出.
指挥是一古老的军事术语,是伴随战争的出现而诞生的.中国古代有与“挥”同音同义的异体字“麾”,就是指调兵遣将用的军旗,它是古代战争中不可或缺的指挥手段.
控制是一近代的技术术语,控制论是在工业社会的中后期产生的,是指按照预定的程序或依据实时采集的信息,使工业过程朝着期望的结果有序进行.反馈是维纳“控制论”的灵魂、核心,各类比例积分微分控制器(PID)是经典反馈回路的基础部件.
指挥和控制本来是两个不同领域的术语,什么时候组合在一起呢?有人说它起源于上世纪60年代美军建成的“赛其(SAGE)”系统,但SAGE的全称是“半自动化地面防空系统”,不叫指挥控制系统;有人说它起源于“全球军事指挥控制系统”(WWMCCS),但WWMCCS包括探测预警、通信系统和指挥中心三大部分,是一个典型的C3I系统.实际上,对指挥、控制二者互补的认识,可追溯到20世纪50年代初的朝鲜战争[7].
当时麦克阿瑟将军是联合国军的总司令,拥有绝对的军事指挥权,他低估了中国的实力,主张轰炸范围可以跨越鸭绿江.杜鲁门总统是美国三军的总司令,他更多地从政治上考虑问题,不希望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由此,两人在作战指导思想上发生了冲突.麦克阿瑟居功自傲,向杜鲁门的控制权发起公开挑战,指责他不应该过问联合国军的指挥事务.杜鲁门则行使宪法赋予的权力,解除了麦克阿瑟的指挥权,并公开羞辱他.1951年4月11日,麦克阿瑟和全世界人民一道,从无线电广播中获悉了被撤职的消息.后来李奇微接任后,指挥权与控制权才不再相互打架,“指挥”和“控制”两个词就经常联在一起使用了.
在指挥控制系统建设中,指挥和控制从来都是一个系统,而不是两个独立的系统.有的指挥系统干脆就叫控制系统,如美陆军的“机动控制系统”(MCS).也就是说,指挥和控制二者的同一性大于它们的差异性,指挥和控制概念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但人们总想强调二者之间的区别,于是有了下面的观点:
指挥是文化,控制是科学,或指挥是艺术,控制是技术;指挥的对象是人,控制的对象是武器;指挥是对所属部队行动的掌控,控制是对非所属部队行动的制约;指挥是外向的指令、指示(离心力),控制是内向的情况、报告(向心力);指挥是正向的引导,控制是反向的反馈等.
实际上,这些观点中的分歧是无关紧要的,因为指挥和控制本身就是科学和艺术的有机结合,是二者相互渗透的结晶,没有指挥的控制和没有控制的指挥都是不可想象的,焦点在于如何认识Control.前面说过,将控制首次引入指挥领域时,更多的是指管理层面上的宏观控制,而非技术层面上的设备控制.现在人们习惯用中文词意诠释外文单词的原意.例如,他们认为人的思想是不能控制的,只能控制设备,而我们许多C2系统并没有控制到武器平台,所以名不符实.其实,“控制”更多的是体现指导、约束,对人或系统行为的规范、调整,施加某种影响或修正,表达的是一种希望、意图.在有些场合下,“控制”并不是Control的唯一译法.例如,我军有时将Control译为管制、调整,如空中交通管制、行军中的调整点、调整哨.台湾地区就将C2译成“指挥和管制”,简称“指管系统”,俄军则认为指挥自动化兼有指挥、管理与控制的意思.
鉴于人们对“控制”存有不同认识,有人提议将C2中的“控制”改为“协同(Coordination)”或“协调 (Arrangement)”,有人提议将 C2改为 “协商、协作和汇集(Consultation,Collaboration and Convergence)”,或者改为“聚焦和汇集(Focus and Convergence,F&C)”.F&C就是要求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朝着共同的目标自主前进.实际上,C2的本质还可理解为管理(Management)或治理(Governance),所以有时也将这些意思写在一起:C2/M/G/F&C.
总之,笔者认为:在可以预见的未来,C2概念不会消亡,但是工业时代C2的实现方法和信息时代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工业时代的C2内涵中隐含许多假设条件,有的已成为约定俗成,例如,要有公认的权威的负责人;有单一的树状的指挥链(包括可越级指挥);按条令规定的模式进行交互;信息严格地沿纵向指挥链分发.指挥控制几乎成为这些前提条件的同义词.
工业时代的C2具有如下特点[2]:在筹划过程中,注重问题分解、消除冲突、强调全局优化;在实施过程中,要求集中指挥、统一行动、分散实施、强调“三互”;在组织设计中,采用层次结构、专业化分工、强调遵守共同条令.如能满足上述条件,就是工业时代所追求的圆满的、理想的(Sound)指挥控制.
“二战”结束后,美国防通信局曾组织专家学者研究各国的C2方法,最终归纳为3型6种(图2),包括指定任务、指定目标、指定规则等不同类型[8].通常一个任务有多个目标,一个目标的实施需多条规则.当指定任务后,可以不加控制,或提供一些可选择性目标;当指定目标后,可以规定一组约束条件(如时间、资源等),或提供问题的解决方案;当指定规则后,可以随时监控,及时介入干预,或周期式的定时监控.工业时代的6种C2方法对信息处理能力的要求是有差异的,反映了各国军队指战员在文化素质上的不尽相同,在集中控制程度上的不尽相同.应当指出的是,这些C2方法都有成功的案例,因此各国军队可以结合自身特点,采用适当的指挥控制方法.而且有一点是公认的:没有一成不变的万能的C2方法(No one size fits all),不同的方法适合不同的情况.
图2 工业时代的指挥控制方法
21世纪对C2的最大挑战就是“复杂的努力(Complex endeavors)”,其中包括复杂的环境和复杂的主体,以及相互之间的复杂关系.“努力”是Endeavors的一种字面译法,泛指待完成的使命任务,并且需要竭尽全力、进取、奋斗才能完成(例如,美国航天局将一架航天飞机命名为Endeavor,我国译为“奋进号”).复杂的努力也可理解为复杂的任务或复杂的行动.
复杂努力对应的使命空间,类似我军的多样化军事任务.威胁的多元化、使命的多样性、非战争军事行动(OOTW)或混合战争更加突出.战争的目的主要不是摧毁一个国家的军事实力,而是摧毁其战争意志(“不战而屈人”是最高境界),或改变一个国家的政权,从而引起作战方法的变化,如非对称、非线式、非接触、非正规.21世纪使命任务的成功,体现在多维度的效果空间中,如政治维、社会维、经济维、军事维等.外军将硬杀伤或软杀伤称之为交付打击效果,施效系统即武器系统,效果空间与使命空间是相对应的.基于效果的作战强调多维跨域的效果.各种效果之间的相互作用,以及与级联效应相关的不确定性,造成了使命的复杂性.
在作战环境(又称行动环境,Operation environment)中,除传统的陆、海、空、天地理环境具有不确定性、多变性、复杂性外,信息环境(或Cyberspace)的影响也越来越大.此外,参战双方的组成更为复杂多样,例如作战对手包括各种恐怖组织、宗教极端势力、部落武装组织、国际贩毒走私集团等异构实体,战争不再是单纯的国家之间的行为,传统的国家军事能力正在向非国家行为主体扩散.作战中的主体(Self)则是参与军事行动的各类实体的动态混合,如军事组织、政府部门、国际组织、非政府组织(NGO)、个人志愿者组织(PVO),其间也充满了复杂性.大量异构的独立实体在文化、价值观和道德规范,观点和认知的认同,法律、政策和规章制度,实践与过程,信任等级,语言文字、信息沟通能力以及组织管理方法等方面均有可能存在差异.主体的复杂性还来自于各参与实体间的相互作用,动态环境对实体意愿的约束,对认知能力的影响.
“复杂(Complex)”是相对于“简单(Simple)”和“复合(Complicated)”而言的,主要指难以理解或应对的、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它与周边环境(客体)情况的复杂多变、不确定密切相关,本质上是指主体(组织或集团)对未来情况的不可预见性.复杂系统和常见的复合系统有根本不同.后者纵使规模很大、要素很多,但基本遵守线性规律.例如,通常所说的复杂电磁环境,就是一个可预测、可管控的复合型系统.
信息时代的使命任务表现出不确定性、动态性、随机性、涌现性、非线性等特点.我们评价一个系统是否为复杂系统,主要依据非线性的三个特征:整体不等于部分之和,即1+16=2;输出与输入不成比例,即同样的输入,结果不完全相同,初始条件的微小差异或振动,会引起输出很大的变化,即“蝴蝶效应”;没有明确的因果关系链,环境的变化和实体的行为很难溯源、解释、预测和控制.
使命任务的复杂性以及相应的不确定性和风险,对指挥员素质的要求越来越高.但处理复杂的情况不一定要精通复杂性理论.人类依靠自身的天赋和后天的养成,也能处理日常的复杂情况,如洞察(Insight)和想象(Imagination),隐喻(Metaphor)和类比(Analog)等.诺贝尔奖得主、经济学家丹尼尔 卡尼曼告诉我们[9],人的大脑中有两个系统,系统1是快思考,系统2是慢思考.在短暂的时间压力下,直觉(快思考)能迅速做出判断,但容易出错;有意识的思维(慢思考)通常比较懒惰,但其结论比较理性.处理复杂性需要学会慢思考,避免直觉偏见.总之,网络赋能C2的关键是人的介入与交互,以及社会–技术网络的支持.
工业时代C2系统的几个特征,在信息时代已难以成立[2],例如:没有指挥员就没有C2—实际上指挥意图比指挥员更重要;统一指挥是C2的必要条件—在异构组织中,没有一个实体能对整体负全责,通过协商才能形成共识,和谐胜于统一;集中控制、分散实施—等级型指挥机构要扁平化,要强化边缘,自同步就是分散决策;可区分战略、战役、战术级C2— 三者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司令部由大量参谋人员组成—信息处理人员比重将超过参谋人员;信息流要服从指挥链—信息按需分发,信息流独立于指挥链等.当然,信息时代的分散控制不是绝对的,如战略核武器的指挥、赛博空间的网络进攻行动,就不能采用分散决策的方法.
受工业时代指挥控制方式的影响,在信息时代高级指挥员越级干扰指挥的习气成风,远在千里之外的将军直接介入战场的例子屡见不鲜.据参加伊拉克作战的一名美军营长回顾:在一次战斗中,先后有一位上将、两位中将、一位少将对其部队的部署指指点点,这些人肩上扛着的将星共有12颗之多[10].这些将军被称为“战术将军”.
在信息技术的支持下,基层部队和年轻士兵获得了对强杀伤力武器的控制权,一次战术行动也能产生战略性的影响.例如20岁上下的下士有权呼唤飞机或无人机实施精确打击或定点清除,而在过去,只有40多岁的校官才有权这样做.这些战士被称为“战略下士”.显然,人才培养的重点应是战略下士,而不是战术将军.将军们必须准确地判断:何时应亲自干预?何时可以下放指挥权,授权基层部队自主行动?
在传统的指挥控制中,以指挥员为中心、权力高度集中;指挥员确定具体需要做什么;指挥员决定行动方案、采取适当的行动控制;按条令规定组织实施.在网络赋能的指挥控制中,以网络为中心、权力适当分散;指挥员确立和传达意图;指挥员负责选择适当的指控方法;创建促进成功的条件(谋求出现涌现行为);组织方法和过程随C2方法的变化而变化.
信息时代的指控有如下特点:没有统一的指挥链;每个参与行动的实体都可能有自己的意图、指挥控制方法、计划制定和实施的过程;对每个实体来说,总会有部分态势是自己所不熟悉的;理解态势所需的关键信息和专业知识常常来自建制之外;为协同各实体之间有效的行动,需要有鲁棒的网络支持.总之,信息时代的指挥控制就是网络赋能的指挥控制.
网络赋能的指挥控制最根本的特征是:信息流从指挥链中解脱出来;必须减少对交互模式的约束;指挥员的角色和职责需做适当的调整.而最能体现网络赋能指挥控制的方法就是“强化边缘(Power to the edge)”.
“强化”是指提供能量或克服阻力,及时完成某事的能力;“边缘”是实施行动的实体,是组织或系统与真实世界发生接触的部分.“强化边缘”是指为执行任务的前沿部队提供更多的手段和机会.
强化边缘与任务式指挥(Mission command)有相通之处.任务式指挥,又称合约式指挥、委托式指挥,是一种经过实战考验的指挥方式.任务式指挥是美陆军统一地面作战的4大基石之一,在陆军作战顶层构想中被列入为战斗力的6大要素,有时甚至被认为是指挥控制的同义词.
任务式指挥的基本原则是:创建互信的团结一致的团队;创建共同理解;指供清晰的指挥意图;发扬训练有素的主动精神;使用任务式指令;将风险控制在可接收的范围内.
信息时代不同的C2方法组成了一个三维的、非严格正交关系的方法空间(图3)[11].在领导层的决策权分配上,从单一到多元,从有限的委托到适当的分权(从集权到分权);在实体之间交互模式上,从预先设定的逐级处理方式到可剪裁的网络分布处理方式(传统的C2方法空间没有交互维,新增的这一维提供了团队协作和反馈的渠道);在信息分发方法上,从受限的知晓需求(Need to know)到按权限访问的共享需求(Need to share),从定点推送到智能拉取.
西方学者将各种C2方法划分为5个等级,其中,1级和2级分别是有冲突和消除冲突的C2,3级和4级分别是协同型和协作型的C2,最高级5级是边缘型的C2,即相互配合的、扁平的C2.有冲突的指控和强化边缘的指控处于C2方法空间对角线的两端.其余三类位于方法空间的对角线上.如果将工业时代的6种C2方法也纳入进去,可以发现,这6种方法基本上是消除冲突型或协同型的特例.
图3 信息时代的指挥控制方法
C2成熟度等级是指实体(集体)能否针对不同的任务,恰当地运用特定的C2方法(图4).较高的成熟度意味着在C2的方法空间中有较大的选择余地,更能适应行动空间中使命任务和作战环境的变化.基于5类C2方法,C2成熟度也分为5级.其中等级1、等级2的实体只有一种指控方法,等级5的实体最多,有4种不同的指控方法可选,意味着实体成功的区域在努力空间中有较大的覆盖面.换句话说,C2成熟度越高,实体越敏捷.
复杂的行动是动态变化的,因此C2方法的运用要视具体的情况和环境而定.实体要能识别不同的C2方法、运用恰当的方法,必要时能迅速转用另一种更合适的方法.有证据表明,网络赋能能力越强,实体越敏捷.如果实体达不到所需的最低的成熟度等级,将影响完成使命的目标.但实体的C2成熟度等级不是越高越好,敏捷性不是越多越好,改进敏捷性需要大量的投入,适度的敏捷性或必备的敏捷性,取决于任务和态势的需要.
近年来,敏捷性已成为C2研究的一个热门话题,并已成为衡量信息时代军队的试金石(Gold standard).敏捷性是指“成功地影响、应对和利用各种情况变化的能力”.敏捷性概念只适用动态多变的情况,不适用于稳定不变的情况.其中外部情况的变化如政权的更替,对敌对势力的纵容;主体情况的变化如新的合作伙伴加入,某种能力的丧失等.“成功地”指效能、效率和风险等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影响”是指创造机会,采取适当行动,对周围环境和情况施加影响,或者预防可能发生的变化.“应对”指针对某个事件采取响应措施,避免产生不利后果.“利用”是指抓住机遇,改进实体的效能、效率或降低风险[13].
敏捷性是在变化的环境和压力下保持有效指挥控制的能力,是一个集合性名词,可细分为6个组成要素,或6种赋能器(Enabler):响应性(Responsiveness),即认知和行动的速度;多能性(Versatility,以前称鲁棒性),有多种取胜之道,应对措施的转换无需主动干预;灵活性(Flexibility),在各种条件下都能有效运行;弹性(Resilience),能够适当地降级运行,遭到破坏后能够重构;适应性(Adaptability),能依据情况相应地变更C2的方法、组织、过程;创新性(Innovativeness),具有学习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图4 指挥控制成熟度等级
度量实体的敏捷性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案例研究,另一种是实验测试.案例研究是详尽地分析历史事件,检查其证据是否符合C2的概念、观点或假设.其优点是:从分析中得出的每个结论都有真实的背景,因此可提供经验性的表面效度;其缺点是:这些结论仅与特定的研究案例相关,因此难以推广到其他场景中,成为通用性的结论.
北约SAS-085小组在C2的敏捷性总结报告中介绍了案例研究的方法[12],并开发了相应的案例研究模板,指导研究人员填写通用的证据表.他们先后研究分析了8个典型案例,包括地面作战、网络战、维和行动、应对自然灾害、大型公众集会等5类.通过对这些案例的分析,他们验证了北约网络赋能C2成熟度模型(N2C2M2)及其12条假设,并且发现,所有的军事行动均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巨大的心理压力必然会影响到与C2相关的各种行为.指挥官不能认为他们当前采用的C2方法会永远有效,每种C2方法都有特定的适用场合;指挥官不仅要思考如何选择合适的C2方法,而且要关注不同方法间的转换.如果实体面对的是复杂的行动,那么它应具备多种网络赋能方法,方法越多,实体就越敏捷;如果只能采用一种C2方法,则应选用网络赋能能力最强的方法.
实验测试也是研究C2敏捷性的一种方法.在《敏捷性优势》一书中,Alberts博士详尽地介绍了一个案例[13],并基于ELICIT(研究协作、信息共享和信任的实验平台)测试各种C2方法和各类组织的敏捷性.想定的4项任务是:针对有预谋的恐怖袭击,查明何人、何事、何时、何地.任务完成的标志是参与者之间形成共同的理解和结论.
实验的主体有16个人,分成4组,每组1名组长,3名组员,4人共享一个网站.在冲突型方法中,任务分配是固定的,每组一项任务,4个组之间无网络,没有总负责人.在消除冲突型方法中,每个组长还被指派了另外一个关注领域,他可与负责该领域的组长共享信息.两个组长之间有点对点的联络,通过信息共享来消除冲突.在协同型方法中,16个人仍分成4组,但增加一名协调员,他可与4个组长共享信息,他有权访问所有小组的网站.通过协调员与组长以及部分组长之间的信息共享来实现协同.在协作型方法中,协调员关注所有领域,各位组长都要关注其他三个领域的问题,他可与其他组长共享信息,并可访问所有网站.此外每组各有2名组员,被指派关注另外一个领域问题,并可跨组共享信息.这样通过协调员、各组组长之间、各跨组组员之间共享信息实现协作.在边缘型方法中,17名个体的.任务是灵活分配的,他们可以分别查明或共同查明某一领域的问题,可以与其他个体共享信息,而且可以访问所有网站.
想定的努力空间有5个维度,6个变量,每个变量可以取不同的值.如使命挑战的性质分为工业时代、协同型、协作型、复杂努力4类;使命需求中的共同理解程度分低、中、高3类;使命需求中的决策及时性分低、中、高3类;信息质量或信噪比等级分无噪声、普通噪声、加倍噪声等3类;认知复杂性或问题难度分低、中、高3类;网络基础设施性能分无损伤、1条链路中断、2条链路中断等3类.这样总共可形成972种组合.在实验中,各种参数是可配置的;由软件代理替代人的参与,可大大加快运行速度,节省经费.实验结论的可信度取决于模型的准确度.
实验步骤如下:定义努力空间和所考虑的各种C2方法选项;定义测量有效性、及时性和效率的量值;在适当的任务环境中模拟运行每一种方法;创建敏捷性图,计算相应的敏捷性值.实体的敏捷性定义为实体成功运行的区域与行动空间的区域的比值.它反映了实体在一组合适的环境(使命任务空间)中成功运行的能力.
由于不同情况的组合多达近千种,要在一张图上完整地展现某种组织方法在各种情况下的敏捷性显然是不可能的.实验结果的统计采用“分而治之”方法,即固定某些变量的取值,以“9单元矩阵”为基本单元,局部展示其他变量对敏捷性的影响.
案例分析和模拟实验给我们的启示:敏捷性是可以定性描述和定量测量的,但应谨慎使用简单的度量方法;没有一种C2方法能适应各种情况,边缘型方法也不例外;网络赋能的C2方法具有潜在的敏捷性,使用并切换多种C2方法,有助于增强实体或集体的显在敏捷性;赛博空间的安全与敏捷性密切相关;使命任务空间在一定程度上的形式化描述,是敏捷性分析面临的严峻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