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尚友
北方的3月,不像江南那般草长莺飞,还残留着丝丝寒风。还未下地的耕牛、乍暖还寒的天气,3月的北方,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人捉摸不透,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在等待春天的农闲日子里,又是如何用着属于他们的方式来迎接春天呢?万物复苏的时节,走进大连市普湾新区三十里堡街道,扑面而来的,是一幅淳朴而又带着泥土芬芳的画卷。
大棚里的三月
3月对于像三十堡四十里村马福全这样的大棚种植户来说,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月份。夫妻俩一共种植了6个大棚,其中桃棚4个,樱桃棚2个,在四五月份油桃和樱桃上市之前,夫妻俩要做的工作有很多。“3月份是我们最忙的时候,反而等四五月份水果下来了以后,我们基本也就没啥事了。”马福全告诉记者,他和妻子3月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践桃”,就是在油桃的花蕾期,疏除过密花蕾,疏去畸形花和过晚花,以保证结出的果实个大饱满。
马福全对油桃的要求标准很高,疏除的花蕾也相对较多,用他的话来说,只有这样,我们家的油桃才会个头大、口感甜。去年油桃一斤能卖上15块钱,一上市就被疯抢。
1月份的时候,马福全租了几箱蜜蜂来为桃花授粉,“这样比人工授粉长得快,而且保证花多”。但是到了3月份,一枝上就留几个花朵,夫妻俩一个礼拜的时间,只能完成一个大棚的“践桃”工作,6个棚,光“践桃”大概就需要一个多月。为了不让“践桃”期耽误棚桃的生长,在种植的时候,马福全会严格控制好每个桃棚的生长周期,也就是说,什么时候开花,什么时候结果,马福全都可以通过自己的方式把控。3月,当大棚外面的树木还未露枝芽的时候,马福全家的大棚里,已呈现出一派浓郁的夏日气息。
“像我们这样种植大棚的农户,每天的作息时间是完全依照着日出日落来安排的,每天早上太阳升起,我们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下午太阳落山后,我们一天的工作也就基本结束了。”马福全绘声绘色地和记者唠起了家常。除了“践桃”,给桃树放风也是每天必做的工作之一,其次肥料和水要跟得上,“从2月末落花期到3月末硬核前,差不多浇一次水就可以。活要干到位,管理很重要,只有你仔细对待这些植物,它们才会结出丰硕的果实来回报你。”
“我种大棚有16年了,记得那年刚和媳妇结婚,现在孩子都上小学了。以前是人工卷帘,大棚里种的是蔬菜,那时候的三月份真是累啊,收入也不多,现在轻松很多了,等樱桃上市了,一斤能卖上100块钱,去年我家的油桃也卖上了一斤15块钱的高价。去年夏天,光在大棚里桃树拢空隙里种的生菜,就卖了两万多块钱。”
马福全是一个乐观开朗的人,从大棚里走出来,他的生活和很多人差不多,晚上回家吃个饭、上上网,偶尔也打打游戏。到了七八月份,大棚里没什么活了,他就开车带着媳妇出去玩。马福全的3月,是等待着丰收喜悦的3月,他对记者说,有时候自己在大棚里干活,抬头看着这些郁郁葱葱的植物,心中总是有着说不出的欣慰和自豪。“有时候去市场,看着什么都想买,可一到了自己的大棚里,看着哪个果实都不舍得摘下来吃,有时候在棚里转了一圈,也下不去手摘下一颗桃”,在说这些的时候,马福全的表情中透露着对自己劳动果实的珍惜和宠爱。他的3月,混着泥土的芬芳,也寄托着果实即将缀满枝头的期待。
他们在这片土地上耕种、收获……他们将北方的3月,用棚中那些翠绿的枝芽,装扮得生机勃勃。
闲里偷忙的三月
老虎村的宋大姐家是“资深”的庭院葡萄种植户。除了种了3亩的庭院葡萄,她在山上还有400多棵苹果树和桃树、200多棵樱桃树。除了果树,宋大姐还养了3头猪、10多只鸡,如果说3月是传统的农闲时节,那么宋大姐的3月,就是“闲里偷忙”的3月。
穿过长长的葡萄架子,才能到达宋大姐家的小院,原本以为3月的时候,像宋大姐这样的果农会在炕头闲着,没想到竟在院子里撞见了正在忙乎的她。“前几天邻居从德胜的水塘里给我弄来了一些芦苇秆,趁着现在没事儿,我把里面的壁蜂给弄出来。”宋大姐坐在小板凳上,围着头巾,午后的阳光正好洒在院子里,让人感觉天气不那么冷了,院子里的葡萄架上还是光秃秃的,只有裸露在外的黄土清晰可见。在这里,春的脚步,还离得有些远。
宋大姐所说的壁蜂,与蜜蜂有着差不多的作用,到了果树开花的时候,可以用来授粉,不同的是,“壁蜂要比蜜蜂勤劳很多,它们在气温15℃的时候就飞出来干活了。”用壁蜂授粉,是很多年前宋大姐从外地学回来的技术。这样授粉,不仅比人工授粉省时省力,还省去了去外面租用蜂箱的花费。
3月农闲的时候,宋大姐没事就在院子里“扒”壁蜂:一捆捆的芦苇秆堆在筐里。轻轻地掰开一根芦苇秆,秆壁的内侧大大小小盘踞着十几只壁蜂幼崽。把幼崽抖落到地上,有时候它们会扑通扑通地飞起来。宋大姐把“扒”出来的壁蜂幼崽放进瓶子里,装满一瓶,就把它们放进冰箱的恒温室里,调到3℃。去年3月份,宋大姐就“扒”了700多只壁蜂出来,“这样一来,等果树到了花期的时候,就不用去租蜂箱了,经济实惠不说,除了自己家果树授粉,一只壁蜂还能卖上4毛钱。”宋大姐边掰芦苇秆边和记者唠嗑。
刚出正月十五,宋大姐就闲不住了,每天早上5点多起床:喂猪、收拾家、做饭。日上三竿,很多人还没起床的时候,宋大姐已经上山剪树了,把多余的树枝剪下来,一捆捆的堆在地上,再把树根附近的杂草处理干净掩埋起来,600多棵果树,都是宋大姐一个人打理着。果农的3月,也是忙碌的3月。
听老虎村的邻居说,宋大姐家的条件其实很好,儿子在市内上班,月薪也上万了,没有家庭负担的宋大姐,没有去打牌、跳舞,依旧保持着这么多年来上山伺候果树的习惯。“就是闲不下来,不打理果树,就觉得少点什么。”
不得不说,老虎村的村民,有着农民最宝贵的财富:勤劳踏实、朴实肯干。
从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种葡萄至今,宋大姐带领全村父老乡亲开辟出了一条“自己闯市场”的致富路。上世纪90年代中期,宋大姐率先背着自家的葡萄走进金州,从此老虎村的葡萄价格翻了几倍。“那时候在北乐市场卖葡萄,一斤也就两毛钱,后来我自己背着葡萄去金州卖,一斤价格能翻倍。尝到甜头后,我就把经验传给了村里的父老乡亲。到了夏天,老虎村村民的早晨从凌晨两三点就开始了,装车去市里卖东西的装车、下地干活的下地。尤其是这5年,村里的老人都奔着给子女在市内买房,到了3月,大街小巷几乎找不到闲人,都上山伺候果树了。”
从宋大姐家离开的时候,能够遇到三三两两附近的村民去山上架桃树枝。日已偏西,汽车行驶在老虎村的东黄路上,两旁尚未吐露枝芽的果树遍布山坡,每棵果树下都整齐地堆放着修剪下来的树枝,偶尔遇见村民拉着刚刚买回的鸭粪,准备去给果树施肥。对于勤劳的老虎村果农来说,这里的3月,是“闲里偷忙”的3月。
种子站的三月
梨树沟的朱大姐家经营了一间农资商店,每年的三四月份,是朱大姐最忙的时候。“从账本上看,今年是从2月28号正式开张的。生意真正开始,应该从3月份算起,大概一直能忙到5月初。”在农资店见到朱大姐的时候,她正在店里招呼来买种子的顾客。
商店门口,刚刚脱完粒的玉米已经装好袋,堆在马路边上,等着收玉米的小贩过来。“这两天货进得差不多了,正好天也不错,今天雇了8个人来帮忙,把去年家里收的一万多斤玉米给脱了粒。”朱大姐说,家里现在还种着十三四亩地,5月份店里的生意忙完了,正好能赶上春种。从春种到秋收,大概有5个多月的时间,粮食收完了,也将近11月份了,一年的光景也就过去了。从11月份休到正月十五,正月十五开始进货、开张,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朱大姐家的种子站经营了十多种不同农作物的种子,包括玉米、黄瓜、芸豆、线豆、土豆等,每种不同农作物的种子又分不同品牌,所以,农民来买种子的时候,朱大姐都要主动介绍不同品牌种子的不同特点,例如哪种结果早、哪种产量多。除了种子,店里还经营黑塑料膜和化肥等农机用品。“今年的化肥和农资用品的价格相对往年便宜了一些。这段时间附近的农民也开始陆陆续续过来买化肥了。”
来朱大姐家买农机用品的农民,除了梨树沟本村的,还有兴隆、对面沟、四道河等邻村的农户。朱大姐的丈夫负责开车将农民购买的化肥送到家门口,也正是因为这样,很多农户都喜欢来朱大姐家选购。
“刚进3月份,每天早上大概五六点钟就得起床,晚上一直营业到八九点,因为随时都有顾客来买种子。尤其是三四月份,买玉米种子、化肥的最多,到了4月末生意差不多结束。”朱大姐告诉记者,今年茄子、黄瓜、线豆种子卖得最好。“就像线豆,能一口气长到秋天下霜,收成好,种的人也就多,虽然现在没到播种的日子,但很多人来买玉米种子、化肥,顺便也就会买些菜种子。”
7年前,朱大姐将自家的两间房隔出了一间,开了现在这个“恒益农资”店。农资店就位于梨树沟村委会的对面,交通很方便。“以前自己种地,总是买到假种子,一年的辛苦到了收成时全泡汤了,那种滋味真不好受,周围的邻居也常有这种遭遇。我琢磨着不如自己开一家种子店,再也不让老百姓买到假种子。”
每年3月,种子店总是人来人往,朱大姐与农民们一起,等待着春天播种的季节,也等待着收获果实的季节。
记忆中的三月
如果说马福全的3月,是大棚里刚刚发芽的果实,宋大姐的3月是一捆捆修剪下来的桃树枝,那么在三十里堡街道的另一边,三道湾村老刘的3月,可以说是吹着海风的美好回忆。
尽管没有出海,老刘每天早上仍旧是四点多起来。“我一年四季都是早上4点多起来,习惯了,4点多起来,上山溜达一圈,锻炼锻炼,回来再摆弄摆弄渔具,一早上就这么过去了。”
现在,老刘和附近很多渔民一样,到了3月,就到了他们最清闲的时候。顺着老刘的回忆,将时光追溯至5年前,那个时候的3月,很多三道湾人还在地里干农活,有摆弄树的,有摆弄地的,农闲时候也得找点活干。
五年后的今天,三道湾村率先坐上了开进三十里堡的“城市化列车”,村民的生活,也随着现代化脚步的走近而发生着改变。“现在到了3月份,很多农民选择去村里新建的老年活动中心去打扑克、下棋,也有的去跳舞、锻炼,勤快一点的村民,还会选择去海边,修修渔具,琢磨着过了3月,在附近捞点海货。”
记忆再往前追溯,回到上世纪70年代。那时候的老刘正值青年,种过地,也开过渔船、做过生意。“我那时候真是什么都做过,还记得出海的船是风船,那是一种用风力行驶的船,如今这种船已经早已写入历史了。”
到了上世纪80年代,三道湾的渔业达到了巅峰时期。“那时候三道湾的蚬子可谓红极一时,在大连的黑嘴子鱼市、兴工街长兴批发市场,只要挂上‘三道湾蚬子的牌匾,价格都要比其他地方的蚬子贵上好几毛,三道湾这片海可能是由于地势原因,出产的蚬子都没有泥沙,在市场上非常受欢迎。”老刘回忆起三道湾的渔业的辉煌时期,一个个片段历历在目。一直到上世纪90年代初,三道湾的渔业持续了六七年的辉煌。“上世纪80年代三道湾的村民80%以上都以海为生。到了3月,各家的渔船就聚集在海上,把8米长的大铁杆子深入海底,有时候铁杆子不够长,还要在顶端绑上一截木头,别小看了这8米长的铁杆,把它伸进海里可得费不少?工夫,通常一船人要齐心协力忙乎好一会,但一杆子下去,收获的海鲜可不少,蚬子、扇贝,一网一网都是满的。”
“那时候3月份赶海的人还少点,到了4月中下旬,三道湾的海边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三十里堡所有村的老百姓、再远一点的老百姓,到了这个时候都拿着袋子、小耙子来三道湾赶海。”老刘回忆起那时候的场景,语气中充满着自豪:“虾爬子老了,5分钱一斤都没人要,一铁锹下去能铲出好几百斤小波螺,再一铁锹下去,能铲出来200多个毛蚬子。”
从回忆中走回来,记者随着老刘的带领来到了海边。老刘家离海边大概三四公里,骑着摩托车过去,倒也不远。没事的时候,他就来海边转转,3月份的海边还有些冷,有些村里的渔民在修理渔具。偶尔几只海鸟飞过,虽然这里往日的辉煌已不再,但海面依旧那么平静,广阔的大海包容了一切,也将三道湾村的村民生活翻到了崭新的一页。
如果不是走进他们的生活,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在农闲时期,他们那一双双勤劳的双手,一刻也未曾停歇,透过他们的生活,我真正地理解了勤劳致富的涵义。
在四十里村大棚采访樱桃和油桃大棚种植户马福全的时候,难忘当时在大棚里,马福全看着自己培养的果树那种自豪、喜悦的表情;在老虎村宋大姐家院子里见到她的时候,记者被一捆捆藏着壁蜂的芦苇秆惊呆了,因为从来不知道还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找到壁蜂,也不知道正因为壁蜂比蜜蜂勤劳,才会受到农民的喜爱;在三道湾村见到老宋的时候,被他讲述地三道湾与大海的往事所吸引,三面环海的大连,让生活在这里的人,总是对大海有着说不清道不完的感情。
在等待春天的日子里,如果说扑面而来的,是一幅淳朴而又带着泥土芬芳的画卷,那这幅画,就是通过农民那一双双朴实的双手描绘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