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然
摘要:罗家伦作为民国时期著名大学校长,既要承担中国高等教育现代化的历史重任,又要肩负起救亡图存、改造社会的政治任务,具有“教育人”和“政治人”的双重角色,具备教育与政治的双重关怀。这两种角色之间不仅仅能相互融合统一,也有难以调和的矛盾与冲突。由于罗家伦过多地将“政治人”角色强行运用于教育之中,以至于他被“边缘化”甚至被长期“冷落”。文章试图“穿过历史的迷雾”,结合民国现状对罗家伦的“教育人”与“政治人”角色进行阐释,具有一定价值且富有典型意义。
关键词:罗家伦;教育人;政治人;双重角色
罗家伦作为民国时期著名大学校长,先后执掌国立清华大学、中央大学。他通过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将两所高校带入现代化、独立化的道路上,真正体现一个“教育人”的理念;另一方面,罗家伦继承一贯的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内在精神理路,关心社会、国家,投身于现实关怀,作为社会中坚和精英,担负起救亡图存、改造社会的政治任务,体现一个良性“政治人”的内在理路。当这两种角色能够很好地融合之时,罗家伦的校长之职便呈现出一种高度的和谐统一。但是,毕竟罗家伦作为高度依附于国民党政权的校长,其“政治人”角色体现出一种顺从、传播“统治阶级意识”的倾向,并将其强行灌输于教育理念之中,忽视教育的意义与价值。
一、有态度的“教育人”
(一)营造学术环境,坚守学术标准
大学校长何为?罗家伦认为最大的日常工作就是为大学提供做学术的环境。“我们主持教育行政的人,乃是牺牲了自己做学问的机会,来为大学准备下一个环境做学问。这是大学校长的定义,这也是我们大学校长的悲哀。” [1]从这段话中,我们可以看出罗家伦致力于为大学创造一个学术研究的基本环境。而为了创造、维护这种环境,罗家伦着重强调以下关系:第一,教师与行政人员的关系。罗家伦将大学校长看作行政服务者,倡导为全校师生建立良好的学术环境。在办学原则上,他提出科学化与廉洁化,主张校务公开,落实全校会计制度。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将有限的财力、物力得以充分利用,求得学术发展。另外,罗家伦将教授地位提高到行政人员之上,不仅增加教授职位,而且提高教授待遇。第二,师资与设备的关系。罗家伦认为,大学校长的第一任务就是聘请优良教授。对于聘任,罗家伦有两点让人敬佩。其一,不把教授职位做人情。其二,大胆任用有前途的年轻人,而他的聘用标准都是严格按照学术的标准去执行。另外,罗家伦在清华大学、中央大学都扩充图书馆、实验室,购买各种仪器,为两所大学的学术研究提供最基本的保证。
(二)为国家民族树立一个学术独立的基础
1929年,罗家伦为北大三十一周年纪念题词:“一个国立大学如有存在的理由,除非她能努力,尽以下两种责任:对人类知识总量有所贡献;能够适应民族的需要,求民族的生存。”[2]面对救亡图存的现实境遇,罗家伦认为,一个民族在世界上争取独立、自由、平等,必须在文化、学术上先求独立、自由与平等。[3]罗家伦将清华大学的使命定位于谋中华民族在学术上的独立发展,以完成建设新中国的使命。罗家伦本着革命的精神,将清华定位为“国立”,这是现代中国学术独立的重要标志。而他随后提出的“四化”方针,也主要围绕“学术化”展开,本质上即是学术独立。冯友兰先生曾说:“清华大学的成长,是中国近代学术独立自主发展过程的标志。”[4]罗家伦曾公开表示:“我既然来担任清华大学的校长,我自当以充分的勇气和热忱,来把清华办好。我职权所在的地方,决不推诿。我们既然从事国民革命,就不应该有所顾忌。我们要共同努力,为国家民族,树立一个学术独立的基础,在这优美的‘水木清华环境里面,我们要造成一个新学风以建设新清华。” [5]同样,罗家伦在中央大学倡导建立的“民族有机文化”,其核心就是学术思想独立,“国民革命运动是一个民族独立运动。民族独立,根本上还需要学术思想独立” [6]。他为中央大学创造一种新的精神,养成一种新的学风,使中央大学能够成为一个全国性的学术中心。而且,罗家伦作为一个办学经验丰富的“教育人”,虽然与当权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努力倡导中央大学回到独立、自由的学术氛围中,反对外界对中大的过度干预。
·教育史研究·教育与政治之间:罗家伦校长的双重角色解读
大学的目的在于“为国家培养教育人才”。培养青年作为大学的根本目标,是他一直致力于投入的教育实践。而青年需要具备以下素质:拥有现代科学的理念;拥有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成为身心健全的“完人”。这些目标的实现,就需要落实到学术研究之中,因为“研究是大学的灵魂”,而“学术独立”是学术研究的基础,而这种教育理念最终的导向就在于民族主义的需求。为此,罗家伦反对那种空谈救国、而不植根于学术的大学观。同样,他批判那种“以为大学是一切至高至善的知识的总和,是天人相遇的场合”的大学理念,认为“近代式的大学,应当适应民族的需要……来求民族的生存”[7]。罗家伦将学术的独立、大学对知识的贡献以及国家建设结合在一起。可以看出,罗家伦所倡导的“学术独立”从根本上讲是从国家独立的角度来阐释大学的根本使命。
二、“政治人”角色渗入象牙塔
(一)“政治人”角色意识的形成
按照乔治·米德的理论,角色是在互动过程中形成的。笔者将此段形成历程聚焦于五四之后到他执掌清华之前,这段时间罗家伦在政治与学术之间的徘徊以及对政治的倾向性对其之后的大学校长一职的任命及政治行为实践都有重要影响。自五四运动以来,罗家伦不断游荡于政治与学术之间,骨子里始终难以摆脱政治所带来的权力与荣耀的巨大吸引力,但又不敢忘情于学术。毕竟,前者所给他带来的冲击要远远大于后者。罗家伦最初与国民党发生政治联系的肇始起于他为躲避五四运动后的逮捕而逃往上海,与孙中山及国民党核心成员的纵论天下之谈。然而,当反思自身过度追逐于学生运动而荒废学业之时又发出“时局愈乱,愈要求学问”的主张,此时对政治具有厌倦之情。出国游学的罗家伦当面对牵涉祖国的不公正的政治行径之时,即在经历华盛顿会议之后,他认定中国的出路在于国内政治革新。自己不得已放弃学业而投身政治,是为了对国家尽一份义务。虽然再度反思后罗家伦又转而专心治学,然而当再一次面对国内五卅运动所带来的政治形势之困,他又投身于其中积极行动。由此可见,罗家伦一直在政治与学术之间进行徘徊。求学与为政两难之间的取舍,对于罗家伦来说并不是容易的事。虽然他曾经作出过“为学”的选择,但是无法完全忘情于政治的内心挣扎才是导致他最终选择的原因。回国后的罗家伦深刻认识到在兵荒马乱的年代,教育救国的主张看起来如此遥不可及,为自身生计着想必须寻找一个安全的庇护所。而与此同时,朋友圈的政治动向,对处于彷徨无所归的罗家伦的选择起了某种导向作用。加之中国政局形势的发展打乱了罗家伦做一纯粹学者的人生规划,在“做事”与“为学”之间,他放弃了归国时的“为学”理想,选择了一条“做事”之路,投身于风起云涌的政治洪流之中。
罗家伦之所以能掌清华与中央大学两所著名高校,与他跟国民党当局关系之密切不无影响。如冯友兰所说:“罗家伦之所以得到清华校长的职位,完全是依靠政治上的势力。”[8]若无政治背景撑腰,罗家伦身处政治角逐场中且面对“学潮涌动”的学府去践行其教育理念,着实举步维艰。由此可见,罗家伦主观上向国民党政府靠拢的“自觉”意识在很大程度上成就其大学校长一职。1927年,罗家伦加入国民党,随后成为蒋介石麾下的一员“儒将”,大有借蒋之力来实现其政治抱负的考虑。之后,政治形势危急下的蒋介石将中央党务学校交与罗家伦,让其代理校务会议主席,此举再度表明蒋对罗家伦的极度信任,而罗家伦也尽力维护之。另外,罗家伦在北伐时与日军交涉,其不辱使命、勇于赴义的胆识,颇得国民党上层的赏识。而这都为罗家伦被任命为国立清华大学校长增添砝码。
对于罗家伦在掌校期间的各种政治行为及其对国民党政权的维护与认同,归根结底还与他内心深处儒家经世致用的文化心理有关。中西文化的双重熏陶使罗家伦在思想、文化等方面产生双重性的体悟,但是其根本还在于他对中国传统的认识与理解,即他的观念意识虽然是西方的,但是他的心态结构、行为模式却始终刻着东方的烙印。“罗志希先生是一个深受中国旧文化浸渍-甚至可讲是被陈年的中国传统文明酿熟了-的典型人物。他不只旧的文学根底很好;并且在意识形态上、生活情趣上,没有脱传统文明的臼。我们常笑志希可能幼年时受到‘状元宰相思想的影响……彬彬有礼的罗志希先生,真可说是满带中国旧世家书卷气的大学士型人物。”[9]因此,罗家伦身上还具有旧式知识分子的“学而优则仕”的影子,这就不难理解为何罗家伦在大学中仍旧具有强烈“政治人”意识了。
(二) “政治人”的教育成就与困顿
1.“政治”寓于“教育”
在处理大学与国家的关系上,罗家伦一方面将大学的使命与民族需求相结合。罗家伦出任清华大学校长时,通过强调学术独立来谋取中华民族的独立,初步将大学使命与民族独立联系起来。罗家伦开始任中央大学校长一职时,正值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不久,国家面临严重的民族危机。罗家伦认为:“一个民族如果没有这种有机体的民族文化,决不能确立一个中心而凝结焉,所以我特别提出创立有机体的民族文化为本大学的使命。”[10]所谓民族有机文化,即强调众人对于实现中华民族复兴的共同意识和在这种意识下的相互协调能力。罗家伦将中央大学的使命融合进民族使命之中,承载对于民族文化的寄托,企图实现民族复兴的重任。“民族有机文化”体现出罗家伦的办学理想与文化情怀中的民族主义理念。在他看来,国立大学的办学理念应该与民族的生死存亡有着很大关系,“办理国立大学应与国防计划与民族生存发生密切之关系” [11]。在抗战时期,罗家伦提出的战时教育体系-新人生观、新民族观、新历史观都着重从民族的立场出发谈教育,将战时教育思想与中国抗战紧密结合。这是一个有责任担当的大学校长对于中国抗战的独特贡献。
另一方面,罗家伦将国家需求放在首位,并以此引导大学发展。他提出大学的知识生产与传播需要围绕政府的需求开展,国家目标是大学治理的风向标。“我认定我们以后所有的学科,都要切合国家的需要,以后各方面的行动,要与政府有最密切的联络。……我们必须寻求实际的应用,尤其要切合国家的需要,在政府的指导赞助下求实际的应用,这就是我们今后的中心政策。”[12]围绕这一政策,罗家伦在中大院系调整时保留了化学工程科,成立水利工程系,添办医学院,培养航空工程人才,这些都是对于国家现实需求的直接回应。罗家伦将大学视为国家社会系统的一部分,认为大学应该在国家建设和政治发展中承担自身责任,这体现罗家伦对于大学应该承担社会责任的强烈期待。但是,罗家伦将国民党的基本原则作为基本的需求原则予以满足,“政治和经济两系的科学,和国家政治及人民生活的改造,关系极为重要,现在党治之下,应以中国国民党的原则为归宿,努力去做”[13]。罗家伦将大学建设、发展整合到民族复兴、国家建设之中,大学的历史使命与民族振兴及国家政权的现实需求是具有一致性的,在这种关联下,以建设“有机体的民族文化”为核心,将民族意志和国家需求拓展到大学建设的各个方面,使大学成为传播民族文化和灌输主流意识形态的重要媒介。
罗家伦高举“教育救国”的梦想,通过教育实现民族国家的现代化。在他看来,中国现代化的过程也是民族独立的过程,作为文化与学术的重镇,大学在民族的振兴中起着重要的作用。[14]因为学术思想独立是民族独立的根本与前提,作为学术独立承载者的大学就负有实现中国现代化的责任。罗家伦对建设现代化民族国家的热情和努力是其教育思想中的民族主义因素的呈现,是其教育理念与政治理想结合的有力体现。
2.“政治”强行灌输于“教育”
在思想理念方面,罗家伦对于大学校长在贯彻政府意志,维护政府利益,贯彻党国命令等方面有着高度“政治化”的认识。罗家伦为达成整顿清华之目的,将“政治人”的理念深深渗透其中。“离中央所在地愈远之大学愈应该注意,免成反动渊薮,即预选继任校长,亦必注意确系与党有历史而对中央忠实之人,万不可放松。” [15]而且,罗家伦将自身视为中大与国民党之间联系的纽带,一面传达中央的指令,一面维系中大教职员、学生对中央的向心力,并把“中大安定,师生对钧座信仰日增”作为办学成绩之一。[16]另外,罗家伦强调国民党应该加强对大学的组织控制。1931年,他鉴于“各国立大学中,党的势力在学生中,非常薄弱”,提议“中央党部应注重各国立大学党部”,并将大学党部改为特别党部,直接隶属中央。[17]罗家伦以自身行为践行上述理念,初掌清华时推行国民政府制定的带有极强政治目的的《国立清华大学条例》,并提出“四化”教育目标,其中的“纪律化”目标是要实行军事化,从根本而言就是推行国民党的“党化教育”。这一点在罗家伦给蒋介石的信中有明确的表述:“家伦忝奉国民政府命令出掌国立清华大学,虽受命之前,无所闻之,既命之后,宁敢规避。幸党国培养人材之道不止一隅,大学党化,实为切要。”[18]虽然罗家伦的纪律化并非党化教育完全涵盖的了,但是它所赋予的形式和体现的内容都能看出罗家伦对于当权派的靠拢。
在教育使命方面,罗家伦的建设“有机体的民族文化”确实能够体现出一个“教育人”的理想与追求,但是毋宁说他更多代表“政治人”的立场在国难加重之时政治意识的高扬,希望把高等教育纳入“精神一贯,步骤整齐”的“共同意识”和“共同目标”当中。罗家伦发现以往大学的教育使命各不相谋,力量相互抵消反而一事无成,所以很看重共同意识的重要性。“今后我们要使中国成为有组织的国家,便要赶快创立起有组织的民族文化” [19],这和国民党的文化教育政策具有高度一致性。这种做法无疑出于对民族现状的担忧与对民族未来的期许,但是这种导向对高等教育多元化发展的局面和独立思考探究真理的精神有所损害。这样,承载教育理念的“共同意识”就和当权派加强思想控制的“政治意识”相结合,结果便是以民族大义之名行思想控制之实。
在校内建设方面,为消除阻碍清华发展的制度性障碍,保证清华完全掌握经济发展之权,使清华在行政系统上归入国立大学发展轨道,以清华基金管理为中心的“改隶废董”运动进一步体现出罗家伦在政治上的圆滑与老练,并为了达到以上目的不惜动用上层的人际关系。罗家伦的初衷自然是为了清华大学长远发展,但是它所采取的有些过激乃至霸气的手段难免遭人非议。他利用强硬的政治手腕来解决教育问题,这是与教育界的普遍做法格格不入的。罗家伦在中央大学抗战西迁过程中,利用其在学校的权威,超越校内的民主制度进行“独裁式”指挥,加之他凭借国民党内的政治资源及与中枢的密切关系,的确产生不一样的搬迁效果。但是,他的独断专行难免落人口舌,成为他离开中大的原因之一。
在直接从政方面,罗家伦似乎完全不逊色于当时的政治家们。众所周知,罗家伦校长之位的获得并非完全出于他的学术水平,以及各校的拥戴,而是多基于上层的意愿与支持。可以说,他的校长之位走的是上层路线,而且,罗家伦办学的成功离不开他在政治上的地位。自他加入国民党后,就成为最忠实的党员。担任校长期间,罗家伦先后在国民党内担任重要职务,如中央宣传委员会副主任委员、首都新生活运动促进会规约起草委员、国难会议筹备委员等,先后出席了国民党“三大”、“四大”、“五大”、“六大”,并在“五大”、“六大”上当选为候补中央执行委员、中央执行委员。[20]另外,罗家伦对蒋介石怀知遇之恩,经常就时局、政治问题等向蒋介石建言献策,充当蒋的国策顾问。罗家伦深知上层政治的支持对他人生的成败具有莫大关系,所以他在掌校期间还盯着上层动态并加以附和。
3.“政治”与“教育”间的边缘化
作为“国民党坚定的同志”,体制内的知识分子,罗家伦在任两次校长时都自觉执行国民党的党化教育,充当国民党的眼线,甚至有时非常明显地在校园内为蒋介石的政治鼓吹。罗家伦始终坚持以“一个主义、一个领袖、一个党的思想”办学。这深刻说明他具有艳羡功名、渴望立功的情怀,而这体现他过分迷恋介入,这是由于他内心深处儒家意识作祟的结果。而他作为一个受过欧美教育洗礼的知识分子,始终坚持将自由主义理念贯穿于教育之中,具有对高等教育的改善、创造的欲望,这需要一种超越于世俗之上的姿态。这种教育与政治之间的频繁转换显然夹杂着诸多政治方面的因素,而且这两种理念与方式常会产生激烈的碰撞。每当他顶着校长之职却仍旧被卷入政海时,能够深刻感受到他对教育文化的深深眷恋之情;但一旦真的退居象牙塔,在民族危机的警报中,在权力与荣耀的光环下,他也难以达到心灵的超脱。这样,他的角色认同便陷入无尽的冲突之中。
尽管罗家伦是因蒋介石的看重而获得执掌大学的资格,在担任校长期间也受到蒋介石的信任,但是总的来说,由于罗家伦身在大学,并不会对国民党的重大政治决策有与闻和决策之权,他在这种关系之下只能是“局内的局外人”。他的这种角色,有点类似于布迪厄所说的“统治阶级中的被统治者”。而相对于深居象牙塔的知识分子而言,他如此频繁地出入于上层政治环境之中,他因过度政治化而身在“局内”,是典型的依附于统治阶级的“政治人”。这种尴尬局面不仅是因为罗家伦此时主要是以大学校长身份面对世人,他对实际的政治并不十分了解;而且因为近代中国的政治始终是与以武力为后盾的权势联系在一起,国民党的统治始终未脱离专制、独裁的轨道,这与他心目中理想的西方民主政治相去甚远。[21]这样,一方面面对现实的腐败,追求理想政治而不得;另一方面却试图将民主、自由、独立理念在大学践行。这样做便使他与一些政治权势者矛盾加深,遭到刁难;同时又被纯粹的“知识人”排挤,他的双重角色便产生强烈的矛盾、冲突。
三、“政治人”角色眷恋之后果
长期以来,在中国大陆的学术界,罗家伦是一个被“标签化”、“符号化”的“负面”人物。虽然罗家伦对于中国高等教育作出过极大贡献,但凡学人们论及罗家伦,都喜欢将其归类于依附于统治阶级的“政治人”来褒贬臧否。虽然罗家伦自命为“文化人”,某些学者基于他对高等教育的贡献将其视为“教育人”,他也一直苦心维系着近代知识分子的“清高”,但罗家伦终其一生都没有摆脱和现实政治的关系。的确,罗家伦“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的政治生命与国民党政权的政治命运“有机地”融合在一起,而他的教育生命也选择“死心塌地”地为统治阶级服务,而且还是那么“融洽”、“默契”。毕竟,罗家伦离开清华大学的原因之一是派系权力的纷争,罗家伦作为中央系统之人,在阎系与蒋系决裂之时,也是罗家伦不得不离开清华之时。冯友兰回忆道:“罗家伦之所以得到清华校长的职位,完全是依靠政治上的势力。冯、阎同南京决裂,凡是靠南京势力的人,本来都应该撤回南京,在北京是站不住的。况且像清华这样的学校,在教育界进而学术界有相当高的地位,在财政上又有充分的来源,阎锡山和他那一派的人,岂有不想抢去之理?”[22]打着北伐余威进入清华大学的罗家伦,既没有蔡元培、胡适的教育影响力,又在上任之初迫切打出革命化的旗号,将“政治人”的理念不失时机地强行渗透进高等教育实践中。另外,在罗家伦担任校长期间一直充当蒋介石在北方的耳目角色,不断将观察到的政界信息秘密报告给南京。因此,罗家伦在清华自始至终就掺杂着政治杂念,其狼狈离开教育圣地-清华就不难理解了。同样,罗家伦离开中央大学的原因之一也是国民党内派系纷争。在抗战时期的重庆后方,国民党内部掌控教育的高层权力发生变动,陈立夫与朱家骅发生直接的权势之争。一向与朱家骅关系甚为密切的罗家伦受到以陈立夫为代表的CC系的排挤。正是在人事与权力的斗争下,罗家伦作为失败者,不得已离开中央大学。
主持清华大学,罗家伦的成绩与贡献令人瞩目;主持中央大学,是罗家伦在高等教育行政管理生涯中最花费心血的一段记忆。但是,随着中国一流高校开展“寻根热”再试图去解读罗家伦的高等教育贡献时,却令人惋惜地发现,虽然罗家伦的名字频频出现于两所高校的校史记录中,但是很大程度上他却只被作为大学发展史谱系中的一支,并不能反映出这两段历史在罗家伦的“教育生涯”中的特殊位置以及罗家伦本人对于中国高等教育建设史上的传承关系。的确,当高等教育领域被“意识形态”浸淫甚深,一个为现实政治服务的“党国教育”的代表人物能赢得后世多少赞誉自是不言而喻的。
作为民国时期知识分子群体之中的一员,希望中国走上独立而富强的现代化之路是罗家伦的政治“愿景”,只是在实现这一“愿景”的过程中,罗家伦与其他知识分子作出不同的选择路径。从严格的学术研究意义上讲,在“亡国灭种”的生死威胁笼罩下,大学校长采取的各种救亡措施,不论是直接的“政治救亡”,还是间接的“思想启蒙”,不论是“学术救国”、“教育救国”、“科学救国”还是“民主救国”、“政治权威救国”,甚或是“维持体制救国”,还是“瓦解体制救国”,任何一种模式,都不能成为后世对于这批大学校长进行评判的唯一道德标准与价值判断依据,更不能成为这批校长被人们诟病而完全否定过去的理由。在风雨飘摇的民国,大学校长即便想要“特立独行”在“体制外”,即便是倾尽全力倡导纯粹的“学术救国”、“教育救国”,也不可能真正超然于政治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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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钟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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