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樵夫,满族。内蒙古赤峰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民族文学》《山花》《啄木鸟》《草原》《文艺报》《文学报》等。
老枪是不容轻视的,失去了它,生活将充满了罪恶与迷茫!
———题记
驾车之谜
你的朋友出轨了!萧强的身子倾过来,嘴几乎贴在葛燕的耳边,神秘兮兮地说。
此时的葛燕酒酣耳热,正和董飞聊得热火朝天。桌上杯盘狼藉,两瓶“蒙古王”酒早已见了底。
你的朋友出轨了。萧强好像喝多了,他对着葛燕的耳朵,又说了一遍。
葛燕马上扭过头来,笑嘻嘻地看着萧强,却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萧强一脚。你胡说什么呀!其实萧强说第一遍的时候,葛燕就已经听到了。她怕被茅小庐听到,假装置之不理。可是,萧强很执着,葛燕不得不出脚阻止他。
萧强所说的出轨的朋友是茅小庐。茅小庐是葛燕领来的。今天晚上,原本是葛燕请客,葛燕前些天开着自己的红色爱车,闯红灯扣分了。葛燕想起萧强,萧强说没问题,不就是一个闯红灯吗?交给哥哥去处理吧。
萧强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在一次采访活动中,与在电视台法制聚焦栏目当记者葛燕相识。此后一直以哥哥自居。
葛燕见萧强答应得痛快,就叫上闺密茅小庐陪萧强喝酒,一男二女,最后变成了四个人,因为萧强把自己的同事董飞领来了。两个大男人姗姗来迟,萧强看到两个美女坐在包间里傻等,觉得不好意思,他扯过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瞅着漂亮的茅小庐,大声地说,今天的客我埋单了。
于是开喝。
气氛不错。
萧强和葛燕早就熟悉了,两个人在酒桌上嘻嘻哈哈。葛燕长得漂亮,身边又多了一个楚楚动人的茅小庐,所以整个晚上都笼罩着一种风光旖旎的气氛。
茅小庐在市医院工作,急诊室护士,可能是工作的缘故吧,她对谁都像对病人似的,让见到她的人觉得舒服亲切,有一种被关心的感觉。
有美女对面相坐,唇红齿白,再加上酒精的作用,愈加面若桃花,男人怎么能不频频举杯?
萧强果然喝多了。他贴着葛燕的耳朵,眼睛却盯着茅小庐,说,你的朋友出轨了!
葛燕心中很烦。
真的!萧强不顾葛燕在桌子底下给他实施的暴力。他嘟嘟囔囔地说,你的这个朋友鼻子坚挺,樱桃小嘴,下巴尖尖,一看就是招惹男人的相。
嘁!葛燕眼一瞪,头一扬,做出一副河东狮吼的表情,却没有吓住萧强,萧强说,主要是她的人中有一根细线,从相理上说,已经红杏出墙了……
哎!美女,萧大哥喜欢上你了。葛燕灵机一动,她朝茅小庐喊,你没听见吗?萧大哥一个劲地夸你漂亮呢。
茅小庐抬起头,瞅着葛燕和萧强,脸上盈着笑意。
这一招真灵,果然,萧强的嘴闭上了。
萧大哥说看你的面相,一定会有好多的男人喜欢你!
茅小庐笑了,她说,姐姐,你没听过一句话嘛,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这张破嘴。
萧强白着眼睛,对茅小庐说,你……漂亮,我说,我说你已经出……出轨了。
葛燕赶紧说,你胡咧咧个啥,你咋看出人家美女出轨的?
面相啊!萧强得意洋洋地说。
茅小庐不以为然,反而很感兴趣,问,面相能看得出来吗?
这时,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董飞说话了,能呀,怎么不能呢!
萧强指着茅小庐,你……你就是出……出轨了!
茅小庐的脸一下子红了。
董飞摆了摆手,制止住了萧强,他说,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是一个关于看相断生死的故事。
看到董飞一脸严肃的样子,大家都不吱声了。
董飞说,我们支队有一个副支队长,姓张,就是看相断生死的专家。有一个周末,张队长去我家闲逛,正赶上我整理旅游时的照片。相册里掉出一张集体照来,是我中学时的毕业合影,他拣了起来,饶有兴趣地看起来,突然,张队长指着我的一个同学,问,你的这个同学还健在吗?我低头一看,警觉地问,怎么,你为什么问他啊?张队长肯定地说,据我观察,你的这个同学一定死了。我大吃一惊,因为他在中学毕业不久。骑车子去粮站买粮,被一辆公交车撞倒了,当时就死了。
说到这里,董飞叹了一口气,说,我觉得很奇怪,就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张队长说,你的这个同学的脸色泛灰。我拿过照片仔细看,因为年代久远,照片已经泛黄,每个同学的脸色都是一个样的,根本分不出什么。可是,张队长却在多年前的照片中,能看出一个人的生死来,真是太绝了。
茅小庐说,这可能就是警察的职业敏感吧。
董飞点点头,以后我接触了很多同行,发现他们的直觉能力确实很准确,能在芸芸众生中分辨出犯罪嫌疑人来。
董飞伤心地说,其实在这个同学出车祸之前,一次上体育课,有一个姓高的同学,煞有介事地给同学们看手相,当然这纯粹是同学间的胡闹,看到姓高的同学装模作样的样子,同学们都觉得好玩,抢着让他看。当他看到这个同学时,开玩笑地说,你手掌上有断纹,你活不长。同学们说笑话,谁也没当真事。一个月后就出事了,要是活到现在,恐怕孩子也很大了。
茅小庐听不下去了,她偎在葛燕的身上。
葛燕不信地问,瞎说,你是忽悠我们姐俩吧。
茅小庐问,听说你们破案,被害人的眼里,常常会留下凶手的影子,是吗?
我就亲身经历过。萧强仿佛酒醒了,说,前几年,有个小区里发生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女户主脖子上有掐痕,双眼圆瞪,倒在客厅里,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勘查现场,罪犯有反侦破意识,没有留下有价值的线索。案子过了两个星期后,我们在投影仪上分析现场照片时,发现女尸眼睛瞳孔部分放大后,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经过再三辨认,最终认定瞳孔里的影子是一顶鸭舌帽。询问小区的保安,得知有一个戴鸭舌帽的水暖工,给小区的水暖站调试过锅炉,因为当时很少有人戴鸭舌帽,所以保安有印象。把水暖工抓住一审,他立马招了,原来是水暖工骗开屋门后欲行抢劫,女主人大嚷大叫,水暖工害怕了,就掐死了她。逃跑时什么都没来得及拿。
四个人都不说话了。萧强对凶杀案栩栩如生的讲述,与现场的气氛格格不入,尤其令两位美女面生恐惧。几个人都没有心情喝酒了。
下楼的时候,茅小庐紧紧地攥着葛燕的手。
我喝酒了,不能开车去送你了。我要打车,给美女打车……萧强抓住茅小庐的手,磨磨叽叽地说。
在出租车上,葛燕看着茅小庐楚楚动人的侧影,从恐怖的案件中回过神来,想起了萧强的话,心中暗想,这样的女人,没有人爱才怪呢。
葛燕想和茅小庐开句玩笑,可是话到嘴边,觉得不妥,又咽了回去。人家好心好意来陪酒,却招来了萧强一番近乎恶毒的攻击,招谁惹谁啦?
都是萧强那张没有把门的嘴。
葛燕回到家,洗涮完毕,躺在床上,发现手机上有一封未读的短信,是茅小庐发来的:你的那个朋友,是什么人哪!其实,我早就听见了。
葛燕抓起手机,想安慰茅小庐,却传来了对方关机的提示音。从这个短信中,葛燕看出茅小庐对萧强的不满。
心怀歉意的葛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葛燕下床打开电视,屏幕上显示已经是凌晨2点多了。睡不着,就干脆让自己精神,这是葛燕对待失眠的习惯做法。
第二天上班,头晕脑涨,正在昏昏欲睡之际,领导过来了,葛燕强打精神,领导说,高速公路发生了一起重大车祸,你带人去采访一下。公安局的车在楼下等着呢。
葛燕是多年扛摄像机战斗在一线的记者,文笔好,人长得又漂亮,可以说是集采编主持于一身的综合人才。
缘分呐!葛燕刚打开有着公安标志的轿车门,就从车内传出一声调侃。葛燕定睛一看,呵呵,正是昨晚在一起喝酒的董飞。
是您啊!葛燕笑了。
呵呵。董飞也笑了。
车启动了,直奔那条通往京城的高速公路。
在葛燕的印象里,这条公路经常发生车祸,由于历史原因,只修建了单向二车道,停车带非常狭窄,如果大货车发生故障,车身就会占用半个行车道。同时由于这条公路客货混用,路况不好,所以车祸频发,重大伤亡事故层出不穷。
萧强忙啥啊?坐在车内,葛燕还是觉得头晕,就想起昨天的酒局和茅小庐的短信。
哦,他呀,已经去现场了。董飞说。
他啥都好,就是喝了酒,胡说八道,把我的闺密惹恼了。
你可别说萧大哥呀,他在我们局里,那可是数一数二的破案高手。董飞替萧强辩解。
破案高手就这德性,哼!葛燕愤愤不平,突然,她意识到事情不对,问,不是交通肇事吗?你们刑警为什么亲自上阵?
等到了现场你就明白了。董飞说着,加大了油门。
现场惨不忍睹,一辆本田雅阁与一辆抛锚的运煤大货车发生追尾,由于本田雅阁高速行驶,大半车身都钻进大货车的尾下,车身几乎被挤压成一个废铁疙瘩,司机挤压在严重扭曲变形的车中,无法救出,一直等到消防人员赶到后,把车拽出来,锯开车门,司机早已死亡。
据在医院抢救的大货车司机说,大货车发生故障后,就停在路肩,司机按照规定,分别在车辆前后二十米距离处安放了警示标志,不想,这辆本田雅阁像疯了一样撞了过来,因为惯性的作用,在车头前检修的货车司机被撞出几米远,经过医院抢救才苏醒过来。
交警感觉这起交通事故比较蹊跷,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刹车痕迹,提取本田雅阁的司机的血样,也没有检测到酒精含量。虽然事故发生在夜晚,但是道路笔直,能见度好,怀疑该司机是否有自杀的可能,或者另有其他隐情。所以才请求刑警出面。
死去的司机躺在地上,面目模糊,浑身是血。尽管葛燕多次参与交通事故的现场采访工作,也是裹足不前,不忍目睹。
勘查现场的萧强面色凝重,检查完死者的衣物及身上的伤口,又低头在事故车辆的周围仔细勘查着,分析着。
怪了!萧强自言自语。
萧强问现场的交警,接到报案是什么时间?
凌晨二点多。交警回答。
葛燕心中一动,昨晚这个时间,她恰好失眠起床看电视。
真是怪事!萧强自顾自地唠叨。
按照昨晚高速路上的车流量及报案时间,可以推测出事故发生时间介于凌晨1点30分至凌晨2点左右。也就是说丰田雅阁的司机应该是在这个时间死亡的。
萧强抬起头,说,难道是死人开车?
在场的人听了,大吃一惊。
萧强接着说,据我的分析,死者死亡时间在昨晚的8点左右,而交通事故发生在凌晨2点,难道他在死去6个小时后,竟会驾车制造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吗?
死人驾车,制造了一起交通事故,也太骇人听闻了。葛燕顿感不寒而栗。
死者不是自杀,而是他杀。萧强肯定地说,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杀人案。
众人向萧强投入疑惑不解的目光。
萧强说,死者身上确实存在因车祸而造成的撕裂伤,但是,却不是造成直接死亡的原因。而真正的致命伤则是刀伤,隐藏在撕裂伤中,差点没被发现。
在场的人更加惊讶了。
萧强沉思片刻,说,到高速收费站,重点调查银色车辆。
银色车辆?大家更是入坠五里雾中。
同时,萧强果断地吩咐董飞等手下干警,到各个医院及私人诊所,调查是否接诊过身上有割伤的嫌疑人员。将死者尸体运回法医鉴定室,进一步仔细鉴定分析。事故车辆拉回停车场,暂时封存。
在回单位的路上,葛燕想起萧强对案件入情入理的分析,果断的处事能力,不禁心生佩服。她掏出手机,对茅小庐说:昨天晚上诽谤你的那个人,还真不错。
哪个人?茅小庐问。
就是口口声声说你已经出轨的萧强啊。葛燕回答。
哦,他呀。茅小庐不屑一顾。
哎,昨晚发生了一起公路杀人案。你这几天可要注意一下身上有刀伤的人,若有,你千万要赶紧报案。葛燕在电话里,把案情向茅小庐说了一遍。
案件有了重大进展。调取高速收费站的录像,果然发现一辆遮挡着牌照的银色车辆,非常可疑。
董飞不解地问,为什么调查银色车辆?
萧强解释说,因为在丰田雅阁车辆尾部,有刮蹭痕迹,残留微量银色车漆。但是——萧强挠挠头说,但是,还发现了少量的白色塑料泡沫颗粒,太令人奇怪了!
萧强大惑不解。
法医鉴定传来好消息。根据死者衣物上残留的血迹分析,血迹是在不同的两个时间形成的。车祸流出的血迹覆盖了已经凝固的旧血迹。同时根据尸斑分析,死者真正死亡时间也早于车祸时间,如此说,死者是在死亡的状态下,开着车直接撞向货车的。
所有的科学证据都验证了萧强的判断。
但是,死者驾车,这可是天底下的奇闻。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久,案件成功告破。几名外地小伙子驾驶着银色轿车流窜至本地,绑架了本田雅阁的车主,以为能敲诈大量现金。可是在驶离本地的路上,车主趁机跳车逃跑,其中一个小伙子在惊慌之下,捅了他一刀,致其死亡。几个流窜犯沮丧之至,拉上尸体准备逃逸,行进途中,发现路上停靠着一辆故障货车,突然灵机一动,制造了一起假车祸,企图蒙混过关,逃避法律的制裁。他们手忙脚乱地把尸体放在本田雅阁的驾驶坐上,然后启动前进档,打正方向盘,流窜犯驾驶着车头绑了白色泡沫银色轿车,顶着本田雅阁,加大油门,由于本田雅阁良好的性能,在几百米之内,基本能维持一个方向。所以直接撞在了大货车上。
萧强打来电话。葛燕摁了接听键,问,萧大警官,你破案有功,是不是今晚请客,犒赏一下茅小庐呀!
萧强假装不明白,笑嘻嘻地问,为什么?
葛燕说,假如没有茅小庐,恐怕你们现在还在追逃吧。
原来,茅小庐在值班时,有一个小伙子闯进急诊室要求包扎伤口。小伙子言辞闪烁,一会说是碰伤,一会又说是自己划伤。并且趁茅小庐不注意,没有结账就没影了。
茅小庐觉得可疑,马上想起不久前那起蹊跷的命案,立即给萧强打了电话,萧警官,急诊室来了一个可疑的病人……
话没说完,茅小庐的后背凉嗖嗖的。茅小庐扭头一看,那个小伙子拿着一把刀子,站在她的身后。
话筒从手中掉在地上,里面传来萧强疑问的声音。茅小庐惊慌失措,嘴张得老大,想喊,却喊不出来,似乎失声了。
以下就像在电视剧中常看到的镜头:歹徒左手挟着茅小庐的脖子,右手持刀,比划着,从急诊室走出来,逼退围观的众人,钻进了医院外一辆银灰色轿车。
警车的鸣叫声在市区里响了起来。
茅小庐恐怖之极,这回遇上了亡命徒,估计死多活少,茅小庐哭了。
疯狂的歹徒驾车狂奔,医院外横街的小摊被撞飞无数。
不知强行闯过了几个十字路口,最后还是被警车前后堵住了。
茅小庐从众多的警察中,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萧强。
不要靠近,你们过来,我就杀了她。歹徒挟持着茅小庐,大声地叫嚣着。
放下刀,不要杀害人质,否则,萧强大声喊话。
我身上有几条人命,怎么着都是一个死,无所谓!歹徒说着,手腕一动,茅小庐觉得颈间一阵冰凉,血立刻流了出来。
萧强等一群警察,急忙又退了回去。
歹徒见状,松了一口气。
害怕了?歹徒回过头,看了一眼痛哭流涕的茅小庐,问。
茅小庐摇了摇头,半天才说,我只是觉得对不起我哥。
你哥?怎么回事?歹徒很疑惑。
是的。
茅小庐伤心地说,我父母双亡,是我哥把我养大的,他为了供我念书,还卖过血。茅小庐眼泪又涌了出来,他都三十多了,还没结婚呢。
歹徒听了,面有戚色。
你结婚了吗?茅小庐看了,壮着胆子问,我看你跟我哥年龄差不多吧!
少来这一套。歹徒突然面目狰狞,大喊起来。
歹徒的刀子又落在茅小庐的脖子上,他狠着心说,看来你真够不幸的。
警察试图接近他们。歹徒从脚底下掏出一个雷管,在手里摇晃着,大声地喊,别过来,否则我把这辆车引爆,咱们一起死。
警察又退了回去,继续向他喊话。
双方僵持着。
哥,我渴了。茅小庐在歹徒的怀里挣扎了一下。
你叫我什么?歹徒问。
哥!
歹徒就像遭到电击一样,手渐渐地松开了。
歹徒的眼睛突然湿润了。他说,我也有一个妹妹,小时候,父母离婚了,我和妹妹在一起,妹妹十二岁的时候来月经了,她不知道是咋回事,是我找了一个女人帮她。可是,妹妹不让帮,因为她嫌这个女人的名声不好。
歹徒一边说一边流泪。可是,正经的人谁瞧得起我们这些穷孩子呀……妹妹很小就给我织过一双手套,她一直希望我过上好日子。可是,她万万没想到我会是一个杀人犯吧!
哥,你主动自首,争取宽大处理吧。茅小庐劝他。
宽大?我坐过牢,出狱后抢银行,杀了人,被全国通辑,没想这次和狱友们在高速路上抢劫,失手了,好几条人命啊!歹徒笑了,他摇摇头,这回咱俩一起死吧。临死了,还有一个美女陪着,也值了,哈哈……
歹徒狂笑了起来。茅小庐不寒而栗,浑身瑟瑟发抖。
给你哥哥打一个电话吧!歹徒拿出手机,递给茅小庐,然后咱俩一起死。
茅小庐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和哥哥通话了,她平静地接过来,几乎是笑着说,哥,在家呢吗?你先吃吧,我在单位加班,不回去了!
歹徒趴在方向盘上。
哥,天冷了,你要多穿衣服啊。茅小庐在电话里叮嘱。
下车,你给我下车!歹徒猛然从方向盘上直起腰,大声地喊了起来。
下车?茅小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你走吧,赶紧走。歹徒流着眼泪,看着那些喊话的警察,不然,我会后悔的!
歹徒痛苦地说,你快点下车走,不然,一分钟后我可能就后悔了……
茅小庐下了车,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发现歹徒满眼是泪,紧紧地盯着她。
茅小庐又往前走了几步。
突然,茅小庐听到一声闷哼,她扭过头,看到歹徒一头栽到方向盘上。
萧强等人冲了过来,发现歹徒已经自杀了。
哥,哥!茅小庐冲进人群,抱着歹徒的尸体痛哭不止。
……
萧强叹了一口气,他说,办案这么多年,从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葛燕笑着说,这就是美女的力量,比如茅小庐她不用说什么话都能让你们这些男人出轨,呵呵,她甚至能让穷凶极恶的歹徒完全脱离自己的犯罪轨道……
萧强伤感了半天,然后对葛燕说,你上次喝酒时说的那个闯红灯罚款的事,哥哥没给你办成。
为什么?葛燕问。
现在机关对这方面要求特严。你去交罚款吧,改天我请你喝酒。
哈哈,不用了。葛燕笑了。
你最近看到茅小庐了吗?萧强犹豫了一下,问。
没有,可能她忙着出轨吧。葛燕开着玩笑。
闷了半天,萧强结结巴巴地说,说实话,我还真有点喜欢她。
神秘的手掌印
女人的身体很白。
女人仰躺着,四肢伸展。
有人走了进来,不,是一些人,而且是一些男人,他们的目光停留在女人白皙的裸体上,以及她躺的床上,散落在地板的内衣上,探究着,琢磨着,议论着,不一会儿,有的人走出去了。当然,还会有其他的男人走进来。
死去的女人叫周小芙,是本市一所知名大学艺术传媒学院的老师,早晨周小芙的丈夫从外面打麻将回家,发现屋子里静悄悄的,他有些奇怪,每天这个时候,妻子早就起床了。他以为妻子还在睡觉,走近床边一看,周小芙一动不动,已经死在了自家的床上,早已没有了呼吸。
周小芙的丈夫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报案。
是自杀,还是他杀?
大队长老丁带领着刑侦一大队的干警们赶到现场。法医首先对死者进行尸检,周小芙全身无任何创伤,脖颈无掐痕。但是死者表情恐怖,床上被褥凌乱,似乎是挣扎扭打所致。死者阴道红肿,死者生前应该与人发生过性关系。根据现场推断,遭到性侵的可能性非常大。法医依惯例提取了阴道分泌物,交相关部门进行化验。
法医做完尸检,走出死者的房间,在楼道里,摘掉头上的卫生帽,向老丁感叹,太白了!他说,从事法医工作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白的女性胴体。
大惊小怪,老丁不高兴了,皮肤白的女人多了。操,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关注女人的黑白啊。
化验结果马上出来了,阴道分泌物中有精液残留成分,证明死者生前确实与人发生过性关系。老丁根据多年的办案经验,分析认定周小芙生前一定遭到了暴力强奸。
除此之外,没有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痕迹,犯罪嫌疑人智商很高,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几乎没留下任何线索。
正常情况下,强奸一般不会致人死亡,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创伤,那么死亡原因是什么?老丁暗暗在心中自忖。
死者周小芙,三十多岁,面容姣好,身材匀称,长得虽然没有令人惊艳的那种美丽,但是她的皮肤特别白皙,凡是学院里的女教师,都羡慕周小芙的皮肤。再加上周小芙平时善于打扮自己,属于知识型的气质美女。
周小芙居住在本市一个高档的小区里,楼层是一楼。通过现场勘查发现,门锁没有被撬痕迹,窗户玻璃完好无损,而且窗外安装了防护栏,犯罪嫌疑人无法从门窗进入室内。防盗门也有猫眼,完全能够看清外面的情况。调查死者的亲属,一致反映她平时小心谨慎,戒备心强,不会贸然给陌生人开门,所以由此推断,肯定是熟人作案。
光天化日之下,在人群居住密集的小区里,公然入室强奸,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重视,局领导做出指示,要求迅速侦破此案。由于周小芙是学院的骨干教师,其所在学院领导也多次过问此案的进展情况,老丁颇感压力。
既然是他杀,那么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动机是什么?是财杀?仇杀?还是情杀?
勘查现场时,发现了周小芙包中的数千元现金,手机和平时所佩戴的白金钻戒、项链一样不少,据周小芙丈夫称,家中其它财物也不见丢失。老丁推断,此案显然不是为财杀人。
周小芙的邻居、亲属、同事反映,周小芙平时为人低调,对人谦虚和善,与同事、邻居和谐相处,别说与人结仇,就是与人红脸吵架等小矛盾也不曾听说过。由此排除了仇杀的可能。
难道是情杀?老丁第一眼看到周小芙的丈夫,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周小芙的丈夫五短身材,面色黧黑,言语粗俗,与高雅端庄的妻子实不般配。老丁在心中寻思,这样的一个窝窝囊囊的男人,周小芙怎么嫁给了他?
会不会是他?一丝疑虑涌上老丁的心头。
老丁决定先从周小芙的丈夫开始入手,由内向外,展开调查摸排工作,力争发现有价值的破案线索。通过走访周小芙的同事和领导,老丁得知周小芙当年考入艺术传媒学院,因成绩优秀毕业留校,当时追求周小芙的人非常多,可是周小芙却嫁给了她现在的丈夫。丈夫当时是本校印刷厂一名不起眼的工人。印刷工独占花魁,这样的美事让别人嫉恨不已,可是当他们得知印刷工的父亲是学院的副院长时,心里的愤恨立即烟消云散了。
周小芙结婚后,生了一个女儿,婚后夫妻感情还算不错。随着天长日久,印刷工身上的缺点和不足暴露无遗。两个人没有共同语言,缺乏交流,感情趋于淡漠。副院长为了弥补儿子与儿媳之间的差距,利用自己的权利,将儿子调到学院保卫处,成了一名正式干部。
地位改变了,周小芙丈夫的脾气也发生了改变。他开始在外面花天酒地,进洗浴中心,找小姐按摩,有时竟然夜不归宿。为此,二人没少吵嘴打架。周小芙到婆家找公公婆婆哭闹,公婆出面教育儿子,也不管事。后来,周小芙灰心丧气,索性连管也懒得管了。丈夫也乐得自己潇洒,在社会上扯三挂两,对妻子和女儿的生活不闻不问。
会不会是周小芙的丈夫有了婚外情,回家谋害了妻子?
老丁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起杀人案。
市郊有一处水上公园,顾名思义,公园里当然有湖,湖中碧波荡漾,湖边垂柳依依,每到夏秋季节,常有市民在湖边钓鱼游泳。有一天,110指挥报警中心突然接到报案,水上公园发现一具男尸。老丁带领同事们赶到现场时,附近辖区派出所的民警已经把现场围了起来。
从公园正门进去,顺着右边小路,便到了湖边。只见湖边的水中飘着一具全裸的男尸,手脚被捆绑着,脸朝下,半泡在水中,露出水面的身上落满了苍蝇。
由于在水中泡得时间长了,尸体已经肿胀发白,似乎胖了一圈。
发现尸体的是一个小男孩,兀自站在旁边,脸色苍白,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老丁认定这是一起刑事案件,因为自杀的人,不可能把自己的手绑成这样。
首先要确定尸体来源。老丁派人在市区张贴认尸启事,在电视台发布消息,同时,重点调查公园附近的居民,是否有走失的男子。不久就有一个女人哭哭涕涕地来认尸,说老公外出做买卖,二十多天了,也不回家,音讯皆无。可是,看过后,女人转涕为笑,摇着头走了。
老丁亲自出马,在辖区民警的带领下,在水上公园周围挨户走访。在走访过程中,老丁发现一户居住在平房的外地人,丈夫已经离家两天了,妻子却没有来报案。于是带着这个女人去认尸,女人来到现场,老远就认出死者是她的丈夫,悲恸得顿时昏厥过去。待她幽幽醒来,放声大哭,说以为丈夫去和别的女人鬼混去了,哪里想到却被人杀了,抛尸湖中。
大家都在为女人感到伤心,老丁却命人把她带到局里审讯。
众人大惑不解。
审讯室里,老丁问:“老公离家两天了,没有音讯,你为什么不着急?”
女人说:“因为老公有野女人,以为他又鬼混去了。”
老丁问:“野女人是谁?”
女人愣了一下,吱吱唔唔地说:“反正有,到底是谁我一个女人家也闹不清。”说完,女人哭天抹泪,说自己随丈夫从外地迁到此地,无法谋生,只好靠自己给人家当保姆,丈夫打零工,赚钱维持生计。
“我没黑没白地在外面干活,他却在外面嫖女人,真不是东西,我的命咋这么苦呀!”女人哭着叫着,又昏厥过去。
女人苏醒过来,开始双手乱舞,嘴里胡念八说,也不知她嚷嚷些什么。
女人疯了。
老丁命令干警,马上把女人送到医院,先给女人输液。
老丁沉思半晌,走出审讯室,喊上几个警察,再次返回女人的家中。
这是一处租来的平房,离水上公园不远,因为是租来的,所以没有太多的家具。屋内地上有一个炉子,炉子的火炭快要熄灭了,老丁想起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当时炉子里的火还很旺。夏天,不用炉子来取暖了,但是,因为这里是棚户区,还没有煤气,有些当地的百姓便用炉子做饭。可是,早饭已经吃过了,还没到吃中午饭的时间,炉子为什么还燃着呢?
一丝疑问涌上老丁的心头。
转来转去,也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在临走前,老丁返身掀开床单,双人床下,摆放着一双男式皮鞋。老丁猫腰拿出来,地面上,赫然印着两个湿湿的鞋印。
皮鞋竟然被水泡过了。
老丁来到医院,瞅了半天还在输液的女人,忽然上前拔掉输液管,一声大喝:“别装了,人就是你杀的!”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老丁一把拽起这个神智不清的女人,指着她的鼻子,“你说,你是怎么害死你丈夫的?”
女人从愣怔中转过神来,她放声大哭,“你胡说什么?你破不了案子就算了,也不能冤枉人呀!”
老丁逼问道:“刚才我走时,你明明还双手乱舞,现在,你却换成单手了,哈哈!”老丁轻蔑地问道,“有你这样装疯卖傻的吗?装得也太不像了!”
老丁咄咄逼人,继续问道:“既然人不是你杀的,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你没走到死者的身边,还没看清死者的模样,你就哭咧咧地说是你的丈夫,你说,你是凭啥认出来的?”
女人一听,马上停止了哭嚎,愣住了。
“这一切,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还没到现场,你就已经知道死者是你的丈夫了。”
“胡说!你诬赖好人!”女人声嘶力竭地喊。
老丁笑了,他向身后招了招手,一个警察走过来,把一双皮鞋扔在了地上。
“你认识这双皮鞋吗?”老丁指着那双皮鞋说,“你解释一下,皮鞋为什么是湿的?”
女人看到那双皮鞋,脸马上就变白了,她瘫软在地上,一个劲地向老丁磕头,“我说,我说,人确实是我杀的,可是不怨我呀……”
原来,这对夫妻来到这里,女人在做保姆的过程中,与一老年鳏夫相识,鳏夫丧妻多年,见女人稍有姿色,女人见鳏夫虽老,却有工资,若在一起,可以免去奔波打工之苦,于是二人勾搭成奸,天长日久,二人生出要做长久夫妻的念头来,于是在夜间,把女人的丈夫骗到水上公园,趁其不备,从身后用木棍将其打晕,然后扔到湖中。但是,为了杀人灭迹,又将尸体捞出来,拨光衣服,捆上四肢绑上石头,沉入湖中。谁知绑石头的铁丝上带有尖刺,扎到了来游泳的小男孩的脚,小男孩很好奇,就找来木棍戳,因为捆绑时手忙脚乱,尸体和石头没有捆紧,再加上泡了这么长时间,石头就掉落了,尸体浮了上来。
女人在掩埋衣物时,舍不得丈夫新买不久的皮鞋,就留下来,打算给姘头穿,于是点着火炉,想把皮鞋烤干,没想到警察马上就去了,女人把皮鞋藏在床底下,最后被老丁发现了。
在案件侦破分析会上,老丁对破案线索合理缜密的分析,对犯罪嫌疑人细致入微的观察力,折服了全体参会的刑警们,大家心服口服,都说老丁高。
一接触周小芙这起案件,掌握了周小芙丈夫的种种表现,老丁心想,会不会像上起案件一样,也是一起因婚外情而引起的杀妻案呢?
老丁决定对案发现场再次进行勘查,力争发现新的犯罪证据,同时对周小芙夫妇的社会关系进行走访排查,认真对待每一个关系人,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经过细致的排查工作,彻底否定了周小芙丈夫的作案嫌疑。周小芙丈夫虽然经常在外面拈花惹草,却没有固定的情人,反而发现了周小芙身后一段不为人知的隐情。
原来,三年前,艺术传媒学院分来一个博士生,播音主持专业,小伙子长得风流倜傥,颇有艺术气质。刚工作不久,即对娇小玲珑的周小芙产生好感,当他得知周小芙家庭婚姻生活不幸福时,展开了强烈的爱情攻势。刚开始时,周小芙采取躲避态度,而博士生却扬言非周小芙不娶,一时闹得沸沸扬扬,成为老师们茶余饭后的笑谈。后来,也许是周小芙不满丈夫的所作所为,渐渐与博士生有了暧昧来往。
老丁说,查!
前去调查的警察回来报告,博士生不在学院,打电话关机。老丁心中凌然一惊,博士生哪里去了,难道他畏罪潜逃?
调查学院领导,领导称亦不知博士生的去向。博士生作案的嫌疑陡然增加。可是三天后,博士生突然出现在学院。原来博士生携新结识的女友去了九寨沟旅游。调查相关人员,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周小芙被杀当晚,博士生根本不在本市,没有作案时间。
一条线索又断了,此案陷入僵局。
查不出任何线索,一时令老丁很头疼。
时间慢慢逝去。一般的凶杀案,最佳的破案时间就是在案发后的两个月,如果在这个时间段没有破案,大多只能寄希望于其他案件侦破后发现新的线索,但是这种机率非常小。另外随着新案件的发生,办案人员也会被抽走。
两个月过去了,眼瞅着专案组人员陆续被调走,老丁十分着急,被案子搅得寝食不安。
周小芙的老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年近古稀,老人家十分关注女儿被杀案的进展情况。当初发案时,老人几乎是天天都到公安局,一来就坐在老丁的办公室,除了哭,很少说话。后来,改成了几天一次。
老人相信迷信,一心想找出杀害女儿的凶手。她花钱请一个“大仙”算卦,“大仙”说凶手是周小芙的一个远房亲戚。老人对此深信不疑,因为这个远房亲戚曾经向周小芙借过钱,恰巧周小芙手头拮据,没有借给他。是不是远房亲戚怀恨在心,骗开房门,对周小芙痛下杀手。
可是,破案需要充足的证据,仅凭这件事,不能成为逮捕他人的理由。
周小芙的母亲又来了。这一次,她的身边多了一个瘦瘦的女孩子,周小芙的女儿。一进屋,老人就“扑通”跪下了,给老丁磕头。看着周小芙的老母幼女,老丁愧疚不已。
周小芙的女儿脸色黄瘦,也许是太瘦的缘故,显得眼睛出奇的大,里面闪烁着恐惧和不安。老人告诉老丁,孩子自从妈妈被杀后,精神受到强烈的刺激,经常会突然在夜晚大喊大叫,口口声声地说有一只大手要抓她。
老丁看着可怜的小女孩,心疼地安慰说,你肯定是做噩梦了。
小女孩却摇着头,语气坚定地说,不,真的有一双大手要抓我!
老丁说,估计是你晚饭吃多了,以后少吃点,就不会了。
不是呀!小女孩的眼睛里充满了委屈,说,叔叔,妈妈死得冤,求您给我和姥姥做主呀。
老丁笑了,说,好吧,以后再有大手抓你,你给叔叔打电话,叔叔去帮你。
老丁真就接到电话了。已经是夜间十一点了,周小芙的母亲说孩子又被那双大手吓醒了,哭闹个不停。
老丁急忙赶过去。周小芙的女儿偎在姥姥的怀里,瑟瑟发抖。看到老丁来了,小女孩才敢从姥姥的怀里抬起头来,她指着卧室里的天花板说,那双恐怖的大手就是从那上面探出来的。
老丁抬起头,天花板上没有什么异样。而小女孩那肯定的表情,促使他踩着一个凳子,仰起头,仔细地察看,天花板上刮得平整光滑,没有手印及其他污渍。
老丁把各个房间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什么原因。小女孩看到老丁半信半疑的样子,眼泪“唰”地流了出来。
老丁琢磨半天,百思不得其解。
老丁问,你是在什么时候看到大手的?
半夜。
老丁问,白天看到过吗?
没有。小女孩摇摇头。
老丁问,你是睡着了作梦吓醒的?
不是,小女孩抹着眼泪,都是在没睡着前。
哦,老丁点点头,若有所思。
想了半天,老丁又问,大手要抓你时,屋里开着灯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
老丁把屋子里的灯全部关掉,他拿着手电筒走到楼房后面,从窗户往屋里照。突然,他听到屋子里的孩子大声地叫起来:手,手……老丁冲进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手!手!女孩仍然发出恐怖的叫声。老丁听了,也感到非常可怕。他警觉地四周打量着,还是什么也没有。
老丁让女孩的姥姥到屋子外,站在女孩刚才的位置上,对着窗户往里晃。晃了几下,奇迹出现了,在卧室的天花板上,斜斜地探出一双大手,随着手电照射角度的改变,大手渐渐地拉长,在墙上形成一条长长的影子,仿佛伸出来要抓人一样。
后窗的玻璃上贴着玻璃贴,一楼的居民为了防止过路的人往里瞅,都会贴这种有反光作用的东西。老丁几乎把脸贴在玻璃上,一寸一寸地察看,
他找到了事件的原凶,一个手掌印,赫然地印在玻璃贴上。
老丁长出一口气。原来是小女孩睡觉时,每当有汽车从后窗驶过,炽亮的灯光晃过后窗,就会出现刚才这样的一幕。
这个手掌印是怎么留下来的?老丁问。
祖孙俩都摇了摇头。
老丁仔细研究,发现这是一个油漆手掌印。
油漆?老丁灵机一动。什么人接触油漆最多?
手掌印很大,是一个成年人留下的。老丁陷于深思,眼睛紧紧地盯着油漆手掌印,突然老丁问:你们认识一个右手小拇指短一截的男人吗?
祖孙俩疑惑地摇头,不知老丁问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丁叫来周小芙的丈夫,让他仔细回忆。
周小芙的丈夫想了半天,才说好像有一个,是前几年前楼房装修时的木工,右手小姆指少了一截,用电锯不小心,锯断了一块。
装修完后,你家换过门锁吗?
没换过,周小芙的丈夫大叫一声,随后,他意识到了什么,用手狠拍了一下脑门,说,是我,对不起小芙啊。
因为防盗锁挺贵的,换锁也麻烦,再说周小芙的丈夫觉得装修工人很老实,在装修完后,一直没有换锁。后来,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当时的防盗门只有一种钥匙,不像现在的高级防盗门,同时有两种钥匙,装修时工人用A钥匙,装修完后,用B钥匙一拧,A钥匙就作废了。
木工被抓捕,案件出现转机,杀人元凶浮出水面。
因为周小芙的皮肤非常白,在装修时,引起了木工的注意。装修结束后,木工留了一个心眼,偷着配了一把钥匙。几年后,木工在超市里遇到了购物的周小芙,周小芙的绰约多姿令木工心生恶念,他偷偷尾随着周小芙,一路跟到周小芙的家。周小芙进屋后,木工恋恋不舍,用手扶着窗户往里看,因为上面贴着玻璃纸,反光,木工只好趴在玻璃前向屋内偷窥,此时周小芙在屋内换衣服,根本没有提防之心。恰巧他手上的油漆在玻璃上形成了一个清淅的手掌印
周小芙洁白的裸体激发了木工强烈的犯罪欲念。他多次到周小芙所住的小区踩点,发现周小芙家里仍然用着原来的门锁。于是,他趁周小芙丈夫不在家之际,在夜深人静时,用钥匙打开门锁,悄声潜入卧室,强奸了熟睡中的周小芙。
在强奸过程中,木工发现周小芙认出了自己,决定杀人灭口,用枕头捂住周小芙的口鼻,导致周小芙心脏病突发死亡。
太白了!老丁想起了法医在做完尸检时的那声感叹。
老 枪
周日,老陈刚吃完早饭,两眼就骨碌骨碌地往外瞅。老婆张嘴就说:怎么,心里又长草了?整天不管家,就想出去转,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你这个警察了!
老陈偷偷赔笑:说对了,就是去晃悠。说完,不等老婆再骂,站起身,二话不说,抓起一个兜子,大步流星地就往门外走。
老陈是一名警察,在市局刑警支队工作。干了一辈子刑警,眼瞅着他那帮警校一起毕业的同学们有的当了局长,有的当了支队长,可他只混了一个副处级侦察员,这让他的老婆心中气短,于是动不动就和他怄气。但这不能说老陈的工作能力一般,若搞起刑侦来,他可是全市响当当的专家。市里那些由公安部督办的无头女尸案、特大抢劫金店案、小区入室杀人案……都是他一手侦破的,可是老陈不喜欢搞人际关系,从不和别人出去喝酒,打麻将,无论见到谁都是一张阶级斗争脸,并扬言,全市的重大案件离不了他,所以老陈从跨进公安局那天开始,就一直在刑侦前线摸爬滚打。
现在,老陈的兜子里装着游泳衣。他嗜好游泳,就是三九天,也时常跳进结冰的河里扑腾一阵。前一段时间,局里曾经在市游泳馆组织过一次游泳比赛。老陈一路夺关斩将,直杀进决赛,眼瞅着冠军就快到手了,却不料半路杀出程咬金,老李出现了。老李大高个,身体健壮,一身键子肉,一看就是个能征善战的主儿。
决赛之前,老陈拍着老李的肩膀:哈哈,我早就料到会遇到你这个死敌!
老李说:你我拼了多少年了,我想,今年,我一定拼个冠军过过瘾。
老李和老陈是多年的同事,两个人处得就像铁哥们,全局上下的人都知道他俩的铁关系。每接一个案子,俩个人都在一个侦破小组。逢年过节,两家都要雷打不动地凑在一起吃饭,他俩家生的都是儿子,因为大人常在一起聚,两个小家伙也经常凑在一家做作业,晚了,就睡在一张床上,比亲哥俩还亲。搞公安这行,同事之间的关系要密切,在与犯罪分子搏斗的生死关头,要是有一个人心中藏着私,怯场了,退却了,那另一个人的命运就堪忧了。
结果,这一年的比赛的结果还是和每年一样,老陈以微弱的优势险胜。
老李口里不服气,嚷嚷着要再比试比试。
服吧。同事们都劝老李。老陈身材精瘦,是有名的“浪里白条”,从小就是在水里长大的。再说拿二人的体重相比,自然老陈在水中遇到的阻力要小一些。
老陈半开玩笑地挑战,不服,不服就别在这小池子扑腾,改天咱俩去银海湖整十个来回。
老李斩钉截铁地说:行。
身边的一个年轻的警察听到了,脸马上变了,他急忙阻止说,你们千万别去那个地方,没听说最近那里发生的怪事吗?
听说了,老陈呵呵地笑着,可是俺大江大浪都过来了,还怕在小阴沟里翻船呀。
于是,老陈和老李约好,今天一起去银海湖游几圈。
转过路口,老李就在前方路边等着他。
“走!”两人一照面,没有多余的寒喧,就并肩往前走。银海湖上架着一座横跨南北的大桥,桥下的水最深,淹死人是常有的事。可是最近传出一件怪事,有几个初中生下了晚自习,在银海湖边吃羊肉串,吃完了就在银海湖边溜达,小哥几个都吹嘘自己的游泳好,胆子大,谁也不服谁,就打赌比赛,看谁游得快。于是就脱了衣服跳下去了,有一个游得非常快,先游到桥墩子下,突然扑腾起来,仿佛脚被绳子捆住了一样,连着呛了好几口水,他拼命地往回游。上岸后,他的脸都吓青了,慌忙收拾衣服,招呼伙伴们赶紧跑。大家不知所以,他惊恐万状地说,当他快游到桥墩子下面时,感觉水特别地凉,好像进了冰水一样,大腿一下就麻筋了。小伙子呛了两口水,当他从水里挣扎着探出头来,却赫然发现桥墩子下面蹲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浑身长着毛,正瞪着一双白眼珠子窥视他。小伙子吓得差点晕了过去。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吓得拎上衣服跑了,一传十,十传百,从此人们再也不敢到银海湖里游泳了。老陈不信这个邪,心想今天和老李一起去探个究竟。
走了一会儿,老李就把老陈喊住了。
老陈回过头:咋得了?”
老李说:“你不怕水里的那个怪物挠你吗?”
这几年,银海湖没少淹死人。还有家庭闹纠纷的,年轻人殉情的,有的也选择在银海湖大桥上跳河自杀。银海湖在市民的眼中成了“死湖”。
“怕了是不?孬种!”说完,老陈径自朝前走了。老李无奈,只好在后面跟着。快到银海湖了,这时手机响了,老李一接,是局长打来了,原来又出案子了。
嘿嘿,领导救驾来了。老李心中暗乐。
局里接到一个受害人家属的报案,他家的女儿失踪了,现在还不见回来,打她的手机关机,估计是遭遇了不测。
老陈一听有了案子,眼睛放光,立马就不去银海湖了,二人急忙打车赶到单位,详细地了解了案情,原来这个女孩失踪的当晚本该是住在男友家的,可是夜里和男友吵了架,女孩一生气走了。男友以为她回家了,也没有出来找她。七天后,赌气的男友才到女孩家找,发现女孩根本没有回家。而女孩父母却一直以为女儿和男友在一起。
老陈、老李驱车去勘查现场,发现他们居住的那个地方,属城市的边缘地带,全是一些破烂的土房子,除当地的农民之外,还临时租住着一些外来打工人员,晚上拥挤的街道上是繁华的夜市,流动的小摊小贩很多。再往前走,就是银海湖的河堤,堤坝的南侧是一处荒凉的山坡,山坡上杂草丛生,当年“深挖洞,广积粮”时,民兵们在山坡上挖了很多的防空洞,现在早就废弃不用了。
又是一起失踪案,老陈心想,前一阵子,在这里就发生了两起失踪案,一起是一个老年痴呆病患者,后来这个病人找到了。这一起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老陈心想,这两起案件会不会有联系。
走访失踪女孩的家,一进平房,老陈愣住了,地上的板凳上坐着失踪女孩的父亲,一个光头的中年男人,老陈再熟悉不过了。他的名字叫洪金宝,外号洪七,在这一带很有名气,曾经因盗窃罪、绑架勒索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老婆跟他离了婚,女儿跟着奶奶生活。洪七前年刚刑满释放,在家呆着,没有什么营业,经常搓麻打牌。
洪七见老陈、老李走进来,两眼通红,布满血丝,冷冷地问:“我女儿失踪了,到底是谁干的?你说……”
老陈不屑地说:“你的女儿去哪里了,我正好要问你呢!这么多年,你这个当爹的,照顾女儿多少,你称职吗?”
洪七马上不说话了。
洪七的妈妈七十多岁了,满脸皱纹,饱经风霜,一说起失踪的孙女,满眼流泪,悲痛欲绝。
多年以来,一直是祖孙俩相依为命。
了解完女孩失踪前后的基本情况,老陈、老李走了。
洪七纹丝不动地坐在板凳上,朝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歇斯底里地喊:等我找到凶手,我一定剁了他!
继续询问女孩的男友,也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于是,老陈决定以男孩子的家为中心,向外扩大侦察范围。
案件没有找到目击证人,进展缓慢。
时间慢腾腾地过去了,没有一丝收获。
办案干警都很着急,因为连续发生女孩系列失踪案,社会传言很多,每到晚上,女人孩子们不敢出门上街,连上夜班的女工都要有人接送,为了消除社会上的不良影响,市里相关部门专门督办此案。
老陈心头压力颇大。
终于有了新的发现。在又一次走访中,老陈查到一处废品收购站时,意外地发现有好几袋易拉罐积存着,老陈感到纳闷,因为老陈从别的收购站听说易拉罐的市场价格下跌,而这个废品收购站却不急于出手。老陈走到收购站的后院,看到了诡异的景象,附近的流浪狗都聚集在收购站的墙外,徘徊着,不时向院子里嗥叫着。老陈心烦意乱,拿起一块石头抛了过去,狗群散开了,可是不一会儿,又重新地聚了过来,往院里睃巡着,轰也轰不走。
老陈突然感觉胸口发闷,回头对老李说:撤吧。
第二天,刚上班,老陈闷头闷脑地对老李说,找局长办一张搜查证,再多叫几个兄弟,干活去。
神经病呀!老李大为不解。
几辆警车鸣叫着,风驰电掣般地朝收购站而去。还没到收购站门口,收废品的女人披头散发地跑出来,结结巴巴地说,女儿昨天下午放学没回家,失踪了。
老陈心中一紧,问,你老公呢?
女人说,我们找到半夜,接到一个神秘电话,说女儿是他们绑架的。老公接完电话就走了,一宿也没有回来。
老陈一听,急忙对老李说,你留下,带几个人搜查后院。余下的人跟我来。
老陈手一挥,上车,直奔洪七的家。
车至半路,老李打来电话,已经从收购站的后院挖出一具女尸。老陈心情沉重,他昨天就猜到,后院埋着这具高度腐败的尸体。
女孩被害后,埋在地下,时间一长,嗅觉灵敏的流浪狗,嗅出了尸体腐败的气息。
原来老陈从打不散的流浪狗中,发现了罪犯的端倪。
到了洪七家,踹开屋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那个收购站的男人被倒绑双手,吊在屋顶的房梁上,身上满是累累的伤口,是用刀子划的,早已经没有了气息。他的女儿全身五花大绑,倚在水缸旁,吓得精神失常了。
收购站的男人死有余辜,可是他的女儿正值花季,是无辜的。
洪七不见了。
过了一些天,老陈从千里迢迢的甘肃把洪七押了回来。这一回,估计他不会再走出高墙监狱了。
老陈心里愧疚不已,他对老李说,我应该劝一劝洪七,也许我们多做点工作,就会杜绝洪七的疯狂的报复举动。他就不会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
老李没吱声,他的眼前浮现出洪七复仇的眼神。
案子破了,可是,老李再也没机会和老陈一起去银海湖探秘了。
老陈和老李出去办案,由于夜间视线不好,加上老陈疲劳驾驶,与一辆大货车相撞了,老陈当场壮烈了。
老李全身多处骨折,从医院出来后,成了一个瘸子。
老陈自己开车出了车祸,自然评不上烈士。老李搂着老陈的儿子,泪流满面:孩子,该死的,应该是我呀!因为在即将撞车之际,老李清楚地看见老陈拼命打轮,致使货车直接撞在老陈坐的那一面,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老李躲过了一劫。正常情况下,司机出于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都是极力让自己避开对面汽车的直接撞击的。
老李伤好后,强烈要求上班。原本局领导不打算给他再安排什么工作了。在老李的一再要求下,他转岗当了一名交警,从此,繁华十字路口的执勤岗上,人们经常看到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有一天,老李拦住了一辆违规行驶的高档轿车,车窗滑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还没等老李敬礼的手拿下来,车窗里就啐出一口痰,吐在了老李的脸上。这个开车的人,是若干年前,老李亲自抓捕的一个罪犯,最近刑满释放了。
后来,老陈的事被一名人民公安报的记者知道了,记者对老陈的事迹进行了深度挖掘。当政治处的同志领着记者去采访老李时,老李滔滔不绝,讲了好多老陈如何破案的故事。同事们很奇怪,平时不善言辞的老李打开了话匣子,挺能说呀!
老李满眼含热眼,哽咽地说,我要说,我得对得起我死去的哥们呀!
记者和老李唠到了半夜,记者的泪也流得差不多了,采访结束时,他让老李形容一下他心中的老陈。
老李点着一支烟,寻思了好半天,方面色凝重地说:他呀,就是一把老枪,一把准备随时击发的老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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