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胜国
下 落
满桌佳肴有些凉了,重又翻炒
重又斟满烧酒,筵席重又大盛
恹恹欲睡的人,重又燃起光芒
屋外雪花堆积,窗台都快沦陷了
这样的时刻不饮酒作乐又该干什么?
我们说起张三张三不见了说起李四
更是多年没有音讯,还在没在人世
谁知道?没喝酒的时候偶尔也想起他们
但没人作为一个话题郑重其事提出来
借着酒兴,我们兴高采烈地搜寻着
一个又一个下落不明的人,像是
在苍茫的雪地狩猎。这样的时刻
没有人甘于沉默,仿佛另一场筵席上
食客在拿我们的下落下酒,我们高声喧哗
推杯换盏,大快朵颐,无非想让人知道
在别人的雪野中,我们都是有下落的人
殡仪馆搬迁记
殡仪馆搬迁过后,纸钱纸人纸马搬走
停尸房搬走大烟囱搬走,哭声吵闹声搬走
灵位牌搬走墓地销售处搬走,原址苍凉
有人说建设一所学校,向上的生命
足以令亡灵退避,有人说驻扎一支军队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足以令亡灵畏惧
没有谁征求亡灵的意见,但每一个亡灵
怀着自知之明,趁着黑夜搬离阴影
汹涌的青草覆盖了反复倾倒的哀伤
在草木根部,每一个亡灵都卑怯而艳羡地
望着尘世,微风传送着另一个世界的祝福
谢 顶
——致父亲
这个人已经完全谢顶,在他眼中
这个人曾经是一座山,孩提时代
经常骑在这个人肩上远眺
揪住葱茏的头发
仿若时光的鬃毛
现在,这个被称为父亲的人
带他去野地里认领祖坟
祭祖的人三三两两
腊肉的香味随处飘荡
有人放鞭炮,有人烧纸
又一年过去,人神共同庆祝
又共同感伤,在翻新的年历中
谢顶的人退去潮水,水落石出
曾经的顶峰,因荒芜而生辉
葱茏的头发不见了
葱茏的青草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