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 才
五字之碑·剡溪之音
︳树 才
一块碑诞生了,尽管它不以哭声宣告。
如果是一块墓碑,它的四周一定涌动过哭的波涛。哭声像浪花,一次次冲上前去,想咬碎礁石。但礁石耸立,不为所动,如这墓碑。
墓碑替曾经活着的生命作证。死亡不要求什么,只要求被接受。人们抚摸墓碑,盯着墓碑上的名字呼唤,仿佛一条命就藏在里面。
天黑了,人们回家睡觉。独独剩下墓碑,孤零零地,立于坟前。
在没有人的雨夜,雷声替墓碑中人哭,雨声替墓碑中的人哭,一道闪电几乎把墓碑上的名字拽走。
不管什么碑,总是有字迹。没有字迹,便难以分辨;哪一块是石头?哪一块是碑?
碑上一定能看到字吗?不一定。字会从墓碑上离开,像一句诗从血肉皮肤里走出。字在碑上住久了,也会厌倦,于是出去旅行。
字和碑,没有永久的婚配关系。但是,字没了,碑仍是碑;五字之碑。
五字之碑,因为字仍在。即使肉眼无法辨认字迹,我们还可以用心眼。况且,雷声、雨声、闪电,它们都还记得。
石头变成碑,因为字。碑变成五字之碑,因为虚无。那替虚无显身的字,又返回到众字得以诞生的虚无。虚无之无;石头中的石头,源头前的源头。
五字之碑是什么碑?谢阁兰应该想过,但他死之前,没留下回答。
五字之碑,若立于天空前,就是飞来飞去的云。
奉化有三条河,剡溪最有名。我们来听一听剡溪之音——
“——”剡溪翻滚着,洪水中就漂下来一块门板,上面笑眯眯坐着一个婴儿。婴儿长大,就是布袋和尚。溪水并无实体;皈依了。时间并无实体;皈依了!
“——”少年突然喊。渔竿,刹那间甩向半空,一条鲤鱼离开了天堂。鱼儿靠吃流水长大。小时候我记得米不够吃。十八岁我才亲眼见到剡溪。
“——”站在武岭上,看着剡溪潺潺,我明白—— 命运已经把我指点给了远方。水鸟鸣叫着一头扎进水里觅食,漾起的圆圈,扩大成虚无。
“——”溪口说话了—— 说这是一条美丽的河,聆听它,或静静凝视它,你就能从中学到东西“是这样吗?”孩子问。但答案,写在水面上。
“——”有人问,—— 这溪水能流到大海吗?那时间之河能干涸吗?一切,只是水而已,像生老病死这么轮回。水走了,又从天上回来。
“——”溪水如血糖,流入我们各不相同的血管。携带它,可以闯天下。万一遇到命运中的劫难,请回家乡,听一听剡溪的笑声,问一问溪水的去向。
溪水,轻快地汩汩流淌……剡溪之音忧伤,你可听见?噢我还没有听懂剡溪的全部。
(选自《新世纪十年散文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