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通过镜子隐喻地观察……
——关于黄纪云诗歌的几个关键词

2015-10-27 06:37:37李海英
星星·散文诗 2015年17期
关键词:宠物动物

李海英

他正通过镜子隐喻地观察……
——关于黄纪云诗歌的几个关键词

李海英

一 断裂进行时:革故鼎新的自毁

读黄纪云的诗,第一个情绪感受是,断裂。记忆在断裂,情感在断裂,体验在断裂,伦理在断裂,关系在断裂……生命的进程亦在断裂进行中。在命名为“往事” 的系列诗篇中尤为明显:

雁荡山乃海上名山,寰中绝胜

西门岛只是东海一无名小岛

它的“烂泥猢狲”们争气

开荒造地。滩涂养殖。安居乐业

千百年来,没出过有名的读书人,但也没出强盗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岛上来了搞测量的人

一时传言四起——

像玉环的漩门江、温岭的乌沙门江

狗头门江也将截江造田,潮汐发电

岛上的年轻人将成为电厂工人

在一阵子轰轰烈烈后,不知何故,项目下马

狗头门成了半拉子工程

像得了喉癌的病人,生不如死

之后三十年

雁荡山开发突飞猛进

从“天下奇秀”、佛教胜地,摇身一变,成了灯火辉煌的街市

西门岛很惨

它赖以生存的乐清湾遭到破坏

滩涂长草。垃圾成堆。造物主带着宝物黯然离开

再也没有外乡的姑娘愿意嫁到岛上来

偏僻。贫穷。人所不齿

在“改天换地”的巨手

把乐清湾掐得半死不活之后

在雁荡山开发到了山“穷”水“尽”之后

推土机、挖掘机、工程车,在包工头带领下

将开进西门岛这片价廉物美的处女地

游乐场、度假村,将在昔日的滩涂崛起 (《给故乡——西门岛》)

马歇尔·伯曼在《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现代性体验》中提出了一个词语,叫“革故鼎新的自毁”,即每样东西都是为了被摧毁而建设起来的。换言之,建设、发展在象征着技术进步、自由、征服自然和创造社会财富的同时,也象征着对这些成就的滥用和毁灭。“雁荡山”是一个直接的证据,它因拥有天下奇秀“摇身一变”为灯火辉煌的街市后,既为当地居民带来了天翻地覆的经济变化,也很快地把一个原本安宁清净的佛教胜地“改造”为喧闹的市井瓦舍。具有嘲讽意味的是,从中获益也深受其祸的当地居民,并不会过多去思量其间的得失或平衡。就如“西门岛”的那些乡亲们,他们也曾为“身份”的即将改变而兴奋,“电厂工人”的身份,远比做一群“开荒造地,滩涂养殖”的“烂泥猢狲”听起来光鲜。而且,比邻而居的“雁荡山”已经繁华的“灯火辉煌”充满了巨大的诱惑力,其耀眼的光芒自然能遮挡因开发而“山穷水尽”之后的疮痍。何况,“贫穷”和“偏僻”是为人所不齿的。

可当全面的“发展经济”的信条遍地开花后,会为人们带来怎样五味杂陈的感受,混乱?困惑?兴奋?躁动?只有少数的旁观者或局外人思量着固有的乡村生活的消逝与新的城镇生活的到来会给村民带来不可躲避的冲击,当事者忙乎的也许是如何提高些许的赔偿金额。这样说并不是表达对“当地居民”的不满,乡村生活从来都不是一个田园牧歌的世界,尤其是在农业机械化到来之前,农耕中繁重的体力劳动常常换不回来基本的温饱。基本的生理需求都没有保障的前提下,要求大家去维护其他事物(包括乡村秩序、传统伦理、生活方式等)的传承,无论理由多么冠冕堂皇,都是非道义的:

她的背后是猪圈、鸡窝、饥饿的弟弟

和成堆的脏衣服。河埠头

传说太多。父亲的灵柩就从这里回家

夜很黑,死亡很白。从此——

祖母精神失常,母亲外出做工

日子既然需要她瘦小的

肩膀和胳膊,她也只能提前认领日子的严酷(《你是什么》)

油菜花的芳香和温暖,无法掩盖“母亲们”生活状况的艰难事实。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要求村民去反思马歇尔·伯曼提出的“革故鼎新的自毁”的后果是什么,毕竟首先是政府把自己看做“欠发达国家”并且把快速的、英勇的发展作为当务之急大力推举的,浮士德式的“发展者”更是被树立为市场经济时代的英雄典范。[1]

作为一个亲历者,黄纪云自然清楚在经济建设的大潮中,农村根本就不是一个包孕着美好童年记忆、衍生着农耕社会文化的牧歌世界。相反,他应该对农村中那些急迫涌现的问题了解甚深,对传统乡村社会向城镇化转型的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兴奋与疼痛都感受直接,摆脱贫穷的喜悦与失去家园的痛楚应该是纠缠他多年的梦魇。乡村经验是镌刻在身体里的印章,城市遭遇对乡村印章不断地进行划拉,却不能把它磨平。结果是,原本的刻痕不再清晰,新的刻痕又极为错乱。那么身处的世界在他眼中会呈现出什么样的图景:

夜晚。从飞机上看,我的城市

你很像一段被大海湮灭的历史

闪烁的灯光,如无数奴隶

在祖先的井田里找寻秩序

这是无论泪水,还是汗水里

都无法找到的秘密。科学家

无法在大海里找到黄河含沙的水

我的城市,所以海水是咸的、苦的

无数外来的人,包括我,

都带着你的地图,那网一般的

地图,那比祖先的井田

更复杂的沉重,闯入你体内的

如鱼群闯入海底深谷

找寻阳光、女人和食物

找寻爱情、烦恼和希望

宁愿生命,在你滚烫的躯体里政法

也要活着。哦,我的城市

是谁最害怕,考古的船队,打捞

东海龙宫——这座古时候

过完的城池的残骸?不是鱼群(《夜晚,从飞机上看》)

经验的划痕杂乱交错:祖先的井田、儿孙的大厦、田野里的阳光、街道上的灯光、泥土里的汗水、钢筋中的泪水、女人和食物、烦恼和希望……这些看似无关的东西,会自觉地搅合在一起,不时地翻滚成一片幽暗的海水,你找不到一个摆渡的船夫,只能任其随心所欲地灌注自己的嘴巴与肺腑:

城市,你的神经装遍了探头

不知道都盯着些什么(《老别墅》)

城市的问题并非只是工业与技术的问题。19世纪的英国诗人哈代早就指出城市孕育的是一个怪胎:“随着人群变得越来越密集,它渐渐不再像是一个由无数个体组成的聚集体,而是变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一种跟人类完全没有相似之处的黑色的软体动物,它伸展到哪些街道上,就随着变成那些街道的形状,并向相邻的巷道伸出可怕的隆起和肢体;这个生物的声音是从它鳞状片的表皮渗出来,它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有一只眼睛。阳台、看台和铁路桥上都是从同样结构上脱离下来的各种形状的组织,但它们的动作更柔和一些,仿佛是它们中间的那个怪物产的卵一样。”[2]

就像这首《老别墅》所描述的,一个密布着“眼睛”的地方,让你感受到无处不在的窥探,却没有丝毫被他人关注的问询。同样,“万家灯火”给你的不是有所可依的温暖,而是洪水猛兽般的追赶,于是你给窝藏自己的地方安上坚固的“防盗窗”、“防盗门”、“隔音玻璃”、“遮光窗帘”, 坐在自己被砖块和钢筋隔开的小笼子里,你以为可以隔绝窗外那只潜伏的“野狼”,真正被困住的不过是自己内心的恐惧。(黄纪云《防盗窗》)

固有的乡村社会关系被断裂,新的都市文明还未形成,处于“乡村—城市”缝隙之间的人们,该如何确认自己的身份?

二 宠物时代:谁在宠谁

断裂的体验,是否近似于拔根的感受?有一首短诗《在飞机上》,黄纪云比较形象地再现了此种感受:

你知道,要去哪里或最终抵达哪里

却不知身处何地何方……(《在飞机上》)

假若说这是一种普遍的情绪反应,那么这种反应背后出现的语境对置身其中者意味着什么?黄纪云把此语境命名为“宠物时代”。他的诗让我们看到,“宠物”不仅是一个代表着某种时尚的潮流,也是一种普遍的情绪,甚至是一种生活方式、认知方式与评判方式。

养宠物从我们老祖先哪儿就由来已久,曾经有一段时期人们谈论此事物时多半还有一个批评的态度在里面。比如说“卫懿公好鹤”带来家国的丧失,皇帝朱瞻基因喜欢斗蟋蟀,而被蒲松龄写成《促织》大加谴责。如果经济状况良好、时间富余,宠物成为一种普遍的消费对象,原是无可厚非的。然而回观国内宠物潮的兴起与变化,会发现其中有许多让人唏嘘的地方。大约在1990年左右,宠物潮在国内流行起来,那个时候人们养的宠物以狗、猫、猴、鸟、鱼、虫、龟等常见的动物居多,像狮、虎、豹、狼、猩猩、鳄鱼、晰蝎、蛇等动物则比较另类。当时的媒体上还开展过一些“养宠物是利或是弊”之类的讨论,养者多半是以玩赏愉悦为主,偶有少数人是以挣钱为目的。1990年代中期后,日本人开发出一种电子宠物,再次引发大家的争议,中小学生的家长们对之几乎是咬牙切齿。这些年来,随着网络宠物的兴起,“宠物”这一词语原本的意义被不断扩张、改写。今天,宠物已经由一种“奢侈品”变为时尚的“可消费品”,大有“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趋势。

与此现象伴随的是,一种可称之为“泛宠物”的心理逐渐成形。动物、植物、古物、风景、孩子、女人、男人、电子设备、通讯设备、交通设备等等我们生活中的一切事物,似乎都可以变成“宠物”。(关于苹果手机的各种段子,各种“秀”、各种“晒”,或许都可以作为例证。)今天这种“泛宠物”现象中的“宠物需要”恐怕就不再是简单的玩赏愉悦的需要了,而是消费经济时代下的“物需要”。对于一些宠物迷来说,或许养宠物就是一种时尚,是人们在根据潮流的风向安放自己趣味、品味的一种方式,也是他们在以宠物的选择来满足对差异性、变化、个性化的要求。

若按鲍德里亚的说法,所有的消费都是消费一种象征符号。[3]那么“泛宠物”心理有可能暗含着“夸示性消费”的潜动机:

南山牧场游人比牛马多。天膨胀的蓝

几只鹰在头顶盘旋,似乎仍在找寻

失落的眼罩。而当牧民的摩托,从草地

疾驰而去时,才知道柯达为何破产

我们拍了很多照片。有手撕羊排的满足

与快感。鹰叼走无数英雄。但如何

叼走数码的存在?——那比风更大更响

更高更结实的存在。头发裙子飘动

抹一层斜晖,如此倩影纠缠谁?再

合个影吧!远处峪口旁,哈萨克女人在

闪耀。她们的毡房在闪耀……像

让世界用放大镜看的“神八”的返回舱(《南山牧场》)

这是目下景区中最常见的情景之一,我们汇聚到某一“风景”之中,不是为了看风景,而是为了留下自己的倩影,以此证明我们“有闲”、“有钱”、“有品位”?亦或是把自己作为自己的“宠物”进行爱抚?人们喜欢通过比较来衡量各自的生活水准,比如说通过比较个人在道德、体格、智力、审美上的表现分个“身份”上的高低上下,也热衷于把“夸示性消费”作为提高自身名望、美誉、身份的必要手段,事实上它们也是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只不过大家喜欢把“金钱上的差异”说成是“审美或智商方面的差异。”这大约是每个时代都有的风尚吧,“不管是财物的花销、劳动的消耗,还是人的生命的支出,夸示性消费的整个演变过程,显然表达了这样一层含意:要提高消费者的美誉,就必须进行非必需品的消费。要追求名望,就必须浪费。”[4]

从人的身体和情感的角度来讲,“宠物”有时又是一种自我的宣淫、一种可以用来安抚自我的中介。大家从“物”看到的是“自己”:

十二生肖,即十二种或大或小

亦真亦幻的动物

随凶多吉少的日子走的走,爬的爬

按子丑寅卯的老规矩

接龙,进入走不出的迷宫

在这星球上,除了十二生肖

谁敢组织上演“春运”这样的大剧

近三亿人次参与演出,历时

四十五天。自人类进入机器时代以来

这是空前的成就

谁能不服?包括好莱坞

只能玩阿凡达,或泰坦尼克,不是

触冰山沉没,就因遭遇野蛮人而倾覆

根本无法抵达大团圆的美梦

唯有十二生肖,年年爆竹声声

花好月圆。它们是世上最牛的钉子户

一块尿不湿

对付十二个老祖宗的屁股(《十二生肖》)

宠物正在成为个人欲望的表征方式之一。但我想问的是,自我为什么会这样?人为什么如此爱恋“自我”?难到是人们已经无法从生活世界获得基本的信任感。总有人说,这是一个怀疑、不安、无聊、恐惧的时代。确实,现实生活中总会有各种故事在上演,故事不断地提醒我们说,你身边的每个人、远方的每个人都是不安全的,夫妻之间是不可信的,情人之间是不可信的,朋友之间是不可信的,父子之间是不可信的,同事与陌生人之中尤其是不可信的(扶不扶都成了一个问题)。相比较起来,“宠物”倒显得相当可靠了,它们不会出卖主人,最多是离弃你。更关键的是,它们把你当作“主人”,当作信托的唯一。

所以,会有人质疑:宠物时代,是谁在宠谁?

2003年由葛优主演的电影《卡拉是条狗》,使很多养宠物者和没有宠物者都相信,宠物在人们情感上具有重要的替代功能、补偿功能和转移功能。然而,小老百姓的卑微,与狗证的昂贵,这之间鲜明的对照,也提醒我们不得不思量,普通老百姓养宠物的过程中是何种事物在发挥力量。比如说,经济不宽裕的市井小老百姓愿意(有时候是狠起心来)为“昂贵的狗证”买单,这种看似并不合乎常情的行为之后,存在着哪些对他们至关重要的因素?

有一“宠物”在怀中,便可找回那被粉碎的“自我”?葛优那句经典台词“只有在卡拉那儿,我才觉得自己有点儿人样”,说出的是二者之间的真情,还是个体的实况?或者,“宠物”作为一种联络的媒介,能使原本陌生的、被断裂的社交关系重新集结起来。宠物迷们以研究宠物为名义的各种团体,如信鸽协会、笼鸟协会、狗星人协会、猫星人协会等,确实可以把个体的寂寞转化为共享的寂寞。至于其间有多少对“宠物”的爱,则不必深究:

净明寺游人如织。谁也不会注意

对面山上有一只猴子,眼睛睁得圆圆的

不停地在树枝上折腾,不停地尝试

将自己倒挂起来,然后,将前肢伸进

晨钟暮鼓。(《猴子》)

人们到动物园里看动物,不是因为个体对动物的兴趣,亦不是动物们的可爱。多半时候,我们只是找一个可以去玩儿的地方而已。除了小孩子,成人基本上不会专心地想“结识”一只老虎、一只孔雀、或一只猴子。所谓的对“宠物”的需要,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虚假需要”,从“宠物”中得到的满足的也像是一种“虚拟满足”。

可这种看似“虚假”的东西,偏偏在现实生活中被真实地谈论着、表演着。那么时代中诸多“虚假”的元素表现在我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是不是也暗示了“虚假”已经成为本质的东西?就如马尔库塞所指出的,人们表面上过着一种安逸的生活,拥有自己的住宅、小轿车、各种现代化的生活设施和日用消费品,但这种“安乐”却是建立在“虚假需要”和“虚假满足”上的“安乐”。[5]“商品”成为我们“魂牵梦萦的中心”,我们乐此不疲把“商品”兑换成片片光彩的羽毛,装饰现实里种种的缺失。我们以养宠物为乐、以有宠物为荣, 也把自我定位为时代的“宠物”,在臆想的幻境中抚摸虚构的毛皮。

三 蜂群思维:众愚成智

奥威尔的《动物农场》中,聪明的猪先是教大家唱“我们的鼻子不再穿着铁环”、“再没有人对我们挥动皮鞭”、“生活富裕得谁也无法想象”,然后号召大家一起去推翻旧政府,革命成功后的动物们以为它们“将有一个光辉灿烂的明天”,但等待它们的却是加剧的饥饿、某须有的罪名、相互的陷害、旦夕惶恐的检查。它们没有注意到的是,成为动物领袖的猪们狗们,在新政权成立的那一刻,便在“民主”墙上刻下需要大家牢记的戒条,而这些“戒条”正是把它们卷进漩涡的诱饵,比如其中的一条——“所有的动物都是平等的,但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平等。”[6]

许多年过去了,“奥威尔现象”在我们的社会中从未有衰退的迹象。黄纪云的一些诗作,描述的正是我们身边不断涌现的“奥威尔现象”。

用“所有的动物都是平等的,但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平等。”这样一句话注解黄纪云的《宠物时代》,我感到有些惊悚。此诗也让我不断地想到阿玛杜·库鲁马的小说《等待野兽投票》,政治就是一个偶在的寓言,统治者是野兽,个体的人也是动物化的,平等、民主、自由、专制、信仰等遵循的是野兽式的政治游戏,人类关系的深层结构也是动物化的。在“动物化”的关系中,“奥威尔现象”或“奥威尔问题”自然会一再地出现。

如果说因对经济、利益、消费的疯狂追逐而导致了“断裂”在生活的各个层面发生,那么“宠物时代”的形成自然就超乎了个体无法控制的范围,那么我们把心智、情感、态度、判断安置在不断“涌现”的浪尖上,似乎也合乎常情。可凯利·凯文说,这是典型的“蜂群思维”,其结果是失控局面的泛滥。因为“蜂群思维”的神奇在于,没有一只蜜蜂在控制它,但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一只从大量愚钝的成员中涌现出来的手,控制着整个群体。[7]自然界中的整体性行为,如蜂群迁移、蚁群搬家等,不需要领头者,不需要组织,仅仅是个体的无意识行为就可以形成的“涌现”。 尽管一滴水并不足以引发出漩涡,一把沙子也不足以引发沙丘的崩塌,可一旦有任一无名的“水滴”降落在水面上,就会打破水面的平衡,引发其他的水滴的动荡,一滴波动另一滴,就有可能使“漩涡”涌现,“漩涡”一旦涌现,便会裹动无数的“水滴”一起旋转,个体的特性便会被群体特征取而代之。这是“群峰思维”更神奇的地方,量变引起质变。

《宠物时代》提供了一个极佳的“蜂群思维”案例。今天已是一个“蜂群思维”盛行的时刻,从网络跟帖到微博互粉,不需要有人去特意组织,一个虚拟的空间,以匿名的方式,就可以形成种种“民意”, 而一旦主流民意“涌现”形成,个体意识便不再有效,特别是那些个体独立思考能力有限的跟随者,就会随大流地跟着吐口水。因而很多所谓的集体“民意”或“民心”大多植根于“群氓的智慧”,是“众愚成智”的结果。而且这种“众愚成智”的民意一旦涌现,就衍变为不可控的、压倒性的舆论力量,淹没那些分析、质疑、商讨的声音。这就像卡夫卡式噩梦的效应,看似提供了一个开放的、自由的、民主的空间,其实是不停地让你体会着“集体主义”对于“个人”的磨灭。

从表象上来看,现今时代是一个可以充分自由的时代,每一个体都能自在地追逐自己的个性、目标、态度或兴奋点:

像一只精力充沛的蜘蛛

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梦

没人理会“海上生明月”是不是谎言

没人理会,那只打鸣的公鸡

为什么在天亮前走向刑场

更没人理会,那些南极冰川上的企鹅

为什么总是不紧不慢地绕开

“条条大路通罗马”,优雅地

走向死亡,走向大海(《当心有一只手偷走你的梦》)

尽管好事与坏事的涌现规律在本质上是一致的,然而在张扬自我的语境下,我们自然可以为个体的行为找到无数理由,也可以不为任一事物的涌现承担任何责任。但是假若大家都主动放弃认知的愿望、放弃判断的愿望,而在群蜂行动中等待“众愚成智”的出现,结果会如何?放心吧,总会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偷走”你的梦。更可怕的是,它可能还会规划出一个主流的“梦”,把“生死的夹角”压缩到最小,挟持着你在水面上漂浮:

呵,水!我抓不住岸

而树根,能抓住我的灵魂

进入假设的永恒吗(《假设的永恒》)

1.(美)马歇尔·伯曼:《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现代性体验》,张辑 等译,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97 页。

2. The Early Life of Thomas Hardy; 171。转自雷蒙德·威廉斯:《乡村与城市》,韩子满等译,商务印书馆 ,2013年版。

3. 鲍德里亚:《消费社会》,刘成福 等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

4. 凡勃伦:《有闲阶级论: 关于制度的经济研究》,转自《消费文化读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2003年版,22页。

5. 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刘继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年版。

6. 奥威尔:《动物农场》,傅惟慈译,北京十月出版社,2005年版。

7. 凯利·凯文:《失控:全人类的最终命运和结局》,东西文库译,新星出版社,2010年版,2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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