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要勇敢

2015-10-26 03:41曼森
花火B 2015年13期
关键词:卷子语文老师

■文/曼森

我应该哭,可是我没有。我出生时好像没有被设置“哭泣”的功能。

作者有话说:

我想写悲剧,关于爱情,以还原某些过程。但是这太难了,我写伦敦、写里昂、写罗马,很多短篇都有“他”的影子,但没人知道“他”是谁,甚至我写了整部《眼泪无尽期》,都是“他”,而他永远只能是“他”了。至少你们会知道,他叫贝逸臣。

01.帮助我?可笑,我还不了解你这种人!

高中二年级之前,我们讲过的话统计在一起,凑不齐吉利的数字“8”。升入高三,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怎么是你”。这世上最令人感到难堪的话,不过这句“怎么是你”。

从办公室回到教室,我看到你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桌子上,你一条腿撑着地,另一条腿则搭在别人的椅子上。很明显你在等人,但你显然不是在等我。

看到我,你拧着眉头,期待地朝我身后看了一会儿,忽然被惊醒般意识到了什么,挑高眉毛,质问我:“怎么是你?”你猛地站了起来,桌椅被撞得叮当乱响。

我揣测过你的反应,也想过你会是这样的反应,但真正面对着这样的场面,我仍旧觉得揪心。之前两年,我们几乎全无交集。我对你的印象很浅,你也不熟悉我。我们之间没有冤仇,你却用这种行为刺伤了我。

我做着深呼吸,努力平息些许不满的情绪,甚至我让自己朝着你露出笑容:“是我,我应该对你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粱多禾……”

“别说这些没用的!”你一挥手,声调拔高,“我问你,怎么会是你呢?”你的脸色挺难看,挑剔的目光在我的身上扫了一圈。

凭什么你要这样质问我?你只要接受安排就好了啊!我长呼一口气,想要与你唇枪舌剑一番,视线忽地触及你手臂上的黑纱,瞬间被惊醒。于是,我再次深呼吸:“为什么会是我?”我的语气沉了下去,“大概是因为我的语文成绩比较好吧……”

你别过头,冷哼一声,冷笑道:“粱多禾,你是想挣点钱吧?我可告诉你——”你直视着我,眼里满是不屑,“你教我,我可是不付钱的。”说完,你竟露出了得意扬扬的神色。

我登时觉得头痛欲裂,但我没有退缩,我还要笑,虽然我笑得并不好看:“简宇成,我不收你钱。”

大概是我的模样太过风轻云淡,你怒了:“那你图个什么呢?你也要高考,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反正都是浪费,浪费别人的时间,不如浪费我的,我这样想。但我没有说出来,因为除却这个问题,我还要思考我到底图个什么。

你为什么会认定我是有目的的呢?细细想来,无非我跟你是两种人,两个世界的人。在你眼里贫穷、渺小、不起眼的我,像一株努力向上攀爬的植物,需要一面坚实的墙壁,或者笔直的树干,才能得逞。但是,简宇成啊,就算我真的是这样的人,我也不会想要从你那里获取利益。

“我只想帮助你。”这是我的实话。

但你并不相信:“你演戏呢?粱多禾?”你吊着眼梢看我,“你把自己感动坏了吧?帮助我?可笑,我还不了解你这种人!”

02.在宗静面前,我犹如营养不足的胡萝卜。

你不了解我这种人!

我替你归纳过,在你眼里,我是哪种人。我规规矩矩地穿校服,拉链恨不得拉到头顶,保守程度经常会惹来嘲讽,你有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嗤笑?我有厚厚的漆黑长发,它们被我绾成发髻,宛如精力过盛的大花苞,那么大一坨,很多人用不好的词语来形容它,这种话题,你参与过没有?

我这种人,我们这种人,在学校里不算少数。我们死板、安静,年轻的脸上挂着单一的表情。我们的书桌永远干净,笔袋里有被削得尖尖的铅笔,自来水笔总会备上几支,钢笔也从来不会缺席,好像我们的人生容不得半点儿闪失。

我们家境不好,不敢闯祸,也没有叛逆的胆量,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甚至书本都要比别人整洁。我们争分夺秒地学习,为了“出人头地”这个目的。

我们存在着,又仿佛不存在。

对你来讲,我们根本就是来自外太空、无法交流的“外星人”,无须过多的关注,因为我们的“小心翼翼”和“小市民”的各种目的无异于是你眼中的沙。

所以你认定我帮你补习语文,一定有目的。那么你又凭什么可以高高在上呢?

你这种人不必在乎成绩,潇洒地看着我们奋斗。我们在过“独木桥”,你则站在“桥”上欣赏着风景。你这种人,你们这种人,热烈地生长以回应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认为你们才是正确的调频,映衬着不朽的光阴与盛年。

你在夏天校服裤子会挽至小腿,上身的白T 恤一天一件,冬天会舍弃保暖的羽绒服,去选择小皮衣或者板型好看的风衣,看起来很帅很酷,但你的表情告诉我,其实你很冷。但为了让宗静觉得你很有型,你宁愿被冻着。

哦,是的,想到宗静,我就明白你看到我的出现,为什么会如此愤怒了。

宗静即是“我们”和“你们”之外的第三种人,俗称校花。她的年级成绩从未下过前五,素颜可以压倒全校99%的女生,化了妆,可以被拉去拍时尚大片。宗静同时是男生和女生的梦想,但这里不包括我。

在宗静面前,我犹如营养不足的胡萝卜,顶着浓密的绿缨子,不知好歹地挤进车厘子的箱子。因为这样的一个我,抢占了她的位置。

刚刚我讲错了,高三这年,你不再是站在桥上看着“高考大军”冲锋陷阵的人。你开始学习,可是由于底子太差,努力几天不见效果,你便退缩。随后你整理一下头脑,重新再来,效果仍旧不尽如人意。于是你求助母亲,她帮你请了家教。眼见着离高考越来越近,剩余的时间有限,你有了紧迫感,便向母亲请求,在学校的休息时间也要补习一门课,找个同学来当老师。

而这一门课,你选了语文。因为你的语文成绩在所有科目中是相对较好的,在学校补习的时候可以轻松一些,精神不必高度紧张,可以偷空和“老师”交流。

你对母亲说,让老师帮忙介绍班里成绩最好的学生,这个人无疑是宗静,可是老师指派了语文单科成绩最好的我。

你期望来人是宗静,出现在你面前的却是我,粱多禾。落差如此之大,你的愤怒也算情有可原,即便你让我的心里觉得很不舒服,我仍要自己理解你。

我“安慰”你:“虽然宗静总体成绩比我好很多,但三年来我的语文一直是年级第一名,这点你必须承认!”

“哟——”你侧过身子瞅我,“开始自我推销了?你也敢把自己拿来和宗静比?太好高骛远了吧?”

我压下一口气说:“简宇成,你要知道现在每个人的时间都很宝贵,包括宗静,她也要忙着复习。”

你蹙眉:“你和宗静关系很好吗?这么为她着想?”

“我没有为谁着想,只想说明这个道理。”

“难道你的时间不宝贵?”你对着我眯起眼睛。

“这是我的事情。”

你似乎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了,所以闭上了嘴。我们对峙了一会儿,我让你拿出语文书,你邪魅地笑起来:“粱多禾,如果你教我一段时间之后,我的成绩还是没有起色,你就会被换掉吧?”

我难过极了,可我得笑,否则我就输了。我对你说:“是的,呵呵。”

03.我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时间,但我想在乎你的时间。

你很难教,一下课我就抱着语文书和参考资料往你的座位跑。可是你跑得比我快,不是去打球就是去厕所。偶尔待在座位上,你不是饿就是渴。

“粱多禾,我没有心情学习,你要知道人在很饿的情况下,是什么都做不了的,除了发怒!”

我知道你在捉弄我,可是我必须满足你:“我帮你跑腿,说吧,要买什么?”

你笑起来,笑容很欠揍。

跑腿容易,但下课时间有限。从教室到学校的小超市,一来一去,正好十分钟。我不记得为你荒废了多少个十分钟,我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时间,但我想在乎你的时间。而你,为了驱赶我,不惜舍弃掉一个又一个十分钟。

我应该把整个超市搬回来,可是我没有那么多的钱。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我是在帮你吗?我一厢情愿地想要帮助你,你并不需要不是吗?我又何必坚持?我这哪里是在帮你?我分明是在耽误你!

我思考这些问题,选在了错误的时间。当我坐在学校超市门口的椅子上为你忧虑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振动了起来。我的脑子还在想着对于你,我到底是帮助还是耽误,所以思绪一时间难以跳转。我把手机举到眼前,看到一条短信,来自陌生号码。现在大家都在用微信,短信基本弃用,于是我认定那是一条广告信息。幸好当时我分不出脑细胞去想什么广不广告,我直接按了阅读,那上面的字让我觉得惊恐——“你不是拿我给你的二十块钱跑了吧?”

我怔了怔,旋即把一切抛诸脑后,站起来向操场望去。那边空无一人,连上体育课的班级都没有!我再看手机上的时间,它告诉我已经上课十分钟了!

难道“十分钟”是我的劫吗?抑或是我人生的一道坎儿?

我做了那么多年乖学生,不迟到、不早退,可是,可是——

二十分钟前,你甩给我二十块钱,让我帮你买面包。我拿了钱,飞快地跑到超市。买完面包被累得气喘吁吁的我忽然悲从中来,因为自己的贫穷,也因为自己的固执与坚持。于是我抱着面包,坐在超市门口已经裂开口子的塑料椅子上思考起来。

我专注得忘了时间,所以完全没注意到操场已经在我的眼皮底下空了!又因为坐到了超市阿姨看不到的死角,她也没有提醒我。所以我等来了这条信息,我猜那是你,事后证实确实是你。

我讨厌被老师批评,所以向来自律,这次迟到你占了大部分原因。我又恼又急,把手机塞回口袋后,抱起面包想往教学楼的方向跑,哪知一步迈空,着地后又被凸起的石头绊倒,整个人向前俯冲了足有两米。面包顺理成章地被摔了出去,我听到了从自己胸腔发出的闷响。

我眼冒金星,痛得失语,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晕过去了。不记得过了多久,我才彻底“清醒”,爬了起来。

我得回教室,可是我手心的伤口渗着血,里面还镶着沙粒,右腿膝盖几乎没有知觉,校服裤子被戳出了洞。我这样子怎么回教室?丢死人了!

我一个人爬去医务室?太远了!或者我拖着一条腿去求助超市阿姨?不,我丢不起这个人!我拿出没有被摔坏的国产手机,好想打120!

我一个人站在深秋的烈日下,茫然无措。

我应该哭,可是我没有。我出生时好像没有被设置“哭泣”的功能,我是坚强的,我有自己的方向,并且我有毅力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今天我被一个跟头绊倒,我难过,不只因为流血的伤口,更悲哀为什么我没有软弱的资格。

我的样子傻透了,窘透了。然后,你出现了,你冲着我大叫:“你拿着二十块钱跑,用得着这么拼吗?”

而我,忽然想让别人看到我的伤口及脆弱。我朝着你伸出手,血迹几乎干涸,里面的沙粒和泥土更加显眼。你微怔,随后呵斥道:“你是不是傻?粱多禾!你傻站在这里干什么?你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你在这儿吸取天地之精华呢?”

这种时候我看到了男孩子——或者只是你的优点,你很镇定,当机立断,扶着我走出学校。我所在的位置距离校门很近,门口便有药房。

你把我安置在马路边,去买了药水和绷带。你要帮我处理伤口,但我觉得自己处理才知轻重,所以拒绝了你。我轻轻地捅着手心里的沙子,你在一旁大叫:“你这样是弄不出来的!”

我不听,你直接抢走了我手里的棉签。你下手太重了,但你的理论是这样才可以把沙子全部清理出来。

“可是很疼!你知道吗?很疼!”太疼了,我受不了了。我使劲儿低着头朝手心吹冷风,这是缓解疼痛的唯一方式。

“你脑袋太大了!让开!”你推开我,一边清理一边吹冷风。

我不太知道温暖是什么,我的成长道路上几乎没有这东西,但在这一刻我似乎明白它是什么了。忽然,我泪眼婆娑,很多情绪聚集在心头,我竟然像个老奶奶那样对着你絮叨起来:“简宇成,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我想帮你,没有任何目的。如果你这样抗拒的话,就跟老师提议换人吧,我不能耽误你。你已经失去庇护了,你要变得强大起来。”

你瞪我一眼,我又说:“给你买的面包被我甩出去了,你现在回去刚才的地方,或许还能捡回来。”

你又瞪我。

“瞪什么瞪?你以后想要过怎样的生活,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就从来没想过吗?”

“没想过——”你噎我,“不过我喜欢伦敦,想去那边生活。”

04.你半眯着眼看我,字字锥人心。

这一跤,我摔得很重,导致接下来的日子,我的行动宛如变形金刚。但因祸得福大概是说,我被摔成这副模样,换来了你的认真,你开始好好学习了。

受伤之后,我行动不方便,不再主动去找你,也不想再教你了,你反而跑过来找我。你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坐到我身边。

不巧,那把椅子是宗静的。她回来看到我们之后,什么都没说,光用眼神告诉我们,她有点生气。你恍然大悟,把椅子还回去。你一边偷瞄她的表情,一边去拽老师的凳子。

你不笨,只是底子太差,但语文对你来讲并不难学。你只是懒,懒得写作文,懒得去思考,好在你不再排斥我的教导。我们熟悉了,八卦因子使然,我问你:“你当时看到我那么失望,那如果来的人是宗静的话,你会怎样?”

你有点不悦:“你让不让人学习啊?提宗静干什么?”

一直以来你都很在意她对你的看法,可是我告诉过你,我之所以会来教你语文,是因为她拒绝了老师的要求。

当时你的母亲、班导师、宗静在办公室,我只是无意闯进的。宗静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所以拒绝了老师,老师很为难,于是我挺身而出。

你知道了这个,觉得很没面子。之后你看到宗静,眼神总是很复杂,那复杂貌似名叫心痛。

你不想我提起她,你警告我:“你再提她,我就翻脸。”

我回你:“好的,呵呵。”

呵呵,你拿我出气算什么事儿?让你觉得丢脸的人是她,又不是我。但我谅解你,什么我都随你去,只要你好好学习。

我们之间的“好日子”持续了半个月,这天放学后,你去买笔记本,我在教室里面等你。宗静的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她气势汹汹的。

我朝她蹙眉,她冲过来,劈头盖脸说道:“粱多禾,你到底想干什么?学雷锋上瘾啊?”

我不懂,我望着她,眉头皱得更紧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立功吗?你以为你帮简宇成提高了成绩,他们家就会赏给你些什么吗?”

这副嘴脸,简直不像校花所为。

她也认为我帮你是有目的的,优越的家境让她有看扁我的理由。我不甘示弱:“不要说了,宗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原本宗静是不屑你的,一定是我们之间的默契激发了她的嫉妒心。她不一定想要,但一定要占有。这世上,应该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所以她不想相让。

“你知道个什么!”宗静拽起我的衣袖,“你走!你不应该坐在这里!你去跟简宇成说,你不做她的‘老师’了!”

我甩开她,反而激怒了她,她力气很大,直接将我从座位上拽了起来。我的伤口都在结痂,动起来仍旧费劲儿,但是我也很怒,我一把推开她:“你有病吧?”

我这一推,她便倒了,你也到了。

你推开门,看到了这样的场面。即便她让你难堪过,但她仍是你的女神,你一把丢开了手里的东西,去扶她,对我吼:“你在干什么?粱多禾!”

“你还不知道吧?简宇成,本来老师是让我帮你补习的,是她主动跟老师提议,老师才用她的!”宗静叫道。

“你别胡说!”我伸手去抓宗静的胳膊,你挡在了她的面前:“粱多禾,你先走吧。”

“凭什么?”我吼你,“你让我去哪里?”

“我说你先走!先回家!”

“我不!”我坚定地说。

你半眯着眼看我,字字锥人心:“粱多禾,你赶紧走,不要让我讨厌你!”

“好,呵呵。”

05.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我总是对你笑,也不管自己的笑容是否甜美。

我不知道宗静和你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你们之间怎么样了,我仍是你的“老师”,但你的学习状态又回到了最初。我发现自己的位置很低,我不能去操控什么,也不能主宰什么,我只能任由事态发展。我知道自己不可以耽误你,于是想要放弃再教你,正好期中考试临近,我对你说:“看成绩吧,如果你考得还是那么烂,老师自然会换人。”

你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虽然有了任由事态发展的决定,但我还是想拼一下,我追着你学习,但动作和语言都没那么明显。周五那天,我对你提议周六写一篇作文,于是你约我去市体育馆。不管你约我去哪里,我都会去的。

周六,初冬,呵气成霜。你和你的伙伴们把球踢得满场飞,热得满头大汗,而坐在观礼台的我,被冻得瑟瑟发抖。我要等你,一等就是一个上午。等你坐到我的身边的时候,我已经被彻底冻僵。我这个人最怕的就是冷,只要觉得冷,就会忍不住发抖,嘴唇青紫,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整个人筋疲力尽。

一定是我的样子太吓人了,你觉得对我感到抱歉,因为这歉意,在KFC,你完成了一篇作文。

很完美,真的,你行的,只要你愿意,什么都可以学好。

当时你一边构思,一边乱看,你看到了我的手,你说:“真丑!”

没错,丑,这是劳动人民的手!养尊处优的你,无法想象我这种人在过怎样的日子。

我以为我们会成为朋友,就算不能做朋友,至少关系不会太僵,可是……

很快便到了期中考试,我对你充满了信心,你似乎也不太低落。结果你的语文成绩不但没有提高,反而下降了不少!

这完全没道理啊!我飞扑到你的座位:“怎么可能呢?是不是判错了?你拿错卷子了吧?都错哪里了?作文你写了吗?作文最占分数!这个命题,你写过的!卷子给我看!”

我问你要卷子,你把它往书洞里一塞:“看什么看?没什么好看的!”

“可是我要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啊!给我看!”

你有点不耐烦了:“我都说了没什么好看的!”

“我看一眼会死啊?”我叫了出来。

我这一嗓子,喊来了宗静,她轻蔑地扫我一眼,朝着你伸出手:“语文卷子借我看一下,可以吗?”

你垂下眼帘,缓慢地抽出了卷子。宗静拿了卷子就走,得意得很。

不服!我不服!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忽然想较真儿。我朝着宗静追过去:“借我看一下!”

“你烦不烦?人家不想让你看!”说着,宗静把卷子折起来,塞进了口袋。

我猜这里有猫腻,更加好奇那张卷子了!

“给我看!”我去拽宗静的胳膊,她推开我,跑了起来。我追她,你追我。

宗静跑去了侧面的楼梯,背靠着楼梯扶手,怒对着我:“粱多禾,有意思吗?你这人太烦了!”

我投降:“我只想看一眼那张卷子,宗静。以后,简宇成,我不教了,但我得‘死’得明白!”

宗静从口袋里翻出卷子:“你想‘死’得明白?我为什么要让你‘死’得明白?”

我不想和她废话,直接去夺她手里的卷子,我只在乎卷子,所以忽略了环境。我扑过去抢,抓到了卷子,宗静一个闪身,我面临的便是向下的楼梯。我直接从楼梯上摔下去,在我昏过去的前一秒,我看到了你。

你弯下了腰,朝着我伸出手,然后抽走了我手里的卷子。

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06.对你,我总是笑着的,不管发生过什么。

后来,没有后来。

十年后的我来到上海,迷雾中的城市竟有些像伦敦,无意中我想到了你。想到你或许在伦敦生活得很好,我笑了起来。对你,我总是笑着的,不管发生过什么。

07.从前,她的时间不宝贵。

简宇成偶尔会想起粱多禾,他想找到她,问一句“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当年一定要帮他补习呢?

粱多禾和宗静的话,谁又是可信的?奈何这两个人,他都找不到。

在集合站点领了要送的快递,穿着工装的简宇成随意地蹲在路边将它们分类,竟看到了粱多禾的名字,是一份文件快递。那一刻,他居然是颤抖的,会是她吗?她还在这座城市?多年来,没有太多情绪的他,心情忽地雀跃起来。他想见见她,毫无来由地想见她。

简宇成慌乱地把各种快递捆到电动车上,把那份文件捏在手里,飞速向文件上的地址驶去。

那是很高档的小区,他和门卫磨了很久,都不准进入。门卫要求把快递放在岗亭,简宇成像怕文件会飞似的,抱在怀里。怀着忐忑的心情,他拨了文件上的电话:“你,你好,请问是粱多禾吗?”

“是快递吗?”

“是。”

“是我,我马上下去取!”

来人并不是记忆中的粱多禾,即便时间已经过去十年,简宇成还是会认得她的。失落的简宇成抓抓不算利落的短发,骑车离开。

而另一边,被胡子拉碴的快递员盯着看了半天的女孩,拨了这样一个电话:“粱姐,合同到了。”

远在上海的粱多禾,冲着空气点点头:“我知道了。”

十年后,粱多禾跟简宇成是这样的关系。

五岁时,粱多禾的父亲在工地出了事故离开,她的母亲卖了老房子,拿着钱去创业,结果赔得一塌糊涂。坚强的母亲,三番五次地重来、再来,终被现实与命运击倒,背了一身债,身体也垮了。到了她读初中的时候,一贫如洗的家里连学费都拿不出了。

粱多禾从小就知道自己不算幸运,她跟着摸爬滚打的母亲,早早地看透了很多道理,哭是不会解决问题的,所以她不哭。她看到了母亲的苦,看到了亲人对自己家的疏远,便清楚地知道,靠自己才最可靠。

初中时,她接受了资助,得以顺利入学。她开始发掘自己的优势,发现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地学好语文,发现只是随手写的作文,都会被老师拿来当作样文。

这是她的优势。

她接受了五年资助,高三这年资助人由于心脏疾病去世,被资助的孩子都被叫了去。在葬礼上,她看到了简宇成。他的爸爸资助了她五年。从没特别留意过简宇成的粱多禾,开始注意他。她发现他开始想要学习了,她在办公室门口听到宗静答应帮简宇成补习,于是冲进去主动提出帮忙,挤走了宗静。

她想为恩人的儿子做点什么,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只是语文成绩好,于是便让这个来发挥作用。她一厢情愿地帮起了简宇成。

她认为这是回报,这是对恩人做的最后一点事儿。

她自认为功德圆满,却忘了顾及简宇成的感受,她不知道让他高兴,才是对他好。

简宇成排斥粱多禾,后来发现了她的善良及小小的执着与可爱,可是和宗静比起来,她什么都不算。他故意折腾粱多禾,她都受着。宗静对他说,可以帮他补习,变相要他赶走粱多禾。

简宇成思考几番,约她去了市体育馆,希望制造困难让她知难而退,但她并没有。

期中考试,他发现语文试卷对他来讲一点都不难,这是粱多禾的功劳。可是他想考砸,换掉粱多禾。

结果,几经挣扎,他没有那样做。他认真考试,可还是拿了低得不得了的分数。

拿到卷子后,他知道是宗静在自己的卷子上做了手脚,好学生宗静被拉去判分,她翻到了他的卷子,正确的地方也都被判了错。

为了袒护宗静,他拒绝让粱多禾看自己的卷子,结果……他离开了她的视线,但是他又折返回去,把她送到了医院。

之后他不敢见她,她也没有回学校,两人就此失散。

那一年即将高考,简宇成那失去丈夫、独立经营公司的母亲被骗,家里瞬间被掏空,连房子都没能留下来。母亲的精神彻底崩溃,她什么都做不了,成天望着天空发呆。

简宇成没有参加高考,知道他家落魄之后,宗静再也没有看过他一眼。简宇成反而释然了,一点儿不伤心。从高中校园出来,他直接去技师学院学了厨师,以尽快工作来维持母亲和自己的温饱。毕了业,他却发现新手厨师根本赚不到什么钱,就找了份儿快递的工作,一做就将近十年。

这份工作很稳定,他要的就是稳定,每月拿工资,交房租,给抑郁的母亲买药。

伦敦是什么?他不知道。梦想是什么?大概就是每个月多赚一点钱吧,不用再为了几块钱像个小市民那样跟大妈大婶儿们计较。

而这十年,早早发现自己写作天赋的粱多禾成功了,出了书,去签售。她非常忙碌,甚至没有时间想起从前。

从前她的时间不宝贵,太阳是向日葵的方向,而她早就有了自己的方向。她不打算高考,所以可以浪费时间。高中一毕业,她就报了写作班,边打工边学习。

没有什么会让她觉得气馁,她是坚强的,软弱的一面只被简宇成看过一回。

08.他们曾经那样近,然而,咫尺也天涯。

简宇成想起粱多禾,忽然记起曾经住过的老房子。那时候父亲还没成功,住在老旧的小区里,大院子里,总有一个瘦小的女孩跟在他的后面。她的存在感太弱了,因为她总是出现在他的视线角落。

后来这个小女孩搬走了,当时他正在树下挖土,小女孩跑过来对他说:“我要搬走了,你会记得我吗?我叫粱多禾。”

他们曾经那样近,然而,咫尺也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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