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宏伟
(厦门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5)
清末云南商埠的气候环境、疾病与医疗卫生——基于《海关医报》的分析
佳宏伟
(厦门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厦门361005)
《海关医报》(Medical Reports)是19世纪70年代至20世纪初任职中国海关的海关医员编撰的一份有关沿海、沿江以及沿边各通商口岸的医疗卫生报告。无论是从年降雨量,还是年温度变化,《海关医报》为我们提供了腾越、思茅、蒙自商埠清末珍贵的现代气候参数。尽管这些数据不够系统,但是从这些数据仍可以看出清末这些商埠的若干气候变化特征。从所载疾病案例分析,虽然各埠记载的患病类型和人数详略不一,但这些商埠仍表现出一些类似的疾病流行特点。从医疗卫生分析,这些商埠虽然开埠较晚,但是从这些报告中仍可以体会到西方“现代”医疗卫生观念和行为对于这些商埠的可塑性非常大,某些医疗观念和行为转变十分显著。
《海关医报》;气候;疾病史;腾越;思茅;蒙自
1870年12月31日的第19号海关总税务司通令要求各埠海关医员半年提交一次健康报告,载称:“有人建议我利用各地海关所处的环境,获取有关外国人和当地中国人中发生的疾病资料是非常有益的,因此,我决定将收集到的资料按半年汇集成册出版……各关税务司可以将该通令复制给各关医生,以我的名义请他提交此类半年报告。”按照通令要求,1871年9月11日海关总税务署出版第1期海关医报,迄于1910年9月为止,总共80期,涉及广州、上海、厦门等33个沿海、沿江及边境通商口岸。这些记载对于认识19世纪末20世纪初商埠城市的环境、卫生和疾病等问题提供了弥足珍贵的文献资料。因此,学者对于这些医学报告所展示的史料价值也给予高度赞许。特别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医疗文化史的勃兴,《海关医报》的相关研究日益受到学界重视。应该说,这些研究对于认识这些医报本身的价值及所展示的医疗史意义可以说大有裨益。不过,从目前的这些研究分析,相关论著主要是围绕一些沿海大埠,而且大多仍是停留在对《海关医报》所刊内容的若干资料引述。本文则以云南的腾越、思茅、蒙自商埠为中心,通过对《海关医报》中所载相关商埠资料的系统整理和发掘,考察清末这些边疆地区口岸城市的气候、疾病与医疗社会,冀望对相关研究有所裨益。
鸦片战争以降,清政府被迫与西方列强先后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一大批沿海、沿江和沿边城市相继被开辟为通商口岸。据1908年7月17日的海关总税务司第1535号通令内容载称,截至1908年,已先后有49个条约口岸和8个自开商埠设关对外开放。云南边境作为中越、中缅的边界线,一直是英、法两国争夺的焦点。腾越、思茅、蒙自商埠的设立,也与英、法两国对云南边境的争夺密切相关。表1是与蒙自、思茅、腾越开埠密切相关的一系列条约及内容:
表1 与蒙自、思茅、腾越三地商埠设立密切相关的条约一览表
根据上述相关条约内容,1889年8月24日,蒙自设关开放;1897年1月2日,思茅开埠通商;1902年5月8日,腾越设关开埠。随着这些商埠的开放及海关设立,法国人密黍(J.L.Michoud)、海公德(E.Reygoudard)、葛德(L.Gaide)、和多兰(T,Ortholan)、包佩季(G.Barbezieux)、松达菜(G.A. Sautarel)、叶禄(G.Arand)和英国人龚世侯(R.L.Sircar)等人先后被委派为这3个边疆商埠的海关医员。这些医员根据1870年12月31日的第19号海关总税务司通令的要求,蒙自于1893年、思茅于1899年、腾越于1903年开始提交各埠的《海关医报》。表2是腾越、思茅、蒙自各埠海关医员所编撰的《海关医报》具体情况:
表2 蒙自、思茅、腾越商埠所编撰《海关医报》一览表
根据表2可知,腾越、思茅、蒙自商埠与其他很多口岸一样,这些商埠的海关医员并没有严格按照第19号海关总税务司通令的要求,每半年编写一期报告。蒙自的报告从1893年5月1日开始,到1904年12月31日截止,期间缺报1894年5月1日至1894年9月30日、1895年10月1日至1898年9月30日、1899年10月1日至1901年5月31日、1901年10月1日至1902年3月31日。思茅的医报,从1899年9月1日开始,至1902年3月31日,期间缺报1899年9月1日至1900年3月31日、1902年4月1日至1902年9月30日;腾越医报内容从1903年10月1日开始,到1910年3月31日截止,期间缺报1904年4月1日至1906年3月31日。即便如此,由于所刊医报载有大量有关各埠气候变化、公共卫生状况和医事方面的统计与叙述,因此,透过这些报告对于了解清末这些商埠城市环境、卫生与医疗情况十分有益。以下将围绕相关报告展开分析。
人的机体是在一定地理环境的影响之下,经过进化、遗传、变异,并形成人与地理环境物质交换的动态平衡。因此,地理环境的变化势必会改变人与地理环境之间的动态平衡,进而促进人的机体发生突变,其病变的概率或者不适应性就会增加。特别是这些受过西方医学训练的海关医员受到当时西方流行的热带医学理论的影响深刻,因此,这些报告特别重视气温、降雨量等环境诸要素的变化对于人的机体的影响,腾越、思茅、蒙自的报告也不例外。
(一)从《海关医报》看清末腾越、思茅和蒙自商埠的降雨情况
降雨量是在一定时间内降落到地面上的水层深度,是衡量气候变化的重要因素之一。历史上一直十分缺乏正常时刻的降水量记载。因此,学术界主要是通过采用非正常的降水(旱、涝灾害)记载来揭示历史时期的降水量变化及气候变迁。应该说,这些研究具有相当高的可信度,不过,这些推算显然不能如现代仪器设备如温度表、雨量计之精确。所以,这些海关医员利用现代科学仪器观察和记载的降雨信息就显得弥足珍贵。表3是根据《海关医报》记载整理的1902至1910年腾越商埠的降雨量情况:
表3 1902—1910年腾越降雨量一览表 单位:英寸
由表3可知,虽然期间缺失某些月份的数字,仍可以看出这一时期腾越的年降雨量趋势和特点,每年3、4月份降雨开始变多,至6、7、8月份降雨进一步增多。从年降雨量分析,年降雨量都在1400~1800毫米之间,仅资料完整的1902、1903、1907、1908、1909年而言,年降雨量分别为65.69英寸(1668.526毫米)、69.37英寸(1761.998毫米)、63.32英寸(1608.328毫米)、57.96英寸(1472.184毫米)、61.37英寸(1558.798毫米)。显然,腾越商埠属于雨量充沛城市,不过,年降雨量不平衡性也十分明显,冬季和春季相对较少。例如,1902年的1月和11月份,降雨量只有0.15英寸(3.81毫米)和0.16英寸(4.063毫米)。思茅医报记录没有精确到每月的具体雨量,但是从记载的每月降雨天数也可发现其降雨特点与腾越相似,3、4月份雨量增加,至6、7、8月份降雨量进一步增大。表4是1896—1900年思茅每月降雨天数一览表:
表4 1896—1900年思茅每月降雨天数一览表 单位:天
由表4可知,进入6月份后,思茅的降雨天数明显增多,有的月份甚至每天都有降雨,如1896年8月份,有25天降雨;1897年7月份,有26天降雨,8月份,有30天降雨;1899年7月份降雨天数31天,天天都在降雨。从年降雨量上分析,也属于雨量充沛地区,仅资料完整的1899年,一年中有172天降雨。蒙自,较腾越和思茅缺乏更为系统的数据,但是从1893年提供的数字(见表5)也可以推测其降雨特征。
表5 1893年蒙自每月降雨天数一览表 单位:天
由表5可知,1893年蒙自的降雨主要集中夏、秋两季,7月、8月份分别有22、20天降雨,春季和冬季降雨明显减少。曾经任职蒙自的海关医员密黍(J.L.Michoud)在1893年5月1日至1894年4月30日的医报中也深有体会写道:“蒙自冬天的降雨是较为罕见的,春天有时候会出现短期降雨,1893年的春天的持续降雨是一个例外。事实上,大雨仅仅在七月开始,断断续续持续到九月。在十月和十一月天空常保持多云天气。”从年降雨量分析,蒙自仍属于雨量充沛地区,1893年的年降雨天数达到131天。
(二)从《海关医报》看清末腾越、思茅和蒙自商埠的气温变化
海关医员对于当地气温的变化也十分重视,留下了利用现代仪器所记录的清末腾越、思茅、蒙自的气温变化情况。表6是根据《海关医报》记载整理的1902—1910年腾越商埠的每月最低和最高温度变化情况:
表6 1902—1910年腾越每月最低温度、最高温度变化一览表 单位:℉
气温记录与降雨量记载一样也缺失某些月份的数字,但是从表6仍可看出腾越的年气温变化特点,虽然个别月份会出现气温异常现象,总体上呈现相对稳定态势。例如,以每月最高温度变化而言,除1902年6月、8月份和1903年5月、7月、8月和9月份气温在30℃(86℉)以上之外,常年最高气温都维持在30℃以下;最低温度都保持在0℃(30℉)以上。思茅的气温变化特征与腾越大体一致,表7是1896—1902年思茅每月最低温度、最高温度变化一览表:
表7 1896—1902年思茅每月最低温度、最高温度变化一览表 单位:℃
由表7可知,除个别月份的最高气温在30℃以上之外,大部分月份最高气温都在17~30℃之间;最低气温都在0℃以上,所记载的最低气温出现在1900年1月份,最低气温降至3.9℃。蒙自,从1893年资料(见表8)也大致可推测与腾越、思茅的气温变化相似。
表8 1893年蒙自每月最低温度、最高温度、平均温度变化一览表 单位:℉
由表8可知,1893年蒙自气温常年都保持在0℃以上,最低温度是一月份的0.6℃(33℉),最高温度是4月的33.9℃(93℉),虽然一些月份会出现极端温度,但是每月白天的平均温度都保持在13℃(55.40℉)至23.22℃(73.80℉)之间。
根据1870年12月31日的第19号海关总税务司通令要求,海关医报所载内容都会记录某些疾病和医疗案例,详细的报告则会对半年来,甚至是一年或者两年以来医员医治的疾病进行分类统计,腾越、思茅、蒙自的医报也是如此。这些记载虽不能反映整个商埠的疾病流行全貌,但是,仔细梳理这些案例,仍不难窥视到腾越、思茅、蒙自商埠居民的一些疾病流行特点。特别是报告所记录的一些医学观察和实践活动,实际上又可以折射出清末腾越、思茅、蒙自居民的某些卫生观念与医疗行为的变化。
(一)从《海关医报》看清末腾越、思茅、蒙自商埠居民的疾病流行
疾病流行是指某地区在一定时期内某人群中某种疾病发病数量的变化情况。为便于分析,首先根据所载的医疗案例整理出腾越、思茅、蒙自商埠居民医治疾病的疾病情况表。表9是根据《海关医报》所载海关医员医治的腾越居民患病人数一览表:
表9 《海关医报》所载海关医员医治的腾越商埠居民患各类疾病人数表 单位:人次
从表9可知,腾越商埠居民所患疾病涉及几十种疾病类型,在所提供的这几年病例中,疟疾、消化系统疾病、皮肤病、眼疾、溃疡、呼吸系统疾病是患病人数较多的疾病,分别占到所载病例的14.08%、12.15%、11.93%、10.63%、8.53%、4.50%,占到腾越海关医员医治病人的61.37%;寄生虫病、痢疾、梅毒、淋病等疾病紧随其后,分别占到所载病例的2.26%、2.02%、2.89%、1.70%,占到医员医治病人的8.87%。表10、表11是根据《海关医报》整理的思茅、蒙自商埠的居民患病情况:
表10 《海关医报》所载海关医员医治的思茅商埠居民染患各类疾病人数表 单位:人次
表11 《海关医报》所载海关医员医治的蒙自商埠居民染患各类疾病人数表 单位:人次
由表10、表11可知,思茅、蒙自医报所载的医治疾病也有上百种疾病类型,不过,有几种疾病是患病率较高的疾病。思茅商埠在所记载的3090个病例中,染患疟疾有977人次,占到整个病例的31.62%;外科手术病例紧随其后,有878人次进行各种外科手术,占到所载病例的28.41%;然后依次是皮肤病、眼疾、胃病、除胃病之外其他消化系统疾病、呼吸系统疾病,分别占到所载病例的6.69%、6.63%、5.66%、4.92%、4.63%。蒙自商埠在所记载的1832例医治病例中,211人次因为各种伤口先后接受外科手术治疗,眼疾、胃病、疟疾、疥疮、湿疹、除胃病之外的消化系统疾病分别有243人次、181人次、126人次、109人次、86人次、86人次先后被接受医治,占到所载病例的11.52%、8.13%、5.95%、5.13%、4.69%。
(二)从《海关医报》看清末腾越、思茅、蒙自商埠的医疗卫生
腾越、思茅和蒙自商埠虽然居于相对偏僻和闭塞的环境,但是开埠之后,因为包括海关医员在内的大量西方人的到来,这里并不缺乏中西医疗卫生观念的交流和冲突。《海关医报》作为这些交流和冲突的重要载体之一,透过这些报告可以看到这些边疆城市在这一时期医疗卫生观念的某些变化和特征。
首先,对于这些受过西方现代医学训练的海关医员而言,思茅、腾越和蒙自居民的公共卫生意识极为缺乏,医报中记载了大量这些医员对于思茅、腾越和蒙自居民卫生意识的忧虑、担心,甚至抱怨。例如,1898年9月1日至1899年8月31日的思茅医报载称:“从卫生角度看,思茅与其他城市没有什么差别。也就是说它有许多需要改进。人们不知道设置下水道,街上没有公共厕所设施。在一些路口,特别是市场附近或者是繁华街道,到处是一些四处乱扔的垃圾。有一个下水道系统,但是它们是通过降雨冲洗,因此,当需要时却充塞各种淤积物。此外,由于他们的建造方式欠妥,他们很容易成为垃圾点。”
法国人亨利·奥尔于1895年在思茅一段亲身经历也可以看出当时思茅卫生状况令人担忧,“我们在思茅停留了四天……我们住在一家糟糕极了的马帮客栈,一溜院子,庭院深深,人住在一层房子里,里面是一个一个的小窝。第一天晚上,我住在拐角处的一间客房。这里老鼠为患,不计其数,墙上被老鼠弄得千疮百孔,四面八方的老鼠都在嬉戏嘶叫,追逐扭打,让人难以入睡。”腾越的情况也是如此。1902年12月31日至1903年9月30日的腾越医报载称,“这里的自然排水系统非常有效率,在洪水和大雨能够很好达到排水目的。但是人工的排水设施实践是无用的,经常被阻塞和缺乏清理。因此,在雨季会形成很大麻烦,在低地会形成死水,滋生了大量蚊虫”,“没有公共厕所,孩子和很多男人习惯于在自然环境中解决,狗、猪和园丁充当公共拾荒者。”1903年10月1日至1904年3月31日报告称:“在这个城市没有公共厕所,除了在南门附近有个很糟糕的。排水设施仍然没有改变,公厕和个人卫生状况依然如旧。”这种状况几年后也一直没有根本改善,1908年4月1日至1909年3月31日的报告指出:“(腾越)人工排水系统非常不满意,公厕的清洁和粪便的处理没有改善。”1909年3月31日至1909年9月30日报告载称:“(腾越)几年来在排水系统、公共厕所和个人卫生方面,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1910年4月1日至1910年9月30日的报告再次提及,“没有特别措施被利用来提高这个城市的卫生状况”。蒙自的情况也一样。19世纪90年代法国里昂考察团在经过蒙自一家寺院时载称:“他们丝毫不关心宗教崇拜的庄严与壮观,更不注意寺院的清洁与卫生。至于他们自己的个人卫生,就更谈不上了。”1893年3月31日至1894年4月30日蒙自医报载称:“蒙自的中国人和绝大多数中国人一样并不重视个人卫生,没有洗澡的习惯,仅仅有时会洗脸。穿的衣服也很脏。在家总是光着脚。”1906年4月1日至1908年3月31日腾越医报也载称:“这个地方的中国人很少洗澡,每天早晨他们仅仅洗脸和手,因此,很多人要忍受痒、湿疹和癣等。他们长指甲成为许多疾病细菌的温床。”当然,这一时期思茅、腾越和蒙自的一些卫生观念在西方卫生观念的影响下也在发生着某些变化,特别是西方的某些医疗方式和手段开始被当地人逐渐接受,医疗行为也在发生变化。1909年4月1日至1909年9月30日腾越医报记载:“我非常高兴提及这里的人们正越来越信任外国治疗,他们认为它是可靠的,因为当他们试了各种中国传统医疗方式还不能成功,这可以给他们其他机会治愈,除了一些小毛病之外,这里人们还用外国医疗技术治疗产科、复杂疟疾和外科手术。”1910年4月1日至1910年9月30日腾越医报上记载了一个麻风病患者,患病已经12年,他试了各种治疗方法,但是效果不好。因此他不再喜欢中医治疗,请求腾越关关医N.Chand治疗。即便是经常和中国人打交道的这些海关职员,有时也对于当地人对于西医的信任感到惊讶。1902—1911年腾越海关十年报告载称:“(腾越)很多商人和马帮已经了解奎宁的药效,在这个地方是非常不寻常的。”关于此,从医报所载医员医治病人的人数也可以看出中国人对于西医的认可和信任。1906年4月至1907年3月,腾越海关医员医治病人有1281人,其中男性867人,女性302人,儿童112人;1907年4月至1908年3月,医员医治的病人有1098人,其中男性795人,女性234人,儿童69人。不仅仅是腾越,蒙自和思茅的报告上也记载了这种变化。例如,蒙自在开埠之初,对于西方医疗技术缺乏信任,致使这些西方医员十分沮丧,1895年4月1日至1895年9月30日蒙自医报记载:“我们发现我们专业的做法,在蒙自并没有被接受,我们希望我们获得当地人的信任,听取他们意见,但是也没有任何希望。发药的医生被压抑,患者常常认为他没有看到,我们已经做了所有努力,但是由于误解,我们神圣职业没有被尊重,没有蒙自人被治疗。”不过,这种情况几年后发生了很大变化。1902年10月1日至1903年3月31日医报载称:“过去两年,蒙自的医疗站建设取得重要进步。因为建设铁路,致使许多公司来到蒙自,建造了一个50张床的法国医院,其中20张床位免费提供给本地人。”
可见,当地人看西医的情况在当时应该不会少见。关于此,腾越居民对于种痘新技术的认可和接受也可以说明这一时期这些商埠医疗观念和行为的变化。1903年4月1日至1903年9月30日腾越医报记载:“接种疫苗在这里还不为人所知……我提出接种疫苗,但是没有人前来试验。”几年之后,人们对于这种技术开始逐渐接受和认可。1906年4月1日至1908年3月31日腾越医报记载:“接种疫苗正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现在有许多江湖医生也正把它作为一件好的生意。在过去的两年内,我们每年成功接种疫苗的孩子有100人左右。”当地的地方官员也在着力推广这种技术,1906年4月1日至1908年3月31日腾越医报载称:“当地官员已经采取步骤建立免费疫苗点,一个受到尊敬的医生被任命来执行这些工作,我了解到在过去的一个季度,他已经接种疫苗500个案例。”1908年4月1日至1909年3月31日腾越医报亦称:“我非常高兴告知这里现代接种疫苗现在正代替传统种痘技术,由于我的前任努力利用各种方法引导父母亲给孩子打疫苗,接种疫苗已经获得信任。在过去的六年里,接种疫苗一直非常成功。这个冬季,我已经成功完成92例。”1909年9月30日至1910年3月31日腾越医报再次记载了这种变化,“我非常高兴提及这里的人们现在已经对牛痘疫苗技术十分信任。在过去的两个月内,有54个儿童被成功接种,9个被重新接种……一些本地接种者利用外国的疫苗技术在城区和郊外成功进行很多例相关接种。我想很快这里的人们会对传统的种痘技术越来越不信任”。
本文主要是通过对《海关医报》所载相关内容进行整理和分析,考察了清末腾越、思茅、蒙自商埠的气候生态、疾病流行与医疗社会,从以上分析至少有以下几点认识:
(1)无论是从年降雨量,还是年温度变化,《海关医报》为我们提供了腾越、思茅、蒙自商埠清末珍贵的现代气候参数,尽管这些数据不够系统,但是从这些数据仍可以看出清末这些商埠的若干气候变化特征。虽然我们不能断然确定这一气候特征与当地的疾病流行一定有必然联系。不过,一些记载确实也提供一些明确佐证,特别是一些异常天气如长时间持续降雨对人的身体健康的影响就会十分明显。例如,1901年思茅海关贸易报告载称:“本年夏间,雨水淋沥,既多且大,瘟病发浅,传染者十之六七,死亡之人,闻六百有余。此病向来所无,今年始有,俗名打摆子。”1892—1901年思茅海关十年报告对这次连续降雨之后的疾病流行也有记载,“1901年,由于持续的雨季,疟疾流行,据当地人估计,在几个月内有600名受害者”。1901年9月至1902年3月的海关医报记载更为具体,“由于雨季延长,这一直持续到十月底,疟疾已经出现回潮,4月以来,已经有六百至八百人,这是非常不寻常。有一天,有10—12个葬礼”
。1910年夏季,思茅又出现长时间阴雨天气。1910年思茅海关贸易报告记载:“本处节交夏令,淫雨淋漓,瘴毒蛮烟。”蒙自也是一样。1894年蒙自海关医报记载,1893年,大雨从七月开始,一直持续到九月,直到十月、十一月也一直阴雨不断,这一时期出现“瘴气”流行,当地居民不敢外出。当然,这种气候特征对于这些商埠的健康状况也未必全为坏事,“这里没有特别的人为措施被采用来改善这个城市的卫生状况,但是大雨冲刷着这个城市的街道,在报告所记录的时期,这种情况发生许多次,令人十分满意”。(2)从疾病流行特征分析,虽然有些传染性疾病的发病率较高,如疟疾,但是学者长期关注的一些传染性疾病,如痢疾、霍乱、鼠疫、寄生虫病等,包括大家讨论较多的麻风病、结核病、梅毒、淋病等,虽然各埠时有发生,但并不是当地居民患病最多的疾病,反而一些慢性疾病或者非传染性疾病如消化系统疾病、眼疾和皮肤病的患病人数却占有相当大的比例。长期以来,由于传染性疾病的流行性、传染性、突发性和危害性等特质,无论是社会大众还是学术界,在关注和考察近代生命体演进时,更多关注的是这些传染性疾病,特别是一些法定传染性疾病对于生命体的影响。在评判近世某一地区的医疗发展水平时,也常以并且似乎也只有以这些传染性疾病防治和治疗的好坏来判断。不过,从上面分析可知,这一认知逻辑必须谨慎对待,特别是不能笼统为之。1906年4月1日至1908年3月31日腾越医报记载也许给我们一些启示,“在这个口岸服务的五年里,我从没有看到和听到一例霍乱病例。同时,我也从没有听说一例黑死病在云南省这个地方出现,尽管瘟疫有时会在永昌城发生严重流行,但是这个地方离这里有300里远,这里的人们相信这种疾病从来不会跨越Salwun河”。1902-1911年腾越海关十年报告记载也可以说明之,“值得注意的是,在回教叛乱之后,瘟疫肆虐永昌,在八莫现在每年还有受害者,这种情况,在腾越并没有出现。霍乱在当地也没有。”
(3)腾冲、思茅和蒙自属于边疆城市,从传统地理观念的认识逻辑分析,这里更多是表现出偏僻、闭塞和落后的城市形象,在近代社会的“现代”转型过程中,其现代性要素的转变要远远迟滞于一些沿海通商大埠。从上面分析可以了解到虽然一些观念如公共卫生意识表现薄弱,但是,从这些报告中仍可以体会到西方现代力量对于近代中国现代转型的可塑性非常大,这些边疆商埠虽然开埠较晚,但受西方的影响十分明显,某些医疗观念和医疗行为的“现代”转变已经悄然发生。从医疗卫生观念分析,《海关医报》给我们展现了一个相当复杂和充满冲突的认识版图。虽然有学者已经指出从医疗史角度理解近代社会的“现代性”必须意识到医疗史或者疾病史的相关问题长期以来受制于西方“殖民语境”这一不争的事实,因此,在考察近代社会现代性必须要注意现代进程中的传统力量。但是,必须指出的是,西方对于近代中国的可塑性是永远不能回避的事实。当然,我们在认识这种变化和影响也不能给予过高估计,例如,1906年4月1日至1908年3月31日腾越医报记载便很能说明问题,“在过去的两年内,我们每年成功接种疫苗的孩子有100人左右……但是这个数字与巨大的人口数量相比,接种疫苗的孩子还是不如种痘多。许多人依然相信传统的‘吹化’技术”。
[责任编辑 王 桃 责任校对 吴奕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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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5072(2015)06-0117-12
2015-03-03
佳宏伟(1978—),男,河南嵩县人,厦门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国环境史、医疗文化史、区域社会经济史等方面的研究。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近代中国通商口岸的环境与疾病传播研究》(批准号:10CZS041);福建省高校杰出青年科研人才培育计划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