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猜
假如说锣鼓喧天是人们向外宣泄的一种渠道。那么,古琴于人,更为隐秘。而且,它是让人通往内心深处的一条捷径。它不亢奋,但可令人情绪飞涌。音色含蓄,却能载人千里。大江大河,也可在七根琴弦内,找见其踪影。
放,可以一放无穷。收,可以不动声色。
一个夜晚,友人在调出了两杯香茗之后,请她先生给我们演奏了一曲《秋夜读易》。友人的先生善古琴演奏,本人却天真烂漫,跟三岁的女儿一起时像孩童一样可爱奔放。在他弹琴之时,他的两条腿,像树根一样扎向了地下。他给人一种树的错觉,树在遥摆之间,释放出轻松快乐的章节。
爱琴之人,通常可以由琴来调整心性。反之,心性也把琴磨练着。这种时候,我总是羡慕那琴和人之间的一种默契。
人懂了琴,轻轻抚慰。琴不动,全凭在手下发出的旋律,来表达自己的情绪。而我,仅看见这样的情景,已经足够。听琴,是听友谊,听琴人的诉求。
听琴听多了,会发现在古琴的音色里,是没有过度忧伤的。
无论琴人的心情多么不堪,弹出来的音色,照样会少了那种情绪。手指在弹和勾之间,琴身便先一步吸走了最初的那股伤痛。传出来时,琴人的灵魂似乎已经从琴凳上站立了起来,旁观着自己的演奏。当然,这仅是我个人的想法。真正的琴人的感觉,只有你自己去学着弹奏,去体悟。
古琴原名瑶琴。为什么今天不再这么称呼,要叫古琴,已无可考。但它确实很古老了。当人们穿上曲裾深衣,款款一恭。那样的美,只有让今人眼馋的份儿。
一天,随友人去大觉寺,为的就是去聆听名家的演奏。友人之师,是诸城和广陵两派嫡传弟子。那天五一节,大觉寺人头攒动。平时幽静的山谷,像个超级市场一样。无疑,这样的局面,对于这场古琴雅集是个考验。
因为天热,我在离演奏台二十米远的地方坐着。当友人的老师开始演奏时,那琴色还是阻挡不住,飘进了我的耳膜。原本带着失望的心,似乎在我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全都弥补了回来。
友人讲起,她的老师有一把元代的名叫“凌鉴涵天”的古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把琴一直被她先生带在身边练习演奏之用。有一年暑假,她先生把琴带回了山东老家,某一天睡午觉时,把琴也放在了炕上。睡了一小会儿,感觉自己正站在炕上举着琴,像是要把它砸了。后来,有一高人说这张琴是过去道家的法器,里面禁锢着一个蛇妖。
不管这蛇妖是真是假,我都极其羡慕。只要琴声一起,山水自然都开始呈现于眼前。
(孤山夜雨摘自《今晚报》2015年3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