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梦开始的地方（组诗）

吴真谋/著

秋收后的田野

这是一年一度收获的季节，我的内心

汹涌得，像一个农贸市场

秋收后的田野真静啊，静得像

画布上那些庞大的古榕

旷野辽阔，天空像一块多次洗过的

尿布，渐渐褪色，这多像一个哑巴多舛的命运

阳光的力，越来越苍白、软弱

我愿掏出自己的心脏

站在田野的中央，我孤单得

像去年漏收的一株稻谷

我大喊一声，声音被风推得很远很远

像母亲多年前在病床上的一声呻吟

杂草遍地，一丛一丛，这是人的一生啊

我怎忍心举起雪亮的刀锋

田野上，一颗又一颗螺蛳在变质，腐烂

被抽掉了血肉，仿佛母亲患了风湿病的眼睛

一棵树被人折断一小截枝丫

像多年前我的体内被医生割掉的那截盲肠

程阳水车

春日融融，风雨桥旁，流水唱着古老的歌

“吱呀”一声，水车说话了，声音沉涩

短暂而疾速，像一首忧郁的绝句

轻轻滑入水中

这是三江的土地，温暖而湿润

繁忙的水车，将温顺的流水化为不断的吟诵

一声一声敲打我脆弱的心灵

天宇浩大，阳光是悬崖跌落的诗词

它们比万物更通人性

我站在岸上，季节在一幅画里慢慢转身

水车不停地转动，像佛珠转动沧桑的岁月

“吱呀”一声，水车又说话了，像隔着一层玻璃

我再一次听见了春天的呓语

在芦笙舞中沉思

我是一个笨拙的人，在平坦寨

风在喧嚣中抵达我的胸口

山川与河流，石头与群峰

在一条沉默的鱼背上飞……

一面斑驳的铜鼓是你

一路碧绿的青苔是你

一个沉重的古钟是你

一面蒙尘的镜子是你

茶叶和野果都是粮食，千军万马

驰骋在粗糙的手臂和额头上

在平坦寨，我是过客，却胜似亲人

情歌喂养消瘦的月亮

糯米酒灌醉沉默的太阳

从胸中穿过的古老民俗

一声高亢奋力地呐喊

日月星辰霎时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