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忆儿童聚嬉戏 争骑竹马弄泥孩

范金燕

游戏的本质是由人本能产生的活动，人在幼儿时代起就与游戏建立起了密切关系。在最充满好奇和想象力的时期，即使一把泥土、一颗石子也能唤起孩童的新奇感。周必大诗云：“却忆儿童聚嬉戏，争骑竹马弄泥孩。”白居易曰：“谁能更学孩童戏，寻逐春风捉柳花。”骑竹马、捏泥人、捉柳花……还有古籍中记载的抽陀螺、击球、抖空钟、跳百索、踢键子、摸瞎鱼、抓子儿、滚灯、打柭柭、荡秋千等各种五花八门、流传至今或失传已久的小游戏，对古时的儿童来说，就是每天陪伴他们玩耍至日落西下的生活寄托。于古人而言，孩子的乐观和与世无争，正是他们渴望却又早已失去的童真。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老子说：“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又说：“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可见，保持像孩子一样乐观纯洁的心灵，以童心般的新奇和纯真面对这个生机蓬勃的世界，一直是古人数千年追求的人生真谛所在。

婴戏图是中国瓷器传统图案中较常见的纹饰，它以孩子为主要描绘对象，是表现儿童游戏玩耍景象的一种生活风俗画作。《辞海》称：“幼儿，女称婴，男为孩”。婴戏，名为婴，实指年少幼童。瓷器上的婴戏纹最早在唐代长沙窑中就有出现，它对孩童憨态可掬、天真烂漫的形象描绘，使后人对古代儿童衣冠体貌、生活环境和游戏风俗习惯有了全面了解。瓷器婴戏图中童子数量有三子、五子、八子、九子、十六子不等，至清更有百十孩童济济一堂的场景。描绘孩童形象手法，由抽象绘法至写实细描，往往还与各类吉祥物品相结合，寓意十分美好。从明至清，婴戏图中的孩童姿态各异，人物场景妙趣横生，尤其明代民窑瓷上绘制的儿童随意洒脱，如今也已成为瓷器爱好者争相收藏的宠儿。

以下几件是常熟博物馆藏品中的明清婴戏图瓷器。

明早期青花婴戏图碗。敞口折边，深腹，直径13.6、底径5.9、高5.8厘米。碗内外壁口沿各双、单圈，外口沿绘六根曲条弦纹，碗腹有孩童六人，衣着长袍大褂，大头戴一髻。正于室外敲锣吹呐、拈花扑蝶，抑或长袖善舞、扬放风筝，造型显出儿童稚气可爱。孩童间以六枝花朵作隔，碗下腹部再饰两蓝圈，上饰细点，在对应上部口沿弦纹位置作草六丛。碗心双蓝圈内饰一童子野外嬉戏图案。碗身胎体厚重色白，纹饰发色艳丽，积釉处有黑褐色铁锈斑，使用明早期特有的苏麻离青料。碗底施釉，平坦无款，带一小乳丁，足墙较薄，中心有一褐色弧斑。此碗为实笔点画，纹饰虽粗犷，但构图化繁为简，勾勒衣物用笔流畅随意，童子表情不乏神韵，呈现漫画般的写意风格，使孩童形象倍感活泼可爱，符合明代早期民窑青花特征（图1、2）。

晚明斗彩婴戏图碗。敞口弧腹，直径13.4、底径5、高6.8厘米。碗口施酱釉一圈，内外壁近口沿处饰单、双蓝圈，足跟外壁饰双蓝圈，底圈足施釉着单蓝圈。画面有嬉戏孩童，釉下青花勾绘童子轮廓及手中所持玩耍器物，用彩釉点绘衣物，以草木作间饰。碗心勾描两位孩童蹴鞠玩乐，并作填色。碗上人物长袖宽衣，衣饰了了、勾笔简逸，孩童后脑袋奇大，短腿尖足，动作不稳。绘功略显粗糙，但斗彩着色淡雅，胎体洁白，釉色明润（图3、4）。

清康熙五彩婴戏图海棠形插板。插板整体外观呈海棠花形，长19.1、横8.8、高2.8厘米。瓷面四周有一海棠形祭蓝开光，上饰金色锦纹。正面开光内以描金五彩绘蓝衣绿裤、红衣绿裤、绿衣黄裤孩童三人，各梳一髻，中间一童手举武将官帽眉笑眼开，两侧各一童正作争抢，玩耍得不亦乐乎。院落四周绿树栏杆、石桌石凳，环境优美，是儿童玩乐的好场所。插板中空，上下左右各有方孔，背施白釉，釉上有众多芝麻点，正面着色艳丽，釉面细腻白净，有蛤蜊光。除此外馆藏另有一葵边形康熙五彩婴戏图插板，瓷板整块嵌于长方形木构件内。外形呈葵边形，五彩色釉稍淡，画面构图与前相仿，衣物描绘则较之更细腻些。另一康熙五彩婴戏图椭圆形插板，场景人物亦与前两件相仿，但所绘图中童子一人燃点爆竹，二人捂耳躲避的场面，煞是有趣。整器五彩色泽淡雅，画面孩童顽皮可爱之态跃然瓷面。三件插板器型规整，外廓均为花形，画面人物相同，器物大小相近，所用彩料亦相差无几，为一组床架装饰之物。康熙时期婴戏图人物绘画更具象，内容则具清代早期婴戏纹尚武为主的特点（图5、6、7）。

清雍正淡描青花百子图印盒。盖盒相扣呈圆形，顶部呈平弧形，直径11.7、底径6.6、高5.6厘米，底素无款。青花发色淡雅，釉白细润。盒盖上下用淡描手法饰近百童子游戏图案，分盖上、盒身二组。盖中心圈内淡描青花绘一童子骑麒麟穿行于云端，两侧各伴一童，担旗举幡伴其向前。圈外童子长袖肥裤，头留垂髫型发，或席地坐阅、对弈，或弹琴作乐，闻者身舞足蹈，形态各异，此组童子收敛沉静，文气十足。盒身下半部另一组童子则相反，或持器鼓乐而舞，或蹴鞠而戏，亦有舞球戏狮、骑竹马、摸瞎子，三五成群，各乐其事，展现了活泼动感的顽皮童子气息。上下两组相合，亦有麒麟送子、文武双全之意。整器画面场景盛大，人物众多，但安排有致，中心突出，有如众星拱月，四周人物数量亦张弛有度。童子眉眼生动传神，动作潇洒自如，衣物勾勒细腻，却不失简约神韵，描绘了“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安宁和乐景象（ 图8、9、10）。

清道光珊瑚红地粉彩婴戏图盘，敞口，圈足，口径11.4、底径6.5、高2.4厘米。盘心白地，口部镶金边，以红彩描金，绘一篆体“寿”字及蝙蝠五只，意为“五蝠捧寿”。盘外壁一周珊瑚红地，以彩料绘童子十六人，臂捋袖，着宽衣肥裤，衣物缀饰花纹，头梳单或双髻。有的相聚一起缸中观鱼，表情专注喜悦，有的分别手持荷花、灵芝、元宝、笔墨、竹笙，有的垂头静思或手捧书卷埋头畅读，稚拙可爱的模样让人心生怜爱。釉上彩另绘芭蕉、草木、山石，描金廊宇一周，金色云彩一片，整体着色鲜艳，绘功细致。底施白釉，并以红彩书“大清道光年制”六字三行竖式篆款，为清道光官窑器（图11、12）。

上述婴戏图瓷器中的游戏场景有：放纸鸢、鼓乐、蹴鞠、扑蝶、戏鱼、对弈、戏狮、弹琴、舞剑、骑竹马、摸瞎子等。鸢，即风筝，前身为木鸢，是古人用于侦察敌情的用具。明代陈沂说：“五代汉李业于宫中作纸鸢，引线乘风为戏。后于鸢首以竹为笛，使风入作声，如筝鸣，俗称风筝。”鸢到五代时演变为一种游戏娱乐器具，为历代妇女儿童所爱。鼓乐，即敲打锣鼓、弹琴吹笙，并同余者翩翩起舞，能够展现一派“鼓乐升平”的繁荣景象，衬托出了孩子活泼好学的心性和热闹愉悦的气氛，为婴戏图中常见。蹴鞠又称踏鞠、蹙鞠，是我国最原始的足球游戏，早在殷商时代就已出现。西汉刘向有云：“蹴鞠，黄帝所造，以练武士，本兵势也。”本为训练兵士阵法，强身健体所创，后成为少年男子和儿童之间风行的竞技类游戏，并广为流传。竹马，一种古老的儿童玩具，起源于唐宋。以一根竹竿子“骑”在两胯之间，一手握竿头，竿尾曳于地，奔走如骑马状，谓之骑竹马，讲究的竹马还配以马头模型和轮子。除此外，传统游戏扑蝶、戏鱼、捉迷藏是儿童认识自然的行为方式，对弈、弹琴、舞剑、戏狮等行为则与成人混同，体现了孩童天性好动且喜好模仿大人的特质。瓷器上天真可爱的孩童和丰富多彩的游戏场景，满足了古人对“多子多福”的心理祈愿，推崇了童心纯真不伪的自然本色，是中国古代极出色的一种绘画题材，也为后人了解古代兒童形象和社会风俗提供了宝贵的实物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