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批评家”的特色与意义

2015-10-20 14:41黄发有
扬子江评论 2015年5期
关键词:文学期刊批评家文坛

在文学期刊的发展历程中,期刊栏目有着重要地位,一家有特色的期刊往往以其王牌栏目为基石。“五四”时期具有开创性的《新青年》,其“通信”栏目就独树一帜。“通信”栏目发表读者来信、社外稿件和争鸣文章,而且由主编亲自答复,阐明主张,构建了读者、作者、编者平等交流的平台。遗憾的是,在“十七年”的文学生态中,文学期刊都摆出一副统一的面孔,以《人民文学》和《文艺报》为样板,栏目设置千篇一律,失去了个性。“文革”结束以后,伴随着老牌文学期刊的复刊和《当代》《十月》 《钟山》 《花城》等大型文学期刊的创刊,文学期刊的品种变得丰富,结构得到优化。到了80年代中期,文学期刊的编辑们顺势而为,强化策划意识,逐渐打造出一些特色栏目。《收获》的“实验文体”、《钟山》的“新写实小说大联展”和“新潮小说”、《作家》的“《作家》论坛”等栏目令人耳目一新,并且推动了寻根文学、先锋文学、新写实小说等文学新潮的发展与深入。就文学评论期刊而言,《当代文艺思潮》的“西部文艺研究”和“西部佳作发现”栏目以及《当代作家评论》的“评论专辑”形式,都是独辟蹊径。关于“评论专辑”的缘起,编者有这样的交代:“偶为一句南方俚语触发,所谓‘芦柴成把硬。新人新作既然难以单篇文章作接近于准确的判断,何不采取多人多角度甚至多方法的‘集束评论!”a集束性“评论专辑”通过立体的、多角度的交叉透视,较为全面地展示研究对象的丰富性和复杂性,有利于激活创造性的批评实践,促进审美互动与思想交流。《南方文坛》1998年设立的“今日批评家”栏目,采用的也是专辑形式,但是其聚焦对象不再是作家,而是通常被忽略的批评家。这个栏目既提升了刊物的品位和文化影响力,而且通过对新锐批评家的关注,推动了当代文学批评的发展。透过“今日批评家”这一扇窗口,既可以把握《南方文坛》的深层脉动,也可以观察文学批评场域的变换和文学批评风尚的迁移。

《南方文坛》1987年创刊,作为广西文联主办的文学评论刊物,因为地处边陲,在较长一段时间内默默耕耘,寂寂无闻。从1996年第6期开始,《南方文坛》推出“改版号”,编者在“卷首语”中有言:“新到位的我们面对转型期中专业期刊纷纷转向乃至下马的困境,却一致提出改版杂志,从内容到形式。我们希望有个更好的精神布局,既为文化呐喊,也树立文化人坚守自己阵地的信念。我们明白,中国文艺界对优秀理论刊物的渴求,比任何时候都强烈。这便有了我们新的办刊宗旨:摒弃学术刊物惯常的‘论文集化,融学术性、信息性、地域性、可读性于一炉。”b以“改版号”为起点,《南方文坛》的开本从普通的16开本改为国际流行的大16开本,更为关键的是随着“理论新视界”“南方百家”“批评之旅”等新栏目的设立,谢冕、陈骏涛、陈思和、王一川、王岳川、孟繁华等批评家在此发声,《南方文坛》突破“地方刊物”的格局,逐渐形成了“立足南方边陲,放眼全国文坛”的新气象。王岳川在祝贺《南方文坛》创刊十年的贺辞中就认为:“《南方文坛》改版一年,面貌一新,从广西走向了全国,成为‘南国三杰(《大家》 《山花》 《南方文坛》),并具有了越来越大的影响。刊物的办刊思想、刊物的文化品位和档次,都具有超前性和开拓性。”c贺绍俊撰文认为:“回顾《南方文坛》十余年来的发展过程,我们发现他们不仅在办一份具有特色的评论刊物,而且也是在为当代文学史创造一个新的‘关键词——南方文坛。”d理解“南方文坛”这个关键词,“今日批评家”栏目是打开门锁的钥匙。

《南方文坛》真正确立其个性和特色,其标志是“今日批评家”栏目的设立。“今日批评家”犹如刀之利刃,是《南方文坛》的核心竞争力。就文学评论刊物而言,在一个学术八股文盛行的氛围中,很难保证每个栏目都有好文章,也很难保证每期都有好文章。而“今日批评家”栏目犹如一道风景线,源源不断地向文坛和学术界推送新的面孔和新的批评声音。在某种意义上,“今日批评家”生不逢时,颇有逆流而动的意味。1998年曾经被时任《雨花》主编的周桐淦确认为“新时期以来文学期刊运行最为艰难的一年”e,而《小说》 《昆仑》 《漓江》 《峨眉》在这一年的停刊更是被悲叹为“天鹅之死”。但《南方文坛》却以其蓬勃的朝气与活力,开垦出一片新的沃土。1998年第1期“今日批评家”开栏,主编张燕玲写道:“新年里,本栏将陆续把中国当下年轻的、活跃的、富有思想和学术品质的青年批评家以专辑形式推介给读者。此辑包括批评家的批评观(以卷首方式)、最新论文、对批评家的评介、个人学术小档案、近照等,以期汇集并学术地表现中国今日的批评家,他们是中国文坛批评界的希望和未来。”f

《南方文坛》在设立“今日批评家”栏目后,2003年和2004年取消了这一栏目,其起因是有人认为批评家的成长和成熟较为缓慢,过度开发可能会导致滥竽充数的局面。直到2005年第2期,“今日批评家”才再续前缘。编者认为:“‘今日批评家栏目从1998年开始,五年里以头条推介了实力派青年批评家:南帆、陈晓明、郜元宝、王干、孟繁华、李洁非、张新颖、旷新年、李敬泽、洪治纲、谢有顺、吴俊、王彬彬、戴锦华、张柠、吴义勤、程文超、罗岗、施战军、杨扬、葛红兵、何向阳、汪政、晓华、黄伟林、王光东、李建军、张闳、张清华、王宏图、林舟等。通过批评家对自己批评观的言说及其他批评家对他的再批评,批评家不仅展示了自己的最新成果,同时通过再批评,形成批评家相互间文学观念的交流,文化精神的对话,从而体现文学精神。《文艺报》曾赞誉‘今日批评家栏目催生了90年代青年批评家的成熟。在栏目暂停两年后的今天,我们将一如既往,以推介更年轻的批评家为己任。”g在恢复栏目之后,“今日批评家”又陆续推出了臧棣、黄发有、贺桂梅、张念、李美皆、邵燕君、刘志荣、赵勇、王兆胜、李静、路文彬、姚晓雷、张学昕、王晓渔、贺仲明、李丹梦、张宗刚、何言宏、牛学智、张光芒、熊元义、杨庆祥、金理、李云雷、张莉、周立民、申霞艳、霍俊明、梁鸿、何平、毛尖、李遇春、张柱林、李凤亮、冉隆中、刘复生、马季、黄平、刘春、胡传吉、谭旭东、房伟、李东华、黄轶、郭艳、杨光祖、刘铁群、夏烈、王迅、刘大先、何同彬、何英、郭冰茹、傅逸尘、岳雯、董迎春、柳冬妩、张定浩、张立群、黄德海、王冰、于爱成、李德南、丛治辰等批评家。截止到2015年第5期为止,“今日批评家”栏目一共刊发了95位新锐批评家的专辑。

“今日批评家”在探索中不断完善,逐渐形成了自身的鲜明特色。首先,“今日批评家”把推介批评家作为目标,以“凝聚批评新力量,互启文学新思想”为宗旨,强化了批评家和文学批评的主体性。文学评论刊物基本上以发表作家论、作品论、创作论为主业,作为研究对象的作家往往被奉为主角。在传统的文学观念中,批评家常常被一些作家视为附庸的、陪衬性的角色,对批评家和文学批评缺乏必要的尊重。“今日批评家”对批评家的处境和批评的艰难都怀有一种基于理解的同情,编者曾说:“我们刊物的存在,就是要永远记载并纪念那些跋涉于批评苦旅的人们,这是对他们征服批评之海的精神的敬意!文艺批评的确是十分悲壮地生存着,批评之旅艰苦而神圣。”h“今日批评家”以专辑形式对青年批评家集中的、连续的展示,有助于激发批评家的自信心和独立性,也为批评家之间的互动与对话提供了平台,促进思想的碰撞和精神的交流。李敬泽在一篇短文中深有感触地说:“我的批评写作与《南方文坛》有至关重要的关系,它的《今日批评家》栏目十多年来几乎成了新进批评家正式亮相的地方,实际上,也正是当张燕玲邀请我为《今日批评家》栏目撰稿时,我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误打误撞地成了所谓‘批评家”i。2001年11月,十余位青年批评家出席在广西北海召开的“今日批评家”研讨会,与谢冕、陈思和、鲁枢元、夏中义、白烨、贺绍俊等前辈批评家展开对话,对自己的批评实践进行检讨和反省,并讨论当代文学批评面临的新形势和新问题。谢冕在会议上认为:“这个栏目体现了《南方文坛》杂志的一种爱心。……这个爱心是非常重要的,现在作家层出不穷地出现,可批评家的出现非常难,需要我们爱护。”陈思和认为:“‘今日批评家呈现了中国文学评论队伍成长的过程,是20世纪90年代文学批评的清晰展现,它集结起一支如此有生气的批评力量。这不是一个一般栏目的问题。”白烨认为:“‘今日批评家栏目推出的这些批评家有朝气又有实力,他们已经成为当代文学批评领域的中坚力量。他们的出现与成长至少有两个显见的意义:第一,它表明随着文学创作的不断发展,文学批评也在积极进取,批评新人正在健康成长;第二,新一代批评家更能适应多元格局的文化时代,更能理解层出不穷的文化现象,在解读市场经济下的文化、多元文化下的文学方面,可能发挥更为有力的作用。”j

“今日批评家”通过精心的栏目设置,既让批评家进行充分的自我展示,又通过批评家论和印象记,立体呈现新锐批评家的批评个性和学术风格。“我的批评观”篇幅虽短,但文体自由活泼,批评家们可以直抒己见。进入新世纪以后,文学批评家的主力军是大学中文系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学者,由于学院考核执行越来越严格的量化标准,批评文体逐渐失去多样性,日益僵化的学术规范抑制了批评文体的内在活力,高头讲章式的长篇大论盛行一时。正如张新颖所言:“没有自由的表达,哪里会有批评呢?可是一些似有似无的成规要对自由的表达加以限制、改造、装饰,以便使之成为‘批评。”k因此,“我的批评观”不仅展现了批评家们不同的观念、方法和趣味,而且其不拘一格的文体,也有助于促进批评文体的异彩纷呈,解放批评文体被束缚的活力和可能性。

其次,突出批评家和文学批评的“在场”状态。张燕玲强调:“‘今日不仅仅是年龄概念,更是时态,现在进行时、当下的。”l这种理解让我想到别林斯基的观点,他认为文学批评是“一种不断运动的美学”m。文学批评只有深度介入文学的发展进程,才能不断发现新问题和新经验,才能在批判性的对话中获取动力和活力。事实上,“今日批评家”栏目的设立,本身就是对“批评的缺席”的积极回应。进入90年代以后,市场经济的勃兴推动了文学的商业化进程,文学批评在商业利益的侵蚀下,也产生了放弃独立性的寄生现象,一些批评家加入了为书商吆喝的行列。针对个别批评家无原则赞颂《曼哈顿的中国女人》的丑态,吴亮在1992年10月20日的《上海文化艺术报》发表《批评的缺席——评〈曼哈顿的中国女人〉》,他认为:“由于批评的长期缺席,导致了另一些似是而非的意见的形成与畅通无阻(在正常情况下,这些意见同样是次要的、即生即灭的)。”“推销、曝光、传闻和偶然言论,都不能改变一部作品的原有价值。只有那些有说服力的批评才能廓清各种次要声音制造的迷雾,让人看到某一事物或某一作品的真相。”n《南方文坛》在1997年第5期和第6期,就连续开展“批评缺席了吗?”的讨论,发表了陈骏涛的《文学批评:从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王干的《保卫九十年代的文学批评》、王光明的《文学批评的学术转型——90年代文学批评的一种倾向》、陈思和的《也谈“批评的缺席”》等文章。正是带着敏锐的问题意识,“今日批评家”不仅关注站在文学前沿的批评家,而且通过独具慧眼的选家意识来遴选批评家,及时对文学发展的新情况和新变化作出反应,设置具有文学意义的批评话题。在2001年的“今日批评家”研讨会上,与会批评家们认为:“随着新一代批评家的成长、成熟,批评将在更为广泛的领域内发挥其重要的作用,而《南方文坛》的‘今日批评家栏目,也体现了当代文学批评演变的轨迹,有力地说明了批评并没有缺席。”

“今日批评家”发表的主题文章,关注的往往是新作品、新作家、新问题和新现象,其突出特点是以文本分析为基础。譬如孟繁华的《生命之流的从容叙事——王小波的小说观念与文学想象》、李敬泽的《通往故乡的路——刘震云〈故乡面和花朵〉》、吴义勤《被怀疑的“语言”——评斯妤长篇小说〈竖琴的影子〉》、汪政和晓华的《论〈坚硬如水〉》、张清华的《文学的减法——论余华》等文章,都体现出为文本“负责”的精神。正如吴义勤所言:“一个批评家可能需要有多方面的能力,但我觉得对文本的感悟力、判断力、阐释力永远是第一位的。”o其他的一些考察文学现象或思考文学史问题的论文,譬如施战军的《茹志鹃小说与中国当代文学》、杨扬的《变化意味着什么?——90年代中国文学的变化及其自身的思想障碍》、王光东的《十七年小说中的民间形态及美学意义——以赵树理、周立波、柳青为例》、王宏图的《都市叙事与意识形态》、何言宏的《当代中国的“新左翼文学”》、姚晓雷的《余华:离大师的距离有多远》、贺仲明的《当前中国文学到底缺什么?——以长篇小说创作为个案》、杨庆祥的《〈新星〉与“体制内”改革叙事——兼及对“改革文学”的反思》等文章,也是通过文本阅读发现问题,没有脱离文本空谈,这样对于现象的剖析和对于走势的把握都能切中肯綮,具有极强的现实针对性。当然,“今日批评家”也不排斥批评方法的多样性,像偏好文化研究方法的李洁非、张柠、赵勇、林舟、王晓渔等批评家的加盟,不仅丰富了“今日批评家”的版图,而且他们的文章都能深接地气,切中要害,迥然有别于那些隔山打牛的空泛的“文化批评”。基于此,“今日批评家”与当代文学的动态进程共同呼吸,保持了一种鲜活的在场状态。

《南方文坛》在创刊时就确立了“立足广西、关注全国”的办刊思路,但在改版之前还是无法突破地方性期刊的格局,其视野局限于广西文艺界内部的一方天地,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更是在困境中挣扎,濒临停刊。《南方文坛》的改版和“今日批评家”栏目的创立,和1994年创刊的《大家》、1994年第11期改版的《山花》形成了一种内在的呼应,宣告了立足西南的边地文学期刊的崛起。对《山花》的改版,我曾经有这样的评价:“拆除园地栅栏,打破地域界限,呼吸山外的新鲜空气,从封闭走向开放,迅速与中心地区的文学刊物接轨,形成一种良性的竞争、互动与对话关系。”p《南方文坛》的新思路同样爆发出一种“边缘的活力”,编辑团队清醒地意识到身居边地的局限性,但是边地空间也有其自身的优势,譬如等级规范和功利观念要淡漠一些,能够超越中心区域文艺界的圈子意识。与文学创作期刊相比,文学评论期刊的生存尤为不易,《当代文艺思潮》 《当代文艺探索》 《批评家》 《文学评论家》 《文学角》 《上海文论》和文学评论报纸《文论报》 《作家报》纷纷停刊。这种困境既是对《南方文坛》的严峻考验,也为其发展提供了潜在的契机。在90年代的文学环境中,文学批评期刊主要集中在北京(《文学评论》 《文艺研究》 《文艺理论与批评》)和东北(《当代作家评论》 《文艺争鸣》 《文艺评论》《艺术广角》),南方地区除了四川的《当代文坛》之外,文学评论刊物湮没无闻。对于批评名家而言,他们的声音并不缺乏传播平台,但是,对于处于爬坡状态的中青年批评家而言,他们具有挑战性的、充满锋芒的文章也难免碰壁。90年代风起云涌的市场化潮流,也将文学批评界冲击得人仰马翻,一些批评家在左顾右盼中无所适从。因此,“今日批评家”的诞生正当其时,称得上是雪中送炭。

“今日批评家”栏目面向全国发掘富有创见的青年批评家,“集结起中国一支有生气的批评力量”q。“今日批评家”尊重每个批评家的个性,让他们在这个舞台上施展自己的拿手绝技,同时为批评家群体提供了一个“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的对话空间,在文学批评日益边缘化的时空中,凸现出作为一种理想的文学批评生生不息的思想脉络和精神谱系。贺绍俊在《南方文坛》创刊百期座谈会上认为: “把学术的独立品格与对当代文学动态敏感的把握,在刊物中非常鲜明地体现了出来,是一本探索当代文学脉搏不断地往前走的充满活力的学术刊物。”r在入选的批评家中,从五十年代出生到八十年代出生,横跨了四个年龄段,他们构成了文学批评精神接力的方阵,为文学批评的可持续发展作出了独特贡献。恰如张燕玲所言:“从1998至2015,已有94名优秀批评家从这里走过,并留下一篇篇华章,不同个性的批评家以其敏锐犀利、才情思力、灵动丰盈言说着‘我的批评观,近二十年累积便形成了一种敏感鲜活、富有生气才情的批评文风。”s“今日批评家”是锐意革新的结晶,它以其鲜明的编辑特色,作为一个品牌栏目为《南方文坛》积累象征资本,而且这个栏目还带动了其他栏目,巩固并扩大了刊物自身的作者队伍。入选“今日批评家”的作者,已经是《南方文坛》重要的资源库。《南方文坛》刊发的重要文章,大多数来自这些作者的笔下,《南方文坛》和这群作者在相濡以沫中共同成长。

“今日批评家”走的是多元并包的路线,倡导一种万马奔腾的批评生态。该栏目颇为敏锐地把握了90年代以来文学批评的基本走势,学院派批评家是其构成主体,来自各级作家协会系统的批评家也各显身手,此外还有一些供职于传媒机构的批评家。就入选批评家的地域分布来说,就更是天南海北,既重点关注批评家聚集的北京、上海、南京、广州等中心城市,又厚爱批评力量相对薄弱的东北、西北、西南等边缘区域。在中国当代文学的批评格局中,就文体研究而言,小说评论一直是一家独大,近年由于受到流行趣味和商业环境的影响,对不同文体的研究更是处于一种失衡状态。“今日批评家”也推介了主攻散文、诗歌研究的批评家,像在诗歌评论方面独具才情的臧棣、何言宏、霍俊明、刘春、何同彬、张立群等,主攻散文研究的王兆胜、张宗刚、王冰等,显示出一种补偏救弊的眼光。对研究传媒文化和网络文学的林舟、邵燕君、马季、夏烈等人的关注,具有一种前瞻性;对研究少数民族文学的刘大先、研究海外华文文学与西方汉学的李凤亮、研究打工文学的柳冬妩、研究儿童文学的李东华、研究军旅文学的傅逸尘等人的留意,体现了一种协调发展的批评构想。

“今日批评家”栏目是立足广西眺望全国的一扇文学窗口。这个栏目及时地向外界传播广西文学创作与评论的声音,拓展了广西本土作家与批评家的视野,促进了广西文学与全国文学的交流和融合,扩大了广西文学的影响力。在这个栏目发表的关于广西作家作品的批评文章有陈晓明的《直接现实主义——广西三剑客的崛起》、洪治纲的《宿命的体恤——鬼子小说论》等。更为重要的是,“今日批评家”向全国文学批评界陆续介绍了广西的文学批评家黄伟林、张柱林、刘春、刘铁群、王迅、董迎春等,推动了广西文学批评界与全国文学批评界的深入对话,使得广西的声音可以迅速向外传播,促进了本土文学批评的生长与发展,提升了广西文学批评的影响力。广西批评家张柱林这样描述文学和相关学科的关系:“花园永远和外面的世界紧紧联系在一起:花园再肥沃,养料也会消耗,必须得时时从外面的世界采来新土,还有,从围墙外汲取源头活水。否则,花园维持得再好,也会营养枯竭,花朵枯萎凋零。”t我想,广西文学和全国文学的关系也是这样,相依相存,无法分割。

《南方文坛》围绕着“今日批评家”这个核心品牌,采取品牌延伸策略,策划了系列活动,发挥品牌的辐射作用,力争品牌价值的最大化。可以说,作为“中国文坛的批评重镇”,《南方文坛》已以自身的影响力汇入中国文坛的重要文学活动中,是近十年中国文坛一些重要文学活动的策划者、参与者和见证者,并以此持续不断地扩大着杂志的品牌影响力。1998和1999两年在《文艺报》头版协办《先擒王——我看头条小说》,组织评论家对全国文学期刊的头条小说进行批评论说。1998年至今,开设“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专栏·文坛评述”栏目,点击当下文坛的动态和最新研究,其信息性深受读者欢迎。2002年与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中华文学选刊》、南方都市报、新浪网等五家联合策划组织评选的“年度中华文学人物”,持续了3年,引起国内文坛的瞩目。2001年至今,每年举办的《南方文坛》年度优秀论文奖已被专家认为“是中国文学批评的一项重要奖项”。从2002年开始,《南方文坛》与《人民文学》合作举办一年一度的中国青年作家批评家论坛与主题峰会,并且评选年度青年作家和年度青年批评家;从2010年至今,《南方文坛》又与中国现代文学馆联合举办一年一度“今日批评家论坛”,为青年作家与青年批评家搭建对话平台。2015年第3期《南方文坛》在“批评论坛”栏目推出“上海批评小辑”,杂志社还和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上海市作家协会、上海市委宣传部文艺处共同主办“上海青年批评家研讨会”,这就有“扶上马再送一程”的意味了。从文字交流到面对面的交流与思想碰撞,从以一个批评家为主角“今日批评家”专辑到众声喧哗的会议讨论,每个人都可以坦率而尖锐地各抒己见,追求批评形式的多样化,促使批评家们在深入互动中进行自我追问,在互动与参照中发现自己的盲区,激活创造激情,深化自己的独立思考。当然,对话的深入离不开争鸣,没有分歧的交流只能是放弃独立性的随波逐流。鉴于此,《南方文坛》提倡“绿色批评”,正如张燕玲所言:“既要阐释哪片林子、哪棵树的茁壮成长,更要发现哪片林子、哪棵树有黄叶、有虫斑,为什么?并且追问这病树与整个林子的生态系统的关联。一句话,作家、批评家真诚交流,本身就是维护文学界蓬勃、健康的‘绿色生态。”u

尤为难得的是,《南方文坛》在将近二十年的办刊实践中克服了重重困难,才取得现在的成绩。为了摆脱期刊的生存困境,《南方文坛》寻求“以业养刊”,在2000年南京书市上与广西师大出版社签约,此后七年《南方文坛》从广西区文联和广西师大出版社获得了双重的支持。对于这种合作模式,《文艺报》有这样的评述:“这是一种‘强强联手的合作,不仅有利于提升刊物的学术品位,而且由于双方在学术建设上的目标一致性,有可能摆脱旧有体制的樊篱,走出一条中国学术期刊的新路来。”v这段时间是《南方文坛》提升品牌影响力的关键时期,在持续的发展中巩固了作为批评重镇的实力,夯实了自身的文化底蕴。张燕玲在2009年的一篇文章中写道:“十三年的改版,有十一年是在没有办刊经费(只有2万办公经费)的艰难条件下,争取各方支持,尤其广西师大出版社的坚实支持下走过的,在这漫长的令人感奋也悲凉不断中,我们走到今天,还将走向未来。”w

“今日批评家”在当代文学期刊的发展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为其他文学期刊尤其是评论期刊带来启示。首先,不能过度看重名家。大多数当代文学期刊都习惯于追逐名家,走名家路线,即使是名家的下脚料,也视为珍宝。因此名家新作往往炙手可热,在供不应求的状况下,名家的急就章往往难以保证质量,粗制滥造亦在所难免。受到地理条件和文化环境的影响,为了装点门面,一些边地期刊的“名家情结”往往更为突出。另一方面,因为很难约到中心区域的名家稿件,有不少边地期刊关起门来办刊,自产自销,对外界的风云变幻不予理会。值得肯定的是,《南方文坛》以一种开放式的姿态,尊重名家,不薄新人。而“今日批评家”更是通过聚焦创造力最为旺盛的中青年批评家的方式,相互扶持,在与文学潮流的深层互动中共同成长,而这批批评家良好的发展态势,也为《南方文坛》的后续发展提供了坚实的支持。对于文学期刊而言,追逐当红的名家就是追赶潮流,但缺乏预见性地亦步亦趋,往往会陷入总是慢半拍的尴尬;而关注处于上升期的作者,发掘新人,在某种意义上也正是把握未来。同样需要警惕的是,90年代以来文学期刊对低龄写作的热炒,陷入了唯新是崇的误区,将年龄、性别等非文学因素与文学挂钩,把期刊平台改造成了制造时尚的文学秀场,这不仅无法促进新人的健康成长,还会产生误导作用,使得心神不定的年轻作者在文化狂欢的漩涡中迷失自我。

其次,独树一帜的栏目是提升期刊辨识度的关键所在。在1949年的第一次文代会以后,中国当代文学期刊逐渐形成一种样板化的办刊格局,一方面文学期刊有不同的等级,《人民文学》 《文艺报》成为领导性刊物,发挥示范作用,而低级别刊物的责任是向高级别刊物看齐,安于本分,不能随意突破自己的区域范围和文化边界;另一方面,文学期刊往往缺乏自己的独立性,将政治导向和文学主潮作为自己的指挥棒,《人民文学》 《文艺报》率先表态,其他刊物紧紧跟随。在这种办刊环境中,文学期刊不设置栏目,或者简单地以文体划分出含混的栏目,重复办刊就成为一种普遍性现象。在市场化转型中,中国当代文学期刊之所以显得异常脆弱,因为长期被圈养的历史抑制了其内在的活力,而严重的同质化也使得刊物在信息迅速膨胀的媒体环境中显得多余,对读者缺乏吸引力。《南方文坛》以“今日批评家”为突破口,集中力量打造核心栏目,这确实是一种明智的选择。受到地理环境、编辑力量、办刊经费等条件的限制,四面出击、平均用力往往会分散资源,只有将好钢用在刀刃上,顺应批评潮流的新变化,才能铸造亮点,形成品牌优势。耐人寻思的是,90年代崛起的边地期刊都以精心打造的特色栏目,譬如《山花》的“跨世纪星群”和“自由撰稿人”、《天涯》的“民间语文”和“作家立场”等,在期刊界赢得一席之地。“今日批评家”并不刻意强调刊物的立场和趣味,而是通过作者交相辉映的论说来凸显自己的价值倾向,以学理性和艺术性兼备的精品栏目来征服小众化的、专业性的读者群。

作为一个坚持了将近十八年的优势栏目,“今日批评家”也会不断面临新的考验和挑战。对于批评家来说,其成长是一个缓慢的、持续的过程,很难一蹴而就。这个栏目可以选择的批评家,有时难免会出现优质资源短缺的状况。因此,既要巩固并强化优势,又要给栏目注入新因素或新活力,这不是一个非此即彼的简单选择。针对这个问题,《南方文坛》的编辑团队一定进行过反反复复的思考,这从张燕玲的一段话里就可以感受到那种欲说还休的纠结和直面困难的信心:“当年《南方文坛》精心制作了一张有些许虫斑、残损但美丽的红叶贺年卡赠给读者,它表达了《南方文坛》和我个人对自身成长过程中不够完善的清醒、理性与惭愧,但这毕竟是一片历经风霜雪雨泛着绿意正在生长着的红叶,因为我深知,成长对个人而言是一辈子的事情,对于一份杂志则是永无止境。”x

【注释】

1.《编者告白》,《当代作家评论》1988年第2期。

2.《卷首语》,《南方文坛》1996年第6期。

3.《生日贺辞》,《南方文坛》1997年第6期。

4.贺绍俊:《为当代文学创造新的关键词》,《光明日报》2006年6月9日。

5.周桐淦:《梦幻天鹅湖》,《北方文学》1999年第9期。

6.《编者按》,《南方文坛》1998年第1期。

7.《编者按》,《南方文坛》2005年第2期。

8.《批评之旅(卷首语)》,《南方文坛》1997年第5期。

9.李敬泽:《广西:创造力的来源》,《文学报》2006年6月15日。

10.本刊编辑部:《“今日批评家”的今日批评——〈南方文坛〉“今日批评家”研讨会综述》,《南方文坛》2002年第1期。

11.张新颖:《说出我要说的话》,《南方文坛》1999年第1期。

12.张燕玲:《与“今日批评家”结缘》,《文学报》2015年6月4日。

13.别林斯基:《别林斯基选集》第一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版,第324页。

14.吴亮:《批评的缺席——评〈曼哈顿的中国女人〉》,《上海文化艺术报》1992年10月20日。

15.吴义勤:《为批评一辩》,《南方文坛》2000年第1期。

16.黄发有:《媒体制造》,山东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71页。

17.贝佳:《南方气象》,《文艺报》2001年12月4日。

18.《〈南方文坛〉创刊百期座谈会纪要》,《南方文坛》2004年第4期。

19.张燕玲:《与“今日批评家”结缘》,《文学报》2015年6月4日。

20.张柱林:《文学花园和外面的世界》,《南方文坛》2010年第4期。

21.本刊编辑部:《回到文学本身——青年作家批评家论坛纪要》,《南方文坛》2014年第1期。

22.贝佳:《你选择了我, 我选择了你——〈南方文坛〉与广西师大出版社强强联合意义非凡》,《文艺报》2000 年10月31日。

23.张燕玲:《绿叶对根的情意——与〈南方文坛〉同行》,《南方文坛》2009年增刊。

24.张燕玲:《绿叶对根的情意——与〈南方文坛〉同行》,《南方文坛》2009年增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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