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世忠
文学之终极要义,在于有情怀,有风骨,有格调,在于蕴含着动人的力量,惟此方可拨动读者心弦。秋泥的短篇小说《芦花》(载2015年6期《辽河》)就具备这样的写作品质,惟这样的小说才是好小说。
《芦花》以独特的话语方式,叙述了一个发生在现实中的常见故事,形象地书写了时代的喧哗与骚动,复杂和悖谬。哥哥李有富虽外貌丑陋,一生未婚,却有一颗质朴善良的美好心灵;弟弟李有财虽潇洒英俊,属于阳光帅男的类型,但有点儿惰性和随意。哥哥对弟弟关爱备至,曾救过弟弟的命,哥弟俩相濡以沫,情同手足。然而当一个误解的讹传让恨之入骨的感情恣意飞溅时,差点儿酿成一场血淋淋的悲剧!
机巧中弥漫着思维的灵气和诗性,哲思中镶嵌着理性的聪慧和温婉。
秋泥的作品循着清净简单的叙事路径,细腻幽微地展现了人性的迷惘,心灵的无聊,生命的凄怆,写出了社会转型年代的美丽与痛楚。行云流水的笔调,明快简洁的语言,独特的心理把握与情感体悟,辅以沧桑意识的贯注,使得文本别具深度。李有富虽面貌丑陋,却是一个质朴忠厚甘愿牺牲自己的男人。李有财虽貌如潘安,因为随意和惰性无所作为或惹麻烦缠身,不断遭到妻子的指责和诟病,显然是一个失败的男人。与此相反,他的妻子林春红倒温柔贤惠,身上有着他人不曾有的宽容和大度。不经意间,作家以小说的形式偎近当下生活,不故作痛苦沉思状。他只是记录下那些不知所措的情状,那些带着怜悯同情体温的人物,便成了多向度、立体化的丰满形象。
小说并不雄浑、威猛、高亢,却清新隽永,温馨可人,氤氲着淡淡的诗意,更是融合了难得的人生际遇和终极关怀,体现出一种灵动温馨的审美情趣。作品里的那些人物就像一个个精魂,时时徘徊,跳转于历史和现实的幽暗处,个体生命的诡谲、疼痛和惘然,藏匿于岁月深处的人性裂变,连同作家充满魅力的叙述,一下子扣住读者的心弦。“我说那丑人怎么事事都向着那娘们”, 李有财意外发现自己的妻子和大哥竟有一层暧昧关系,这使他感到那张丑脸真是“可恶至极”!一瞬间他五雷轰顶,五味杂陈,开始不信,而那传言又如此逼真,叫他不得不信,怎么办?想起大哥对他的恩情,就想去成全他们,之后又怒不可遏,犹豫徘徊,反反复复,思想的天平来回动荡不已,之后定格在杀人复仇已平心头之恨!真相水落石出,哥弟俩又和好如初。捕风捉影,以讹传讹,把“一只跳蚤能说成一匹马”,贻害无穷!可贵的是,作家带着悲悯撕开了人性的疤痕,让我们觉得疼痛的同时,还怀有被治愈的希望。
也许,对于秋泥来说,写什么和运用什么样的叙事策略也不重要,关键是在今天的语境中,如何触摸到当下的思想伤痕,唤醒当代人心灵深处那一缕善良而真诚的情愫。伍尔夫说:“我相信我回忆的能力,我有力量唤起并召回各种东西的气味、声响、颜色、式样,我将使它们触摸上去具体而鲜明。”秋泥显然具备这种自信和唤醒记忆、触摸过去和重现现实历史的能力。因为他谙熟当下社会的政治、人性、情爱、青春、烦恼等精神状况,才能在《芦花》所描述的世界里蕴蓄着一种文化的自觉自信,看到了双庙镇这个村子的精神地平线的曙光。河岸、河流、岸上和农村城镇里的生活,将我们引入了人心人性的纵深处。西河套的湿地、荷花、三楞草,尤其是雪白的芦花;岁月湍急的暗流,个人内心的哀婉和苍凉,世道人心的孤独、阴郁和冷酷,达到了令我们感到无比窒息的程度。即使如那些龅牙公、龅牙婆这样一类人,也难免不被荫翳的时代整饬成灵魂的囚徒而浑浑噩噩。于是,阅读故事文本之际,你能感受到秋泥用薄如蝉翼般的心弦,感受着人间滚滚红尘。他分明是拎着尺子、圆规、体温表、手术刀的,男女主人公心路历程上的每一串脚印、每一个回眸、每一段纠结,都被他观察、测量、梳理得如丝似缕,玲珑剔透……
短篇小说《芦花》整体上叙述质地凸显坚固,写作品质坦率、真诚而清朗,沉重的幽默与荒诞令人恐怖,人物细节悠长绵密意味深厚。因此,小说的气势大气而开阔,具有惊人的冲击力。它淡定从容地提取生活的断面,散点透视般地展现出当代在性、欲望、理想面前的迷惘与探索。主人公李有富的心路历程,实为一代人成长的缩影,是一代人性历史的写照,具有普遍性的价值。它不仅再现当下动荡、浑浊年代的心灵躁动,而且写出了时代沉浮中人性膨胀、畸变和消长的历史,为我们观察人性、透视当下社会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同时,作家以一种深深的悲悯观照着主人公,最终让其忏悔,获得人性的升华。整个文本虽略显清清淡淡,月白风清,但却如心灵絮语,似涓涓细流,荡涤和滋润着读者的心灵。
作品里,每个情节融入故事的每一寸肌肤,珠联璧合而浑然天成。它完全是植根于传统同时又超越传统的,文本里蕴含的时尚、高雅元素,让作品流淌出淡淡的忧伤,飘散着浓郁的芬芳。它既发挥着整体叙事的链条作用,让嵌入文本内心的浓厚情感记录着生命的力量,撑开并放大了探视精神家园的语言魅力,直接把读者拽到了人性感悟的现场。作家不仅写了人性和欲望,还从悲悯襟怀、脱俗境界中折射出了情,升华出了美。小说结尾写道:“……只有芦苇,满满的一河道芦苇,被风驱赶着,排浪般涌向天边。还有芦花。他看见芦花了,白茫茫的芦花,望不到边际的芦花。”以物喻人,情景交融。这样的文字,让我们见识了秋泥含蓄委婉的艺术功力,质朴的格调与纯情的笔墨绽放出令人颤栗而愉悦的美!凡此文字,不是一句两句三句,而是妙语连珠,贝壳一样洒满所有叙事的沙滩,而作家,像极了沙滩上那个踩着浪花的观海者;那连带着泥土气息的质朴语言,如潮起潮落,一波平了,一波又起……
一半是疼痛,一半是希望。疼痛?希望?读完短篇小说《芦花》,笔者的感情忽然变得朦朦胧胧起来,想把分割开来,又觉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疼痛,是因为小说在心迹斑斓处,一网打尽了对人性世界的复杂和卑微,让笔者痛入骨髓,警钟长鸣;希望,是因为作家对笔下的人物和事件不作简单化的处理,对混沌的大时代有一个清晰的审美判断,尤其是作品的语境、意境和艺术美感,让读者心情愉悦,看到了那一缕明媚的阳光。
(责任编辑:孙玉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