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黎力
我的老家在黑龙江省穆棱县。
父亲18岁时从哈尔滨市第一中学考入国立北平大学俄文法政学院。1931年九一八事变发生后,正在大学读书的父亲积极寻求抗日救国的道路。这时,有人向他推荐了两本书,一本是《唯物史观》,一本是《中国向何处去》。读了这两本书以后,革命的火种就在他心中点燃了。
父亲加入党的外围组织——反帝大同盟后,几位共产党员发现他做事踏实、忠诚可靠,几次传送秘密文件的任务都完成得很出色,于是在1932年11月吸收他正式入党。不久,父亲得知党组织将派他回家乡开展地下抗日工作,非常高兴。那时,东北地区已经完全沦陷,日本关东军和伪满警察为扑灭抗日烈火,正对抗日力量展开疯狂围剿。临行前,父亲向党组织表示:“回东北工作,虽然环境险恶,可能被捕甚至被杀,但我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1932年12月初,父亲离开北平,回到家乡穆棱县。在没有与党组织接上头的那段时间,他在县第二小学当教员——这个身份既能掩护他开展抗日工作,又可以接触到很多知识分子和爱国青年。通过对同事进行观察、了解,父亲培养了一批抗日积极分子,组建了穆棱县第二小学反帝大同盟这个党的外围组织,并向全县迅速扩展。在此基础上,他还暗中组建了党团组织。
1933年初,一个机缘让父亲和党组织接上了头。
一天,有个亲属跟我父亲说:“老家那边有个人,说跟你是大学同学,想见见你。”父亲去了一看,这个“同学”他并不认识,当时就想:一个大学生站柜台,这里肯定有名堂。进了店铺里间,地下党的一个负责人跟我父亲说,自从他回穆棱以后,党组织已经观察他很久了,这次与他联系,表明党组织承认他建立的党小组,并任命他担任党小组的负责人。
找他谈话的这个人是吉东特委的共青团书记。当时,穆棱党组织已被严重破坏。鉴于父亲在穆棱的工作表现突出,没过多久,中共吉东局任命他为中共穆棱县委书记。
半年之后,出于安全考虑,党组织将他调往宁安县,在一个叫小牡丹屯的山村落脚,等待与组织接头。
父亲住在一位叫姜信爱的朝鲜族老乡家,称姜信爱为大姐。一天,父亲见远处的山岗上来了一队伪军,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姜信爱灵机一动,把她丈夫的朝鲜族服装给我父亲穿上,用白毛巾把他的头围上,用大棉被一盖,让他躺在炕上装病。然后,姜信爱跑到外屋抓了一大把艾蒿扔到热水锅里,屋里顿时弥漫起一股浓烈的中药味。这时,进村的伪军径直来到姜信爱家。姜信爱“热情”地欢迎说:“老总,辛苦啦,我们这儿有大米,一会儿给你们焖饭,不过我家有伤寒病人,你们可以到别人家去吃。”当时,伤寒是一种很严重的传染病,伪军们避之唯恐不及,就去了别人家一顿吃喝。等他们走了,父亲把被子一推,全身都是汗。本来他还真的有点儿感冒,这下全好了。
一份史料记载,在担任宁安中心县委书记、吉东特委书记期间,我父亲与中国国民救国军总参谋长周保中精诚合作,逐步发展了柴世荣、傅显明、王毓峰、王汝起等部队参加,成立了以姜信泰为队长的“八道河子抗日自卫队”。很快,穆棱、牡丹江、宁安一带的抗日武装迅速壮大。1934年2月16日,由周保中牵头,父亲与周保中、胡仁、李荆璞、于洪仁、姜信泰等同志一致同意,成立“绥宁反日同盟军”,兵力达500多人。
一篇抗联回忆录中有着这样的记述:“李范五在宁安县兼任中心县委书记时,组织爱国群众,冒着生命危险将大批人员和物资偷运到抗日队伍。仅宁安县卧龙河那么一个小屯落,就为抗联队伍输送40多名将士,而他们差不多全部牺牲在战场。”
这篇文章中还记述了这样一件事:1934年5月中旬,宁安中心县委下属的抗日游击队队长张祥向我父亲报告一个情况,日本第一批到南湖头的开拓团头目是中将军衔的山田悌一,仅有200余人,拟建立“宁安县镜泊湖畔松乙沟实验农园”,其实是想在南湖头建立一个永久性的“国际公园”,属于占领东北的计划之一。我父亲决定,由张祥带30名“炮手”袭击山田悌一。于是,张祥带人在庙岭一带潜伏了三天三夜。当日军开拓团的汽车进入游击队设下的第三道卡子时,张祥一枪打死了司机。“炮手”们又集中火力击毙了日军的机枪手。这时,张祥见日军中一个胖胖的指挥官拿着手枪乱喊乱叫,认定他就是山田悌一,一枪将其击毙。此役游击队大获全胜,几十个鬼子和山田悌一中将全部报销,还缴获了大批武器、弹药、电台和伪币。
抗联队伍与日寇在白山黑水间激战时,父亲遵照中共满洲省委的指示,秘密发展日伪部队中的特别党员。1936年,由于叛徒出卖,牡丹江等沿线火车站都贴上了告示:“重金悬赏缉拿共匪首领李大个子。”上级党组织当即决定,由共产国际交通员田仲樵护送我父亲至苏联海参崴。随后,我父亲又被组织上送到莫斯科东方大学八分校学习,接受新任务。
1938年,父亲从苏联回国到延安,先后在中央组织部、中央情报部、抗日军政大学东北干部训练队等部门工作。1945年,他当选为党的七大代表,1958担任黑龙江省省长。
“梦绕边城月,心飞故国楼。”抗战结束后,父亲再次踏上了家乡的黑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