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 苞 (陇南)
我喜欢的路上没有人
包苞(陇南)
我喜欢的那条路
傍水,沿山,在人间缓缓升高
沿河的风,清理那片慢慢展开的天空
更多的时间,头顶蔚蓝
钢蓝,或者宝石蓝
我沿着那条路去山顶
路上碰不见一个人
那是一条漫长的路啊
缓慢的爬升似无尽头
但我爱着这条路的狭窄和缓慢
爱着它穿越山谷和峭壁时深沉的寂静
和安恬。爱它一路向下的流水捧举落花
爱攀上了石头的苍苔有着时间柔腻的另一面
我向路边的马兰花招手
交换关于灵魂和香味的看法
也向盘旋在头顶的鹰鹞掷以长啸
探寻前行者的踪迹
尽管路边长满了高大的树木可以避风躲雨
但我仍会心生倦怠:这何时是一个尽头呢?
有时,还会陷入山穷水尽的困境
可我总是爱着这无人扰动的寂静和孤独
爱着一个人独自走远
这难道有什么不好吗?一个人向前
走着,走着,总会只剩下自己
不停的风
吹着
不多的鸟
飞过
无边的虚空
包围着
再一次,我被远方引诱
陷入更辽阔的孤独
白云的上面有一把椅子
好久了
没有人去坐
在下午的摇椅上
我和身边的事物相对无言
去年的灰尘,已经擦拭过
但它们还会落下来
从门口的台阶
到核桃木方桌的雕花
灰尘将再一次占领它们
我无力和灰尘对抗
也无力和时间对抗
我望着风拂门帘,就想有人
推门进来的样子
但我只能凭借想象
来重现那心碎的一刻
阳光,总会从院子里的牡丹花枝
移到东房的窗棂
过不了多久
黑夜也将再次充满整个院子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我迟早也会离去
我静静坐着,从上午到下午
也许还会坐到暮色降临
但我终会离去
生活永远都在远方
但我的梦,和这古老的院子同在
它随檐角的蛛网晃动
也随地砖缝隙的野草同生同长
我静静坐着,感觉逝去的
都在轻轻走动,并在我的心上
慢慢泛出光来
我越来越喜欢没有荤腥的早餐
馒头、大饼或者孩子们吃剩的米饭
这对于我,已经是满含了恩赐
但我也是一个对生活有非分之想的人
比如吃麦饼时希望有一碟咸菜
比如喝早茶时希望能用陶罐煮沸汤汁
但我越来越对油腻之物心生厌倦
想着在舌尖上消失的飞禽、走兽、鱼群
天空就在我的心上暗下来
海水就开始晃荡
绿色的大地就呈现死亡之色
我日日感谢上帝让我来到人间
感谢每一个早晨都有谷物抚慰我的肉体
我就日日用清淡的口味礼赞
用对荤腥的拒绝
向那些消失在舌尖的生命说一声抱歉
迎着雨水成长,沐着阳光放歌
我就把自己活成一株没有阴影的叶子
累了,倦了,我就面带微笑
欣然接受泥土的招安
回过头,我还能和谁道别?
椅子空着。床空着
我拢着的火也已熄灭
寒冷正在每一件家具上生根
门关上了
户外的阳光,也就只能隔着窗子
朝里望上一望
望了,又能怎样?
冷,是持久的
阴郁更是
我在院子里的阳光中停下来
又返身回去
我听见了召唤,却看不见挽留
牡丹花还会再开
灰尘,还会将这熟悉的一切掩埋
月光,还会沿着瓦沟流下来
流下来,等着残花落尽
荒草漫上阶台
除了檐前蛛网,案上尘埃
谁,还会在这里把我日日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