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但不占有 分享正变成一种生活方式

倪伟杰

尽管受到政策限制，谷歌仍不遗余力推进其无人驾驶汽车项目。

谷歌的执拗，主要不是出于满足消费者无人驾驶的需求，而是受到了一种新的经济模式——分享经济的动力刺激。

有数据显示，在美国，汽车的平均使用率只有4%，一部车平均每天只行驶60分钟。可人们为这60分钟的使用时间所付出的代价却要多得多：前期购车和后期保养成本，交通拥堵以及停车难问题等。

事实上，一辆车只有在被使用过程中才有价值，闲置时则毫无用处，甚至会产生负价值。

Uber的创新之处，正在于用技术干掉了这些负价值，且同时逐渐培养起人们对汽车的新消费观念：我对汽车产生的需求，只是希望它把我从一个地方运输到另一个地方，而不是占有它。而如今，Uber也意欲进军无人驾驶领域。

试想一下无人驾驶的美好生活：我通过互联网发出用车需求，在我附近的无人驾驶汽车能立刻为我提供服务，而我本身无需拥有汽车。无人驾驶汽车通过分享为大众服务。

不仅汽车可以分享，房屋也可以分享，甚至知识、技能和时间等都可以用来分享，并且产生价值。在各细分领域中，涌现了无数分享经济类型的创业公司。深受互联网熏陶的人们，正逐渐接受分享的生活方式，纷纷投身分享经济的大潮中。

分享正变成生活潮流

有一个意大利童话，讲的是渔夫一家天天吃鱼吃厌了，跑到邻居家的菜园里偷菜吃。一天，邻居抱着几棵卷心菜跑到渔夫家，希望能用它们与渔夫换鱼吃，原来邻居家天天吃卷心菜也吃厌了。渔夫答应了这次交易，随后向老婆感叹：“我们没有邻居聪明啊！”

聪明的邻居用以物易物的方式，将闲置资源（卷心菜）分享给了渔夫，从而获得了更多价值（鱼），且不用承担道德谴责。

以物易物，是最古老的分享经济方式，类似的还有租赁、借贷、交换、合作等方式。在互联网出现之前，这些分享一般出现在熟人之间。而互联网则将分享行为扩大到了全世界，涉及到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英国学者雷切尔·布茨曼（Rachel Botsman）专门研究分享经济，她在TED大会上分享过她对分享经济的观察和思考。她撰写的《我的就是你的：协作消费的兴起》一书，在世界范围内享有盛誉。

在雷切尔·布茨曼看来，分享首先出现在软件代码上，比如各种开源软件的分享；其次是个人生活的分享，比如通过微博、微信将生活与陌生人或朋友分享；再次是内容的分享，比如YouTube，自己本身不提供视频内容，而让用户上传原创视频到其平台上。而如今，我们的分享已经从线上走到了线下，即现实世界中各种线下资源的分享。

把钱借给陌生人，跳进陌生人的车里，请陌生人照看自己的宠物，在陌生人家里留宿……这些以前基本发生在熟人之间的事情，如今正在陌生人之间频繁发生，形成一股生活和商业潮流。

2011年，美国《时代》杂志评选的“十大改变世界的新观念”，“分享经济”榜上有名。彼时，Airbnb成立三年，Uber成立两年，分享经济还处于边缘地位。

短短数年内，Airbnb的用户已遍布190个国家近34000个城市，估值也达到了200亿美元；Uber的业务已遍及全球300多座城市，估值高达500亿美元。

近日，《牛津英语词典》更是将“分享经济”一词收入其中。普华永道的报告则显示，预计到2025年，全球分享经济收益可达3350亿美元。

我的就是你的

如果我对某一资源产生需求，以前一般是通过占有它来实现。在资源的需求和供给之间，往往由中介来对接供给与需求。比如你需要租房或者出租房子，房屋中介来满足你的需求和供给。

但仔细考察以Airbnb和Uber为代表的分享经济，你会发现这一模式大致是这样的：通过技术手段，绕过中介，直接让资源需求者与资源供给者对接。

表面上，分享经济模式由三要素构成：资源需求方、资源供给方和连接两者的平台。但由这三要素构成的商业模式并不就是分享经济，比如一些O2O企业，未必称得上是分享经济。

在雷切尔·布茨曼看来，分享经济的核心商业思想是：将闲置或未充分利用的资源利用起来，从而产生经济价值。这就是用互联网技术搭建的平台的作用，使得资源配置更有效率。

对资源的供给方来说，他们希望其所提供的资源是有价值的，且能够为他们带来好处，比如经济上的、社交上的。

而对资源需求方来说，他们能更加便捷地获得自己所需的资源，但他们对资源只是使用而不是占有。“使用但不占有”，Airbnb创始人Brian Chesky道出了分享经济的本质。

雷切尔·布茨曼也说：“我的就是你的。”她又把分享经济称为协作消费。她收集了上千个分享经济类型的企业案例，她在研究过程中发现，“虽然它们的成熟程度和使用目的有很大不同，但它们其实可以清晰地归为三类。”

第一类是再分配市场，即将不用的或二手的物品从不需要它的地方分配到需要它的地方，从而延长物品的使用时间，有效减少浪费。比如美国物物交换网站Swaptree，雷切尔·布茨曼曾通过这个平台，将她不愿意再看的《反恐24小时》DVD套装换成了《欲望都市》DVD套装。

第二类是协作生活方式，即金钱、技能和时间等资源的分享。比较典型的如土地共用。你有一块空地闲置着，而另一个人恰恰喜欢干农活却苦于没有资源，你可以把土地的使用权提供给那人，而那人则把那片土地上收获的蔬菜与你共享。

第三类是产品服务系统，即一些产品对你有益，你愿意为它们付费，但你不需要占有它们。比如电钻，“你需要的只是一个洞，而不是电钻”，而洞是使用电钻产生的结果。

这三类系统，几乎包含了目前已知的分享经济类型。

分享经济为什么会兴起

“分享经济”一词，可追溯到美国经济学家马丁·威茨曼在1984年出版的《分享经济》一书。上世纪70年代，美国经济发展出现“滞胀”，马丁·威茨曼认为“滞胀”的原因就在于工资结构不合理，主张用分享制度代替现有的工资制度。

在马丁·威茨曼的分享制度设计中，资本家和工人就未来的收益分享展开讨论，即在企业未来的收益中，多少归资本家、多少归工人。马丁·威茨曼希望以此缓解社会矛盾，刺激工人积极性。

与马丁·威茨曼的分享经济相比，如今我们所谓的分享经济，尽管目标都是为了促进社会资源和福利的分享，但本质还是有很大差别。如今的分享经济，是在互联网技术和生态文明需求的动力基础上生根发芽的。

雷切尔·布茨曼所说的“协作消费”中“协作”得以实现，就得益于移动互联网的发展。在前互联网时代，像渔夫和邻居之间的物物交易，受时间和空间限制，没有“协作”可言。互联网的快速传播和社交属性，让协作变得极为便捷。

比如，美国国防高等研究计划局（DARPA）曾举办了一场红气球挑战赛。比赛前，主办方在美国10个地点放置了红气球，主办方规定谁最先定位到10个红气球的位置，谁就是比赛的获胜者。

美国幅员辽阔，要想精准定位红气球绝非易事。参赛队伍不约而同想到通过社交网络寻找红气球。最终来自麻省理工学院的团队，在9小时内就精准定位了全部10个红气球，赢得了4万美元奖励。

MIT团队的成功，完全得益于他们与网友在社交网络上的协作。MIT团队设计了一套奖励机制，发布在社交网络上：谁直接帮他们找到红气球奖励2000美元，谁提供线索找到红气球也可获奖励。事后研究表明，大约有200万人参与到了帮助MIT团队搜寻红气球的活动中。

在时间上，分享经济的兴起大致与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一致，当然在此之前也有零星的分享经济平台出现。金融危机以后，全球经济普遍不景气，人们的消费观念开始发生变化。如果闲置的资源能带来经济收益，如果能低于市场价格得到需要的服务，何乐而不为呢？

过去经济的高速发展，很大程度上是高消耗、高消费模式推动的，进而也带来了生态灾难。分享经济的新模式则是生态文明的体现，从高消费到协作消费，人们日益关注绿色消费和发展。

此外，分享经济的服务是更个性化的服务。许多小猪短租的用户寻求的是家的温暖，而不是假日酒店标准化的、冷冰冰的服务。许多Uber用户寻求的是每次乘车的全新体验，而不是出租车一成不变的服务。

物尽其用、成本低廉，分享经济散发着它特有的魅力。

裸奔的分享经济

作为一种新型经济模式，分享经济所培养的个人消费观念的转变，即“使用但不占有”，以及人与人之间通过协作分享物品和服务的绿色消费模式，不可避免地会对传统经济模式造成冲击。

Airbnb在2012年发布了一份关于Airbnb对旧金山市经济影响的研究报告。报告显示，在过去一年Airbnb用户为旧金山市贡献了5600万美元，其中用于Airbnb短租房的消费达到了1270万美元。另外4310万美元用于在旧金山市各类消费，比如餐饮、娱乐、零售、交通等服务。

由报告可知，Airbnb尽管吃掉了本属于酒店的一部分蛋糕，但它对旅游地的消费贡献更大。其实，从事分享经济的企业并不一定就是传统企业的死敌，福特汽车公司执行董事长比尔·福特就认为，分享经济是未来福特汽车需要把握住的机会。

作为拥有百年历史的传统汽车品牌，福特汽车也面临着移动互联网对传统汽车制造行业所带来的智能化、电动化等冲击。不过比尔·福特认为，传统车企如果能吸收移动互联网技术并应用在汽车制造中，那么其创造的价值是其他行业所无法比拟的。

今年1月，福特汽车CEO马克·菲尔兹宣布推出“智能移动计划”，在全球展开20多个试验项目，其中有一项就是关于车辆共享的分享经济模式，涵盖英、美、德、印等国的多个城市。

不过，由移动互联网技术推动的分享经济狂飙突进，以至于相关政策法规无法跟上它的步伐，分享经济一直处于裸奔状态。

在Uber的全球化过程中，它总是受到来自传统出租车行业的挑战和抵制。8月，两位来自加州的律师还对Uber提起了民事诉讼，理由是Uber注册司机中有犯罪前科的人员，而Uber没有对注册司机进行筛选，这有可能会对乘客造成人身伤害。

Uber遇到的困境，多少就是目前分享经济在世界范围内面临的困境，即技术和制度之间的博弈。都说技术是一把双刃剑，由互联网技术催热的分享经济是一种很有前景的经济模式，但缺乏制度约束的分享经济也存在监管问题。目前需要做的，就是完善监管制度，给裸奔的分享经济穿上衣服。毕竟，在文明社会中，裸奔并不雅观。（支点杂志2015年10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