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鲁迅作品中以农民为题材的小说,通过众多在生活中苦苦挣扎的农民的命运悲剧,揭露人世间的世态炎凉,体现出作者对于麻木残忍的吃人制度的抨击和谴责,提出中国革命需要解决的根本问题是启发农民自身觉悟,改造国民性。本文从几个典型的农民形象的分析揭示鲁迅对旧社会的解读和批判。
关键词:鲁迅 农民形象 悲惨命运 唤醒觉悟
鲁迅在小说中深刻地塑造了众多典型的挣扎在社会底层的普通劳动农民形象,再现了封建旧中国农村的社会现状。他怀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沉痛心绪批判农民的落后性,以犀利的文字无情地鞭挞旧社会及其封建意识形态的主旨。鲁迅希望以这种方式唤醒农民的觉悟,使农民走上改变自身生存现状,获得新的人生道路并希望“扫荡这些食人者,掀掉这筵席,毁掉这厨房”[1]。作者在《呐喊》和《彷徨》中塑造了各色各样的普通劳动农民形象,这些形象无不具有很深的社会意义。
一、被漠视欺凌的最底层农民:阿Q
鲁迅曾说,阿Q具有“农民式的质朴、愚蠢,但也沾了些游手之徒的狡猾。在上海,从洋车夫到小车夫里,恐怕可以找到他的影子来的”[2]。鲁迅在刻画阿Q时致力塑造出这样的特点来目的是“想暴露国民的弱点”[3]。
阿Q是一个流浪的雇农,是最为落后贫苦的底层农民的典型。在以地主阶级赵太爷、钱太爷所统治的未庄,阿Q受尽封建残酷的社会压迫,饱受经济剥削和精神上的奴役,他完全失去了赖以生活的基础甚至于独立生活的能力。他的社会地位是十分低下的,人们也只是在需要找人做短工的时候,才想起他来,除此之外,他便是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他被可恶的地主阶级剥夺了一切权利:赵太爷剥夺了他姓赵的权利,赵秀才剥夺了他恋爱的权利,假洋鬼子剥夺了他“革命”的权利,地保也可以不分青红皂白的向他敲诈勒索。在丧失人性的地主阶级眼中,阿Q就是一个可以呼来唤去的牲口,而不是一个人。由于被小尼姑骂了句“断子绝孙”,阿Q内心受到很大的触动,于是向吴妈求爱,进而产生了严重的后果,自此再也没有人叫阿Q做短工了,阿Q由此出现了生计危机。为解决生计危机,阿Q不得不进城偷窃,虽一度出现“中兴”,重回未庄,得到人们新的敬畏,但最终还是走向了末路。
《阿Q正传》成功地塑造了阿Q这一典型形象,血肉丰满,栩栩如生,具有很深的社会意义。在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的剥削压迫下,有千千万万的阿Q存在。他被剥削得一无所有,靠出卖苦力维持生计,他没有太多个人的独立的意识,即使有,也被压迫得变为无言的沉默了。身受沉重的压迫、甚至于人格的凌辱,他是值得同情的,但是令我们痛心的是他对所遭受的迫害以及残酷的人生现实经历采取麻木健忘、自轻自贱、自欺自慰的方式,甚至于用欺负弱者来发泄心中的不平,以达到心理上的平衡。面对一切悲惨遭遇,他采取“精神胜利法”,对于一切的侮辱与失败、失意,他都可以在心理上、精神上、想象中取得满足和胜利。他一文不名,连生计都无法解决,却偏要向人说:“我们先前——比你阔的多啦!你算是什么东西!”[4]诸如此类“精神胜利法”的表现比比皆是,当他的精神胜利法无法说服自己时,他不是无计可施,而是选择忘却或者是以欺负小尼姑之流的弱者来发泄转移。他的精神胜利法是非常可悲的,面对现实的压榨和剥削,失去了任何的反抗性和斗争性。
我们不禁产生疑问:阿Q的这种自我安慰的方式是从来就扎根于人民骨子中的吗?是生而有之吗?当然,答案是否定的。统治阶级和反动阶级对劳动人民实施政治上高压压迫,经济上剥削,精神上麻醉的政策,在这种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处境中,阿Q之流是找不到出路的,反抗是没有一点用的,只会落到更吃苦更受罪的田地,走向末路。可以说,阿Q的精神胜利法是深深的打着被压迫阶级的烙印的,是反抗而不得的选择。
鲁迅以阿Q这一形象的成功塑造,让读者清醒地认识到被剥削阶级被奴役的现实,暴露了封建社会的历史现实真相,揭示了社会衰败的根源所在,探寻出了改变现实的出路是民主革命这一重要结论。
二、勤劳朴实,梦想破灭的农民形象:闰土
阿Q代表了农村雇农一类人的时代悲剧,那么《故乡》中闰土的形象则深刻揭示出了外国经济入侵的大背景下农民所遭受的苦难和内心的迷茫。鲁迅先生怀着对饱受剥削压迫的劳动人民的深切同情和真挚情感刻画了闰土这一典型形象。作为一个勤恳于土地的典型农民,作者着重描写了闰土的性格变化。
首先从文章“我”的回忆中可以清楚地了解到闰土在十一二岁时的形象:“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戴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5],少年时候的闰土是作者褒扬的对象,似乎人性的完美仅仅就在于此,天真烂漫,无拘无束地生活着,彼此拥有纯真的友谊,各种各样的趣事总会发生,社会的污浊还未沾染这片净土。然而,由于贫困、灾难的无情催残,使一个原本活力四射的少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当中年闰土出现在“我”的面前时,闰土完全失去了少年小英雄的风采,然而变化最大也最令我们痛心的是他精神上的变化:见到多年未见到的“我”,他“脸上出现欢喜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他的一声“老爷”使“我”打了一个寒噤。童年时期纯真的友谊已不复存在,闰土在生活的重压下已经屈服了,社会扭曲了闰土的本性,同时也毁灭了人与人之间的平等纯真的友谊。
闰土前后形象的鲜明对比,深刻地控诉了社会对人的残酷的摧残。他们的精神已经完全麻木了,他们知道苦,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找不出苦的根源所在,这是何等的悲哀。面对残酷的社会现实,闰土选择忍气吞声,含辛茹苦,逆来顺受。当让他选择器物的时候,他只是看中了香炉和烛台,这是何其悲哀啊,饱受了封建制度和等级制度毒害的他却仍把希望寄托于封建观念制度的象征香炉和烛台上。
统治者的抢掠屠杀,剥削压迫,给千千万万像闰土这样的劳苦农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闰土前后两个时期的巨大反差,正是旧中国农民不幸遭遇的集中反映,是对当时社会的强烈控诉。同时作者也提出了闰土的下一代“应该有新的为我所未经过的生活”的朦胧的理想。鲁迅希望改变这种现状,开辟新的生活。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希望彻底改变这样麻木的社会,开创没有阶级压迫剥削的,人民享有真正的民主、自由和幸福的“新生活”。
三、一个没有春天的农村女性:祥林嫂
毛泽东主席曾说过:“在封建社会里,被压迫妇女除去和男子一样要受政权、强权和神权的支配之外,还要受到夫权的支配。这四种权力代表了中国全部封建宗法的思想和制度,是束缚中国人民特别是农民的四条极大的绳索。”[6]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朝的封建帝制,但是广大人民的悲惨遭遇并没有结束,代之而来的是北洋军阀的反动统治。广大劳动人民仍然遭受到地主阶级非人性的压迫和剥削,而劳动妇女所受的迫害尤为严重。祥林嫂可以说就是广受压迫的农村妇女的代言人。
祥林嫂的一生是十分不幸的:在新寡之后,她因不堪忍受婆婆的虐待,逃到鲁镇的四老爷家里做工。她对生活没有过多的要求,只求以自己的“力气”换取安定的生活。可是祥林嫂的悲惨命运是不会这么轻易结束的,不久后她便被婆婆绑了回去,并且把她像一个活物一样高价卖到了深山野坳里的贺老六。可是由于妇女的社会地位低下,她们没有反抗的资本,她不得不向命运屈服。后来再一次经历了婚姻的喜与痛。然而她仍旧幻想以自己的辛勤劳作换取最起码的“暂时坐稳了奴隶”,然而由于饱受身体和精神的各种折磨,她的身体已经不如以前那么强健,手脚也没有以前那样灵活,记性也坏的多,“四嫂的口气上已颇有些不满了”,鲁四老爷也认为她“伤风败俗”,祭祀的东西已经不再让她碰,这一切都使祥林嫂的精神承受了很大的痛苦。在整个鲁镇更没有人真正地关心她,人们都嘲笑她,甚至于拿祥林嫂的不幸遭遇来嘲笑来取乐,真可谓世态炎凉。这所有的一切不断地加深着她精神上的痛苦,把她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当愚昧的柳妈出于好心告诉她去捐条门槛以赎清她身上的罪,她便像找到了出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花尽了辛苦劳作积攒的血汗钱去捐了门槛。当她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赎了罪时,鲁四老爷还是由不得她接触祭品,一句“走开”让她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这致命的一击让他在精神上彻底地崩溃了,再也振作不起来,变成了一个无用的人,鲁四老爷看她如此,就将她踢出了家门。最后一次祥林嫂出现的时候,“她分明已经纯乎是一个乞丐了”[7]。可见祥林嫂是饱受着怎样身体和精神的折磨的。她的悲剧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在年终祝福的时刻,她终于怀着恐怖与不安离开了这个让她痛苦了一生的人间。
那么,同样的,祥林嫂悲剧的根源到底在哪里呢?作为一个饱受剥削、压迫,受尽身体与精神折磨的农村劳动妇女,她没有太多的对于生活的要求,她老实、勤劳、善良,希望通过自己的双手获得最起码温饱的生活。这个社会容不下她,她努力了一辈子也没有争得一个奴隶的地位。“束缚在劳动妇女身上的‘四条极大的绳索”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把祥林嫂逼上了绝路。作为生活在那个特殊时代的女性,她无力反抗,以鲁四老爷为代表的封建统治阶级凭借特权,对祥林嫂实行残酷地压迫、剥削和摧残,在她无用时将她无情地驱逐。柳妈等人的愚昧无知,不断加深祥林嫂的悲剧,封建思想就是这样一点一点侵蚀她对于生活的希望与憧憬。婆婆强迫她改嫁,大伯抢走了她的房子,所谓的族权、夫权,这所有的一切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祥林嫂身处其中,无处可逃。她不仅生前命运悲惨,还要怀着恐惧走向死亡,死亡对于她而言不是一切痛苦的结束,而是另一种痛苦命运的开始,这又是何其的不幸与悲哀!
妇女的出路在何处呢?祥林嫂的悲剧作为社会的悲剧,作为旧中国广大劳动妇女的共同命运,不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反帝反封建。虽然祥林嫂曾经试图抗争,然而无论怎样的努力都是无济于事的。因为不愿再嫁,她一路嚎骂,甚至撞破了头;她捐门槛;临死之前甚至怀疑灵魂的存在,这都是她对于命运的反抗。但是封建思想的根深蒂固造成她的反抗是无力的。要实现真正的农民妇女翻身,必须推翻封建制度,建立新的社会,还她们一个春天。
四、结语
不论是阿Q作为彻底无产者的农民所承受的悲剧,还是闰土这个勤劳淳朴却每况愈下的农民悲剧,亦或是饱受各种摧残“做奴隶而不得”的祥林嫂的女性悲剧,鲁迅都强烈地表达了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复杂心绪,提出了疗救国民精神的必要,警示了民众的麻木、愚昧、逆来顺受。强有力地抨击了封建制度与封建思想对于民众的毒害。鲁迅先生希望以这种方式唤醒广大农民的觉醒,并投入到反封建的伟大斗争中去,推翻压在人民身上的“三座大山”,改变自身命运迎来新的生活。这些对于指导中国革命都是具有无法替代的作用的。
注释:
[1]鲁迅:《灯下漫笔》,《鲁迅杂文全编》(一),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208页。
[2]鲁迅:《寄<戏>周刊编者信》,《鲁迅杂文全编》(四),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538页。
[3]鲁迅:《再谈保留》,《鲁迅杂文全编》(三),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561页。
[4]鲁迅:《阿Q正传》,《呐喊》,广东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86页。
[5]鲁迅:《故乡》,《呐喊》,广东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72页。
[6]毛泽东:《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战士,1927年,第38期。
[7]鲁迅:《祝福》,《鲁迅经典作品选》,当代世界出版社,2002年,第110页。
(阮秋娜 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 40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