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移民中国梦建构的多元基础

2015-10-12 11:09陈世柏
桂海论丛 2015年5期
关键词:认同中国梦中华民族

陈世柏

摘 要:海外移民中国梦是海外移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梦,海外移民对中华民族的认同意识是其中国梦建构的基础。海外移民对中华民族的认同意识包括种族认同、文化认同和政治认同,因此,海外移民中国梦建构的基础是多元的,既有自然物质和文化基础,也有政治、经济和社会基础。其中,海外移民对中华民族的种族认同是它建构的自然根基,海外移民对中国传统文化基本价值的认同是其文化基础,海外移民经济实力的增长及其对经济利益的追求是其经济基础,中国政府以国家利益为基准的考量和日趋宽容的政策选择是其政治基础,海外移民对个人命运和国家地位关系的思考是其社会心理基础。

关键词:海外移民;中国梦;中华民族;认同

中图分类号:D61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1494(2015)05-0025-06

海外移民①中国梦的建构是基于他们对中华民族的认同意识。在晚清以前,海外移民对中华民族的认同意识只是历史认同,包括种族认同和文化认同。历史认同是强调传统的家庭价值、氏族起源和对次种族的忠诚以及代表华族过去光荣历史的象征,它是民族成员不可退出的族属命运。晚清后,由于中国封建政府的激励以及维新派、革命派等民间力量的宣传和诱导,海外移民兴起了中国民族主义,形成了对中华民族的政治认同。政治认同则是社会成员选择和判断的主观意旨,二战后许多海外移民加入侨居地国籍,落地生根,他们在政治上认同于侨居国而不是中国,但是他们仍然以中华民族的种族认同和文化认同为基础。改革开放后,中国政府实行日趋宽容的侨务政策,中国与海外移民的合作日益密切,海外华人新移民兴起了两种认同倾向:一是华人的跨国认同,二是华人的中国民族主义认同。以跨国移民为代表的新移民把实现中华民族的复兴与促进世界的和平与发展融为一体,追求中国文明与世界文明的共赢与共享,从而提升中国梦的内涵,促进中国梦向世界梦转化。

一、自然根基:海外移民对中华民族的种族认同

海外移民对中华民族的种族认同既是海外移民中国梦建构的自然根基,也是其建构的情感基础。“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是人类永恒的思考,也是海外移民不得不面对“根在何方”的问题。目前学术界已经达成共识的是,华侨是指仍保留我国国籍的具有中国血统的侨居国外的我国公民,华人泛指具有外国国籍的海外中国移民及其后裔。但是当相当大部分的土生华人与当地土著通婚形成庞大的混血华人群体之后,这类混血华人不但在血缘上已非纯华人,而且已经相当程度混有当地土著的血统。那么,这些混血华人(华裔)的身份归属到底是什么?他们是否在种族上和文化上认同中华民族?其实,华侨、华人和华裔,他们在侨居国形成了一种跨国界的种族文化族群,即华族。尽管种族特性在华人族群认同方面的影响力随着异族通婚的日增而日趋减弱,但是华人的族群认同除了种族特点之外,族群文化意识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就华人群体而言,其组合的纽带,首先是人种与血缘纽带,并在共同的历史、语言、行为方式甚至共同经济生活上形成稳定的华人共同体,即华人社会或华族。因此,华人群体或华族,指的是人类学和文化社会学意义上的族群(ethnic group)。”[1]可见,二战后华族尽管在政治上构成了其侨居国的国家多元民族的组成部分,但是从人类学和文化社会学意义上看,他们仍具有中华民族的血统,都是中华民族的炎黄子孙,都具有族群文化意识,这是他们在种族和文化上认同于中华民族的根本前提。李明欢教授认为,“传统中国人的生活取向是血缘高于一切,其价值的主要尺度存在于他终生归依的那个集团之中。尤其对于从传统乡村走向海外的第一代移民而言,无论立足于何处,其生命之根总是联系着故乡那个与生俱来的群体,而他的人生价值也总是希望在那个群体中得到确认。”[2]无论海外移民身处何处,无论他们怎样与异族通婚,他们总希望慎终追远、追本溯源,寻找自己的身份归属。

海外移民在种族上对中华民族的认同,并由此产生了对中华民族的一种根的意识。根据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著名学者王灵智教授对根的定义,根的第一层含义是生命的延续,第二层含义指身份归属地。从这个层面上看,根象征着海外移民的种族及文化取向。有了根的意识就可能会产生寻根的行动,从早期移民的落叶归根到改革开放后的新移民的回归运动,从华侨华人的光宗耀祖到华裔的崇宗敬祖、寻根问祖,这些都是不同时期不同类型的海外移民根的意识的体现,都说明了海外移民强调中华传统的家庭价值、宗族起源与种族分支的忠诚等原生性元素,都是海外移民对中华民族种族认同的有力体现。《国语·晋语四》曰:“同姓则同德,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海外移民在寻根宗亲活动中,寻根谒祖,编修家谱,同姓联宗,数姓联宗,敦睦宗谊,共谋发展,依靠宗亲的团结,大家慎终追远,发奋图强,团结协作,有利于提升侨乡社会和华侨社会的凝聚力,有利于海外移民形成对中华民族的归属感和自豪感,有利于海外移民形成对故乡和中国、对中华民族和中华文化的亲合感和认同感。王赓武教授指出:“这种认同之所以称为‘历史认同是它强调传统的家庭价值、氏族起源和对次种族的忠诚以及代表华族过去光荣历史的象征。这一切都有助于维持住华人性。”“我们是相同的血缘共有一个家,黄皮肤的旗帜上写着中华。”[3]海外移民对中华民族的种族认同,对华人性的维持,虽然只是一种初级性的认同,但它能唤起海外移民对中华民族朴素的原始情感,为海外移民的中国梦建构奠定了情感基础。

二、文化基础:海外移民对中国传统文化基本价值的认同

人类文化学家葛兹(C.Geertz)曾提出,第三世界国家人民的集体身份认同往往包含两种不同的因素:“初级性认同”和“公民性认同”。海外移民对中华民族的种族认同就属于初级性认同,而公民性认同则包括政治身份和文化身份的认同,文化身份代表一个民族的精神归属,它建构了一个民族的精神世界和行为规范,并且以民族成员对这个民族的尊严、自信、归属和安全感等形式表现出来。海外移民在文化身份上认同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价值,这是海外移民中国梦建构的文化基础。endprint

海外移民对中国传统文化基本价值的认同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对以土地为基础的人生本位价值的认同。根据文化生态学和生态心理学观点,生态类型可以影响文化类型。中国梦是中华儿女实现中华民族复兴的一个伟大理想和目标,其关键是中华文明的复兴,而思想文化因素则是人类适应生态环境的必然结果。中国文明最早发源于仰韶文化的核心地区,这里气候多变,土壤肥沃,适宜农耕。于是人们就以土地为生产工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形成了以农业为主的生计经济。由于人们的衣、食等主要生活资料都来源于土地,因此,土地被人们视为赖以生存的命根子。为了使人们在土地旁边守成,农业社会在价值观上强调“土地崇拜”“安息于土地”和“安土重迁”,正所谓“天地者,生之本也”(《荀子·礼论》),“天地之生万物也,以养人。”(《春秋繁露·服制象》)可见,人们对土地产生了一种严重的依赖和眷念心理,并由这种心理扩展衍生成一种浓厚的地缘意识和宗亲观念,这种文化价值取向逐渐成为自古以来炎黄子孙眷恋故乡、热爱故土和关心乡亲的重要源泉。海外移民到海外谋生和安家,即便远离家乡,但他们仍然保持着与故乡故土从情感到物质的关联,这种既“走”又“守”的移民心态对安土重迁作出了新的注解,使“安土重迁”与“移民发展”这一双看似对立的人生取向,在中国人对于“家”和“家乡”之浓厚情感与执著认同的基础上,获得了统一[4]。

二是对以家庭为基础的群体本位价值的认同。梁漱溟认为,中国人的社会组织是在家庭基础上的以伦理组构的社会,“是一个大家庭套着多层的无数小家庭,可以说是一个家庭的层系”,伦理关系表示一种义务关系,“一个人似不为其自己而存在,仿佛互为他人而存在”。在传统中国社会,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下,依靠个人的力量耕种土地和收获作物往往显得异常艰难,因此务必以持久而稳定的小团体作为运作的单位。“最能持久而稳定的小团体当然是以血统为基础的家族,于是以家族的维护、和谐及团结乃成为最重要的事情,进而自易形成以个人为轻家族为重的集体主义(collectivism),而且,由于家族是经济与社会生活的核心,因而易于将其它团体也以家族视之,将其内的人际关系加以家庭化,此即形成所谓家族主义(familism)。”[5]家族主义强调光宗耀祖,提倡孝亲忠国,正所谓“先祖者,类之本也”(《荀子·礼论》)“君子之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事兄梯,故顺可移于长;居家理,故治可移于君”(《孝经·广扬名》)。海外移民以家族观念为核心,以家族的延续、和谐、团结与荣盛为己任,只要有一个海外移民在侨居地立足,他就会通过移民链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家族成员陆续引带到自己所侨居的国家,帮他们找工作和住所,直至安顿。有的还创办家族企业,促进家族的昌盛,“从更特殊的层次来看,任何华人的关系纽带都必须从广泛的家庭关系开始,因为这是华人生意和社会结构的基础,家族血统的延续和光宗耀祖的愿望被视为华人企业家精神的核心。”[6]可见,以家庭为基础的群体本位价值有利于亲情的延续和文化的传承,有利于家族和民族凝聚力的增强,从而促进海外移民中国梦的实现。

三是对以伦理为基础的道德本位价值的认同。中国传统文化非常注重伦理关系及其道德规范,正所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曾子·大学》),“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德者本也,财者末也”(《曾子·大学》)。从这种价值取向出发,中国传统文化非常强调仁、义、礼、智、信。“中国文化传统习惯于从关系中去体认一切,把人看成群体的分子,不是个体,而是角色,得出人是具有群体生存需要、有伦理道德自觉的互动个体的结论,并把仁爱、正义、宽容、和谐、义务、贡献纳入这种认识中,认为每个人都是他所属关系的派生物,他的命运同群体息息相关。”[7]这种以伦理为基础的道德本位价值取向有利于促进人际关系的和谐,增强中华民族成员之间的亲和力和凝聚力,从而对海外移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天涯若比邻”“四海皆兄弟”“手足情,同胞亲”,海外移民在日常生活中形成了念祖爱乡、尊老爱幼、守望相助、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传统美德,他们把家庭取向、乡土意识与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融合在一起,把祖国的命运与自己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三、经济基础:海外移民经济实力的增长及其对经济利益的追求

中国梦是中国人民为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一种美好梦想,它是一种观念形态,中国梦的实现既需要精神力量的推动,又需要经济基础的支撑。目前学术界对于中国梦建构基础的研究大多是文化层面去探究。笔者认为,中华传统文化的基本价值固然是中国梦建构的重要基础,但是经济基础才是中国梦建构的最根本也是最重要的基础,中国人们对物质需要的追求,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才是中国梦建构的根本动力。首先,人们梦想的产生是由社会存在所决定,是离不开经济基础的。马克思曾说过:“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就是说首先必须劳动,然后才能争取统治,从事政治、宗教和哲学等等。”[8]也就是说,物质资料的生产活动是人类生存的前提,也是人们产生梦想的基础。其次,中国梦的最高价值尺度是人民幸福,人民幸福是中国梦的根本价值追求。幸福是人类发展孜孜以求的价值目标,对幸福生活和幸福社会的追求,是推动人类社会文明发展的重要动力,国家富强和民族振兴其根本目的也是为了实现人民的幸福。马克思说:“人们奋斗所争取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9]所以,人民对物质需要的追求、对幸福生活的向往是中国人民实现中国梦的根本动力。

海外移民中国梦的构建既是建立在海外移民对中华民族历史认同和政治认同的基础之上,同时又是海外移民经济实力的增长及其对经济利益追求的结果。19世纪后半期,随着海外华侨社会的发展,华侨资本正式形成,在新加坡,“华民十五万,富甲各埠。除衙舍公产外,所有实业,华人居其八,洋人仅得其二。”在马六甲、槟榔屿,“华人开采锡矿十余万众,富至百万者数人。”[10]133华侨在南洋的投资总额,“仅次于英国、荷兰之大投资者。”[11]海外移民经济实力增长以后,他们就开始用资金反馈侨乡,“华民每年汇洋银至广东者,多则一千五六百万圆,少则一千余万圆。四年扯算,每年洋银入中国者可一千二百万圆。然此仅就旧金山言之耳,他如古巴、秘鲁、西贡、新加坡及南洋诸巨岛,华民不下数十百万,其商佣所得之银输回中华者,奚啻数倍于是。”[12]二战后随着东南亚国家经济的发展,中国海外移民的经济实力进一步增强,“目前海外华人经济总和相当于整个台湾,华人年总所得约为2718亿-3171亿美元,也即,约占世界经济总值的1%,约相当于中国大陆经济总值的1/3”[13]。海外移民经济实力的壮大,为他们实现中国梦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endprint

海外移民对经济利益的追求又成为了其复兴中华民族的根本动力。晚清时期,华侨富商都不同程度地受到殖民主义的经济剥削和压榨,随着华侨资本的形成,海外移民迫切希望清政府保护他们的经济利益。如“光绪五年正月,寓小吕宋华商陈最良具呈:以小吕宋官员苛税虐政,请援。”[14]在菲律宾,当清朝官员王荣和等于光绪十二年到此地巡查,所到之处,“华民分诉日(西)人虐待情形,恳请派官保护,自筹经费。”[10]135同时,各地华侨还纷纷派代表向地方督抚大员和驻外公使请愿,要求清政府实施保护。实现中华民族的复兴和促进中国国力的强大是保护海外移民经济利益的重要前提,而保护和追求他们的经济利益是海外移民建构中国梦的主观目的和根本动力。

中国实行改革开放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迅猛发展,市场规则日趋完善,中国在世界上的地位和作用日益增强,中国的强大为世界的和平与发展提供了安全、稳定和和平的环境,中国的发展为海外华人资本提供了极好的机遇。据统计,“90年代中期以前,中国改革开放所吸引外资的80%来自东南亚,而这些外资的80%又来自海外华人。中国已成为全世界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外资投入国,改革开放以来实际利用外资的总额已达3400亿美元;中国近20年保持了世界第一的经济增长水平;大陆、港、台等华人资本对亚洲的投入已超日本为世界第一;外汇储备居世界第一;大陆为港、台地区的最大投资场所和最大顺差贸易伙伴。”[15]中国是海外移民的祖籍国,这里既是他们的文化发源地,又是他们经济发展的巨大市场驱动力。抢占中国广阔的市场,促进中国经济的全球化,可以最大程度地追求海外移民的经济利益,这是海外移民复兴中华民族的根本动力。

四、政治基础:中国政府以国家利益为基准的考量和日趋宽容的政策选择

海外移民对中国的政治认同是海外移民中国梦建构的关键。海外移民之所以对中国产生政治认同,这与中国政府以国家利益为基准的考量和日趋宽容的政策选择密切相关。晚清以前,由于中国封建政府实行禁止移民、敌视海外移民的政策,海外移民对中华民族的认同意识只是历史认同(包括种族认同和文化认同),他们只知有家(和家乡),不知有国家和政府,他们那时还谈不上中华民族的复兴梦。晚清以后,随着海外华侨社会的发展,海外移民的经济实力有了迅速增长,南洋一带甚至涌现了一批华侨巨商,华侨资本正式形成。清朝有些有识之士和地方官吏逐步认识到海外移民是中国一支重要经济力量。薛福成等人认为,海外移民“虽居外洋已百余年,正朔服色,仍守华风,婚丧宾祭,亦沿旧俗。近年各省筹贩筹防,多捐巨款,竞邀封衔翎顶,以志荣幸,观其拳拳本国之心。”[16]他们希望利用海外移民的经济力量筹振筹防。而晚清政府国库空虚,在有识之士的倡导下,清政府转向海外华侨寻求财源,以弥补和支持国家财政空缺,挽救清政府的财政危机。因此,到晚清时期,清政府对海外移民的态度发生根本转变,实行保护和利用侨民政策。清政府的护侨和利侨措施主要有以下几点:一是以外交手段为主要方式保护海外华工,维护他们的利益。1874年,清政府先后派出陈兰彬、容阂等分别前往古巴、秘鲁访查华工受虐实情,并就华工受虐事件向当地政府提出严正抗议和进行交涉,以保护华工权益。二是设置领事馆保护与管理侨民。1877年清政府在新加坡设立了第一个领事馆。此后,晚清政府在世界各主要国家均设立公使馆,并在重要华埠设立了46个领事馆。驻外公使馆、领事馆的正式建立使海外移民的保护有了政治的保障。三是1909年清政府颁布《国籍条例》和《国籍条例细则》,条例明确规定:凡中华种族之人,不论是否生于中国,均属中国国籍。晚清政府从法律上明确华侨的中国国民身份,有利于海外移民的国家认同。四是动员、劝诱华人移民对国内捐赠和投资。19世纪70年代以后,清政府以南洋地区华埠为主要目标,不断派遣专使向华侨社会劝诱捐赠,投资国内。为此,还制定了《鼓励华商兴办实业条例》,吸取侨资,兴办实业。

晚清政府对海外移民的保护和利用一方面唤起了他们对中国的忠义之心,进而形成复兴中华民族的向心力,正如晚清重臣李鸿章所言:“今若于秘鲁、古巴各岛分别遣使设官,拯其危急,从此海外华民皆知朝廷于绝岛穷荒,尚不忍一夫失所,忠义之心不禁油然而动,有裨大局,诚非浅鲜。”[17]另一方面,使海外移民原来关心家乡亲人的地缘血缘观念,逐渐发展为关心祖国前途命运、要求祖国独立民主富强的国家观念。海外移民以前往往以地缘血缘观念为基础,关注其家族、家乡利益,晚清政府的护侨利侨措施客观上引导了海外移民关注和参与其家族、家乡之外的中国国内事务,进而重视国家及民族的命运与前景。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海外移民逐渐突破家乡梦的瓶颈,打破血缘和地域界限,把资金投向非祖籍地,把家乡梦的践行范围进一步扩向非家乡,从而扩向全中国。这种对中国的政治认同是海外移民民族主义产生的重要前提之一,也是海外移民中国梦建构的政治基础。总之,从“禁侨”“限侨”到“护侨”“利侨”,清政府华侨政策地渐进式开放,激发了他们中国民族主义的兴起,促进了他们对中国命运的强烈关切,推动了他们对中国的政治认同,不断构建和加强了他们的国家和民族观念,从而建构了海外移民的中国梦。

中国实行改革开放以后,海外华人中的新移民人数越来越多,由于新移民与中国国内人民拥有大致同样文化和政治认同,并具备加入全球化浪潮后的中国所需要的管理技能和国际经验,因此,新移民成为了中国的经济发展及其与其它国家关系发展的有利因素。在此背景下,中国政府以国家利益为基准,鼓励和吸引新移民人才以多种形式报国。1993年中国政府把“回国服务”的口号正式更改为“为国服务”,从而使地理意义上的回国不再成为新移民参与中国社会、经济发展及全球化进程的先决条件。共同的文化和民族认同以及新移民成为人才重要组成部分这一现实使得中国政府出台多项优惠政策,旨在同时满足国家的核心利益(外交政策的主导性)和新移民的利益需求。2004年8月,中国绿卡体系正式出台,该政策将关注重点从所有归国人员转移到拥有国际经验和全球视野的高级人才上来。2006年12月,国家人事部为高层次留学回国人才开通“绿色通道”。2009年底,由中组部牵头,中央制定了“千人计划”,旨在“分层次组织实施海外高层次人才引进计划。围绕国家发展战略目标,重点引进一批能够突破关键技术、发展高新产业、带动新兴学科的战略科学家和科技领军人才。”[18]在中国政府日趋宽容的侨务政策之下,中国与海外移民的合作日益密切,在海外,华人新移民兴起了跨国认同和中国民族主义两种认同倾向。华人的跨国认同彰显了跨国移民认同上的多元性,华人的新民族主义在某种程度上则反映了他们对中国的认同。在此背景下,以海归派为代表的回归移民开展了“本土回归运动”,有些甚至成为国家政府机关、高校、高新技术开发区和企业等部门负责人。他们一方面把全球化的理念带回本土,把西方政治、文化、文明的精髓反馈中国,直接致力于推动中国的改革和发展;另一方面他们在祖籍国和居住国之间架起合作的桥梁,有力地推动了中国全球化的进程,从而推动了中国梦向世界梦的转化。以散居者为代表的域外移民开展“心灵回归运动”,他们在想象的共同体之内参与、关心过问与祖籍国有关的一切活动,有的通过现代通讯技术、电影电视、因特网、博客等现代媒体对中国发出远程关怀,有的则通过宗教仪式、社团活动、宗亲联谊、华文教学和文娱节目等形式,致力于中华文化的传承、传播与创新工作,以加强对中国的文化认同和民族意识归属;以高技术移民为主体的跨国移民则成为人才环流的实践者,他们经常在居住国、中国与第三国之间“循环”流动,逐步形成以祖籍国-移居国为轴心,辐射世界各国的华人跨国知识网络,从而在与中国的跨国交流合作中彰显祖籍国的观念,并在多种形式的为中国服务过程中实践他们中华民族复兴的梦想。因此,中国政府日趋宽容的侨务政策既为海外移民的跨国流动提供了较为有效的制度安排,同时又加深了海外移民同中国的互动,强化了海外移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责任感和使命感。endprint

五、社会心理基础:海外移民对个人命运和国家地位关系的思考

海外移民在社会生活中形成的对个人命运和国家地位关系的思考是海外移民中国梦建构的社会心理基础。可以说,海外移民中国梦既是基于其特定的历史体察和文化沉淀形成的,也是对自己生活的历史和现实的反思而作出的反应。

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近代中国,海外移民为了谋生背井离乡,到达海外后,他们在海外以地缘、血缘纽带建立了移民社会。由于以前生长于封闭的农业社会,所以他们到达海外初期仍沉浸在浓郁的乡土气息里,小农意识仍很强烈,缺乏整体的国家意识,正如厦门大学华侨华人研究专家庄国土教授所言,“民族主义海外传播以前,华侨的宗族、乡土意识高于民族意识,正是国内这种状况在海外的反映。由于华侨社会认同于家乡甚于国家,因此,华侨依地缘、语缘、族缘组合帮派社团。华侨在侨居地认同于某一帮派、社团,对祖国则认同于家乡、亲族。”[19]然而他们所建立的移民社会却无法改变他们个人的地位和命运,他们遭到了殖民者残酷的经济限制、排挤和掠夺,“彼和兰者,睹唐人之日聚,暂有厌旧之心,重加剥削,横征无艺,征之柴山,征之蔗蓈(制糖厂),征之酒库,征之亚廊(鸦片),征之戏台。人身所需,有照身票,有新客票,衣票、火票、山票、海票、路票之费,甚至身票、死票亦借以为利。”[20]此外,侨居地的排华运动此起彼伏,他们在政治上常被当作劣等民族对待,遭受着非人的折磨,有的甚至惨遭杀戮,生命毫无保障,“恶夷等恃福凌贫,丧良藐理,视合同如故纸,等人命于草芥。衣食工银惟知吝啬,憔悴惫倦莫肯恤。常见苛求,恒加打骂,或被枷锁而力作,或忍饥寒而耕锄,在东家既属苛残,官府依然阿比,纵尔鸣冤,反遭谴责,时时闻屈死之惨,处处有自尽之哀。”[21]然而腐败无能的清政府不但没有尽到保护海外移民的职责,反而与狼共舞,为虎作怅,与帝国主义、殖民主义一道共同欺压和掠夺他们。荷兰“红溪惨案”发生后,乾隆帝甚至言曰:“天朝弃民,不惜背弃祖宗庐墓,出洋谋利,朝廷概不闻问。”他们真正成为了“海外弃儿”。排华运动在一定程度上冲击了移民社会中“家”的观念,使海外移民跳出这个狭隘的圈子,从 “国”这个大的方面来考虑自己的切身利益,因此他们在不断思考个人命运和国家地位的关系,并开始把自己的命运与中国联系起来,从而产生了更多的对中国的希望和认同,建构了国家和民族观念。“华侨中有头脑的人总是想把中国造成一个体面的国家。”[22]可以说,清末海外移民对祖国的全面关注与认同是以对中国的政治认同为核心的,同时又离不开他们对中国的种族认同和文化认同,正如颜清湟教授在讨论海外华人民族主义的起源时指出:“华侨对中国命运的强烈关切是华侨民族主义的主要特征。这种强烈的感情部分起源于种族和文化,部分起源于社会和政治的条件。他们希望看到一个富强的中国,以便提高他们在海外的地位。华侨民族主义既是移民对他们祖国的热爱的表现,也是他们用以抗衡居留地政府的敌意政策的武器。”[23]海外移民在社会生活中面临的现实环境使他们摆脱了小农意识,使他们从爱“家”的狭隘观念上升到关心祖国前途命运的国家观念,从而建构了海外移民中国梦的社会心理基础。

综上所述,海外移民的中国梦既是基于海外移民对中华民族特定的历史经验、民族情感和文化沉淀形成的,也是海外移民对自己生活的历史和现实的反思而作出的反应,还是中国官方和民间等外部力量积极推动的结果。海外移民对中华民族的认同意识是其中国梦建构的基础。海外移民对中华民族的认同,实际上是不同类型的海外移民的群体和个人在不同的时空坐标下,根据不同情境做出的自主选择。海外移民因时因地制宜,其对中华民族的认同趋向多元杂合,因此,海外移民中国梦建构的基础也是多元的。

注 释:

①本文中的海外移民泛指移居中国国境之外的中国人,属于国际移民范畴。中国海外移民包括三种类型:一是定居在国外的中国公民,即华侨;二是加入外国国籍的华人;三是在海外出生的中国人的后裔,即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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