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基亚员工“下岗再就业”

王齐龙

年过六旬的里斯托·基维普罗一边处理着业务，一边向欧洲各地的客户发送邮件，分享该公司不久前正式打入印度软件市场的好消息。 基维普罗现在的身份是芬兰科技创业公司Piceasoft的业务开发副总裁。

3年前，他因诺基亚的大规模裁员而失业，当时已58岁。

在芬兰，这个年纪出去再找份中意的新工作并非易事。但在度过了约半年的迷惘期后，他谋到了新的出路。 和许多曾在诺基亚工作的芬兰人一样，通过诺基亚提供转职衔接计划，里斯托也获得了创业辅导和一笔创业资金，自己当上了老板，并让此前在诺基亚遭埋没的前沿技术在市场中找到了一席之地。

而曾是芬兰最大企业的诺基亚，也通过协助前雇员再就业，孵化了一批新兴企业，在减少自身“瘦身”给芬兰经济和就业造成的冲击同时，也为芬兰未来经济发展撒下了火种。

埃洛普天灾 “因业绩不佳被迫裁员，这是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基维普罗谈及诺基亚的衰落，至今仍感叹不已。

1865年诞生于芬兰埃斯波的诺基亚曾是全球规模最大的移动通信产品生产商，自1996年起，连续14年占据市场份额第一的地位，其业务触角遍及全球各个角落。诺基亚也曾一度为芬兰贡献了4%的GDP和25%的出口。

在诺基亚工作超过14年的基维普罗对这家公司有深厚的感情。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诺基亚给了我很多，我在那里学会了如何开展全球业务，接触到各式各样的文化和来自不同国家的人，同时也接触到不同的新产品。” 不过，随着智能手机的崛起，诺基亚在全球手机销量第一的地位在2011年遭到三星及苹果的挑战。时任诺基亚CEO的埃洛普决定，旗下智能手机产品线全面采用微软Windows Phone操作系统，放弃原有的Symbian和MeeGo系统。但这一决定未能扭转颓势。2013年9月3日诺基亚宣布，以约合71.7亿美元的价格将手机业务和大批专利组合卖给微软。7个月后，诺基亚正式退出手机市场。

伴随剧烈的业务重组和并购而来的，是诺基亚从2011年起展开的大规模裁员行动。在随后3年时间里，诺基亚先后宣布了4轮裁员计划。单在2012年，诺基亚就先后两次宣布在全球范围内裁员4000人和1万人。

处于动荡中的诺基亚员工，对以埃洛普为CEO的管理层深感不满，更将每况愈下的经营情况和大规模裁员形容为“埃洛普天灾”。基维普罗当时主管的诺基亚客户对接、分析和交付合作部正是在这场“天灾”中于2012年9月被撤销，整个团队超过100多人陷入失业窘境。 曾梦想着在诺基亚退休的基维普罗，在获知裁员消息后感到失落和愤怒，但他也能体会到一家大公司转型的困难。他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诺基亚此前设立了很多研发团队，并先后推出了移动互联网业务、电子邮件、导航地图、在线音乐等众多有前瞻性的产品。但也正是由于在移动设备业务开发上精力过于分散，同时公司的广告、产品服务等业务均由自身运营，在缺乏相关业务知识和合作伙伴的背景下，诺基亚在走向互联网服务企业的转型路上步履蹒跚。 “大公司讲求一步一步地走。任何一项技术被正式投入市场前都需要做大量的研究，所以许多新的研发成果难以同时被管理层采纳而进行部署。”基维普罗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离开诺基亚后，基维普罗一度不知所措。但在徘徊了约半年之后，他与3名前同事看准了诺基亚原已开发出来的一项移动数据传输技术的商业前景，决定合伙创办一家新公司。 同样于2012年离开诺基亚的基莫·卡里奥拉对公司的裁员决定则更为坦然。早在2008年，作为研发中心研发团队主管的他已开始觉察到研发资源较往年有所减少，诺基亚在当年也进行了裁员。

1999年阿尔托大学拿到博士学位后，卡里奥拉就开始在诺基亚研发中心工作。五年后，因为成功研发了室内定位系统技术，卡里奥拉获得了组建团队的机会。但后来由于种种限制，这项技术未能推广到手机应用中。 “在诺基亚的最后一年，我已经认识到我们掌握的技术在市场上有绝对的竞争力，同时我也看到在诺基亚以外也有很多的机会，这项技术能应用到医疗、零售领域、银行、工厂等领域，所以我决定去创业。”他说。 在2012年诺基亚宣布裁员的那个春季，卡里奥拉与团队中另外4名成员经过共同商讨，自愿接受公司的补偿方案，并将补偿费投入到创业中。

慷慨之举 基维普罗与其他3名前诺基亚员工合伙创办新公司Piceasoft的过程并没有遇到太大的困难，仅耗时6个月，就完成公司注册，制定好运营计划。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这一切有赖于诺基亚于2011年推出的转职衔接计划。 通过这项被里斯托视为“慷慨之举”的计划， Piceasoft的4名合伙人仅支付了一笔象征性的费用，就顺利地从诺基亚获得了移动数据传输技术的授权。Piceasoft借此研发出了不同移动设备间数据传输的程序PiceaSwitch、云端储存和下载程序PiceaHub等5款核心产品。 与此同时，诺基亚还通过转职衔接计划向这4名前雇员提供了数万欧元的资金援助，以及一系列创业指导培训课程，并在操作层面给他们的商业计划书提出了许多建议。

时任诺基亚转职衔接计划负责人马蒂·万斯卡曾在公开场合谈到，在2011年至2013年间，先后有超过1万名员工在离职前借助这项计划找到了未来职业的方向，该计划在全球范围内孵化了超过1000家新企业，其中42%是信息和通信技术企业，21%为专业服务和咨询企业。 除了诺基亚为受裁员计划影响的员工提供直接创业或再就业协助外，包括芬兰就业与经济部、财政部在内的政府机构也积极协助这一群体进行创业。

卡里奥拉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合乎条件的人可以向相关政府部门提交项目申请书。政府会对其中的商业计划前景进行评估，有针对性地提供25%至75%的项目预设资金援助。卡里奥拉也曾有选择性地参加了芬兰政府资助的创业指导课程，内容涵盖如何建立销售记录、寻找潜在客户、销售产品等。 “对于像我们这种从事技术研发工作的人来说，对如何制定交易合同、融资、产品销售、市场推广等问题并不太了解，这些课程指导能让我学到许多不同的信息。” 卡里奥拉说。 除此以外，在芬兰也存在大量的企业孵化器，高校中也开设了创业中心，这些社会机构都为创业者提供了土壤。

2011年10月，已于早年离开诺基亚的基莫·科伊维斯托与两名在大规模裁员潮中离职的前同事合办了社交电视创业公司Tellyo。除了获得诺基亚转职衔接计划提供的2.5万欧元资金援助外，科伊维斯托的公司能够成功起步运营，也得益于他们在阿尔托大学创业中心学来的知识。“我印象深刻的是一门关于创业公司的课程，让我懂得了新成立的公司与大型企业相比，应该如何更好地去运作。”科伊维斯托说。

诺基亚基因 在诺基亚、芬兰政府和社会机构的共同助力下，有400多家由诺基亚前员工创立的公司在芬兰发展起来。基于芬兰这一仅有500多万人口的市场的局限性，这些企业多半将目光瞄准欧洲，乃至全球。 卡里奥拉团队建立的实时定位系统研发公司Quuppa在2012年9月成立后的第二个月就获得了第一笔、总额达两万欧元的订单，内容是协助芬兰一家大型公共企业开发工厂货物定位系统。 “这是一笔非常棒的订单，我们当时很高兴，对业务增长充满了信心。”卡里奥拉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就在Quuppa起步的第一年，该公司已获得了45万欧元的收入。 在物联网概念充斥各个行业的浪潮中，卡里奥拉对Quuppa未来发展十分看好，相信大型机械制造业、医疗行业、零售业等行业在未来5～10年间对物联网都有较大的需求，而他们所掌握的室内定位系统技术将能够满足这一点。 “我们已经与全球主要的物联网企业进行合作，将我们的产品推广到更大的领域之中。”卡里奥拉说，目前他们的客户已遍及中国、美国、新加坡、澳大利亚和欧洲等国家和地区。

已成立近3年的Piceasoft业绩情况也十分不俗。基维普罗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在欧洲已有数千家维修店使用他们研发的移动设备资料传输程序PiceaSwitch，云端储存和下载程序PiceaHub的网络下载次数也已达到300万次。 Piceasoft目前正对其官网进行改进，希望通过创新网络付费方式，加强盈利模式。公司的2015年收入预计有100万欧元，2016年的目标则提高到500万至600万欧元。在产品进一步完善后，基维普罗也希望公司能进军中国等大市场。 “如果早知道自己经营企业这么有意思，我或许早就离开诺基亚了。”基维普罗说。

虽然Tellyo去年收入还不到10万欧元，但科伊维斯托对公司前景十分乐观。这家致力于视频在线分享和商业化的公司目前已在芬兰、荷兰和波兰等国有固定客户，并与10档知名电视节目达成合作协议。科伊维斯托表示，相信公司接下来将能实现年收入30万欧元的目标。 对于创业公司能够顺利起步，并有着较佳的经营状况，卡里奥拉和基维普罗均认为，除了归功于核心技术的竞争力外，此前在诺基亚建立的人脉起到很大的帮助作用。

基维普罗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公司经营之初，他就联系了分布在其他欧洲国家的前诺基亚销售员，协助开发各地市场，“一提起诺基亚，他们会另眼相看。” 虽然诺基亚在2013年已被耐思特石油公司超越，失去了芬兰第一大公司的地位，但这家百年企业在芬兰人心中仍留下难以抹去的痕迹。 “总有一种感觉，我们还是诺基亚人。”科伊维斯托说，在老同事身上，也能看到诺基亚基因的传承，“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我们会设立雄心勃勃的目标，并追随自己的内心，努力去实现。一旦作出了承诺，会努力地去达成。还有一点听起来很疯狂的是，我们很愿意支持和帮助他人，共同来实现设定的目标。”他说，这三点是诺基亚人身上最明显的特征。 如今，芬兰经济已逐渐走出“埃洛普天灾”所带来的阵痛。诺基亚的衰落推动了芬兰的科技创业浪潮。2014年Slush技术创业峰会是芬兰史上最大规模的科技盛会，吸引了超过2500家公司参与，其中过半数为初创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