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文学》与北大荒知青作家群

○王欣睿 张福贵

《北方文学》与北大荒知青作家群

○王欣睿 张福贵

提到北大荒知青作家群，人们都自然想到“文革”期间上山下乡到北大荒插队的知青作家，不过，在新中国成立后，黑龙江省就有来自全国各地志愿垦荒的青年队伍参与祖国的现代化建设。从建国到文革后，国内纯文学期刊也大多刊登过这些文化青年、军旅作家、本地青年农民等创作的文学作品及反映他们生活的作品。作为时代印记，这些有文化的知识青年也曾为北大荒文学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地位不可忽略。本文也将他们列为研究范围，借以体现北大荒知青作家群的完整性和与《北方文学》的关联性。

创刊于1950年2月的《北方文学》杂志，作为黑龙江省历史最悠久的纯文学期刊，完整地见证了北大荒知识青年创作的发展历程。即20世纪50-60年代的“前知青时代”。作品主题政治思想性极强，体现了文学为政治服务的主旋律；文革至20世纪80年代的“知青时代”，作品虽然保持了此前的政治化倾向但呈现了丰富审美价值的文学艺术感染力，主题多以表达对个人苦难的控诉和理想的实现；20世纪90年代之后的“后知青时代”，知青文学思潮逐渐隐退，知青意识淡化，作品中大多带有历史乃至哲学反思的意味。

一、北大荒与《北方文学》的“前知青时代”

北大荒地理上属于中国最北部的黑龙江省，自然条件恶劣，荒原茫茫，人烟稀少，沼泽遍布，故称为北大荒。古时曾有诗句“百里无人断午烟，荒原一望渺无边”①描述其荒凉景象。尽管如此，这片土地也历经了自战国以来各朝各代百姓的繁衍生息。按照中共中央“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的指示，1947年第一批荣复军人到北大荒创建了首批国营机械化农场，开启了北大荒建设的序幕。到20世纪50年代，新中国政府为了继续推进北大荒开发建设的重大战略决策，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组织将城市中的年轻人移居到北大荒建设农场。这片幅员辽阔的土地才开始进行大规模的垦荒。

1953年《人民日报》发表社论《组织高校毕业生参加农业生产劳动》；1955年毛泽东主席发出“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②的指示，鼓励知识青年投入到农场建设。在毛主席的号召下，1955年8月，北京市第一支青年志愿垦荒队在杨华、李秉衡的发起下，奔赴了北大荒的萝北县，建立了“北京庄”。随后，各地的热血青年纷纷组成志愿垦荒队到北大荒参加社会主义建设。据统计，1958年后到文革前，共计有14万专业官兵、10万知识青年和20万来自北京、上海、山东等地的支边青年，来到北大荒开垦荒地，建设祖国边疆。

在辽阔而荒芜的土地上，充满无限挑战，正是寒冷、风暴等特殊地理气候条件的考验、食不果腹的艰苦岁月的洗礼、“插根筷子能发芽”的黑土地的传奇，给知识青年们提供了丰富的阅历、独特的写作资源。他们用文字述说体验，感悟生命，感怀成长的壮烈。在激昂的垦荒路上，留下了他们的英雄赞歌。回首往事，那些北大荒的知识青年作家们常感慨北大荒是他们文学创作的热土，他们在艰苦的垦荒中开始了自己的文学生涯，创作出了人生第一首诗，第一篇报道，第一个剧本，第一篇小说……为今后的文学之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北大荒可谓他们的精神故乡。

《北方文学》杂志顺势而为，凭借地缘、历史的优势和知青群体的人才优势，发表了大量具有时代特点的知青作品，开启了中国当代文学的“前知青时代”。

《北方文学》在1950年创刊时，是附在《黑龙江日报》上名为《黑龙江文艺》，作为供给工农群众的演唱材料和通俗读物。1954年，定位为“通俗文艺刊物”，供给农村能演、能唱、能看的文艺宣传材料，经常刊登剧本、二人转、鼓词、山东快书等文艺作品。1956年更名为《北方》，注重以工农群众和知识分子为对象，培养地方文艺力量。1959年1月终定名《北方文学》，更加明确“文学”含义，直至1966年停刊。

《北方文学》上最早关注“知识青年”的生活并鼓励其文学创作的编辑思想是刊发在1954年第22期的评论文章《正确组织领导和吸收农村知识青年参加文艺活动》和文艺动态《富裕七区富民村十四名知识青年在开展文艺活动中发挥了重大作用》。这两篇文章均肯定了知识青年作为“文化宣传生力军”的重要作用，自此，杂志文学创作主体由单一的农民群体变为农民和知识青年群体，开启了知识青年创作时代。而此前，在时代主旋律的倡导下，为了鼓励生产，期刊大多刊发工农兵业余创作的作品，知识青年没有作为独特属性的宣传群体，他们最初的文学尝试都写在了黑板报上。在《北方文学》杂志中，知识青年作者创作的快板、演出剧目等均受到读者的好评，有他们参与的业余剧团也增添了诸多生气，开始受到广泛关注。

纪实文学作为重要的文学体裁开启了以知识青年群体为表现对象的写作先河。其中，方青的文艺通讯《第一支青年垦荒队》是发表在《北方文学》上的最早记录垦荒队的纪实文学，文章讲述了我国第一个来自北京市的青年志愿垦荒队支边的成长故事。在国家政策鼓励下，知识青年们怀揣着梦想来到北大荒，男生学着赶马，女生学着扶犁，他们在艰难的开荒路上携手同行，面对养料充实的黑钙土、灰化土，他们欢呼：“醒来吧，昏睡的荒地！你们已经睡了好几千年好几万年，过去的岁月，让它走吧！现在，是万物翻身的时代，一沟、一泉、一草、一木都要拿来建设社会主义。”③“这就是荒地上建立起来的第一个青年新村。”④此篇通讯引发了黑龙江省及国内其他地区的关注，当年就带动了来自天津、河北等地二百四十余名知识青年志愿加入垦荒队伍。

此外，本时期知识青年群体的文学创作在《北方文学》的鼓励和推动下，呈现散文、诗歌等体裁为主，评论文章兼辅的多元态势。随着大批知识青年来到北大荒，《北方文学》也注意到了新生力量的创作力并积极鼓励知识青年，“北大荒需要年青人，需要年轻的力量”⑤，杂志通过举办培训班、研讨会，对青年们进行针对性指导，提高他们的创作水准；通过开设专栏，刊发评论员文章，鼓舞知识青年热情勇敢地写作，并强调“《黑龙江文艺》是大家，特别是青年发表创作的园地”⑥。据统计，自1956年到1966年，刊发在《北方文学》上有关垦荒知识青年生活或相关评论的文章就有百余篇，以诗歌、散文居多，如《垦荒队散诗》、《年轻人你展翅飞翔吧》、温鸿卿的《欢迎垦荒的朋友们》等，集贤的散文《在农业生产战线上》等，文章借以荒地、沼泽、火车、拖拉机等景物抒发青年们垦荒的战斗热情，展现了知识青年群体初入农田由不适到适应，在生产战线上的积极作用，让读者真切感受到北大荒知识青年的生活图景。不过，《北方文学》的“前知青时代”作品中对于“知识青年”的定义还是比较模糊，这不同于文革时期的“知青”，还有知识青年的作品创作上没有群体独特性。尽管作品中有着诸多不成熟的印记，但《北方文学》作为北大荒知识青年文学创作的起步点和园田地是无可争议的。

二、《北方文学》：北大荒知青作家群成长地

20世纪60年代末，随着全国各地知识青年到北大荒垦荒态势的高涨，这些为祖国边疆建设贡献自己青春和力量的独特群体受到了社会广泛关注，他们的创作引领了知青文学思潮。1973年，复刊后的《北方文学》⑦发轫于北大荒知青文学，以蒋巍的诗歌《走毛主席指引的路》为开篇进入“知青时代”。杂志以弘扬北大荒人精神为主题，引导读者应当“品味适宜，适度超前”，⑧鼓励年轻力量进行文学创作。在20世纪70-80年代，知青文学由起步走向兴盛，《北方文学》发表了多篇反映知青生活题材的优秀作品，托举起以梁晓声、张抗抗、肖复兴、陆星儿、蒋巍、贾宏图等为代表的北大荒知青作家群。

据统计，《北方文学》在1973年至1976年（处于知青文学萌芽期和高潮期），发表的有关北大荒知青作家及反映北大荒知青生活的作品（除儿童文学、批判等无关的专栏外）数量及占刊发作品数量的比重分别为：报告文学7篇，占比24%；小说16篇，占比16.3%；散文12篇，占比20.3%；诗歌17首，占比7.7%；评论5篇，占比28%。《北方文学》发表知青题材作品量之大，发表时间之早可谓国内期刊少有的，⑨实属北大荒知青文学发起之地。这些作品中有反映知识青年刚刚踏上农村和边疆的土地，积极改造世界观的，如《插牌》《车灯闪亮》《表》等；有反映知识青年学习贫下中农的思想感情和生产本领，决心扎根边疆务农一辈子的，如《笔架山下》《我们推荐她》《烧水炉旁》等；有描写知识青年宽阔胸怀和豪迈气魄，树立终生革命理想的，如《理想》《雨后》等；还有描写知识青年在边疆、农村茁壮成长，成为生力军的，如《火红的战旗》等。

1977年至1982年是知青文学在《北方文学》的成熟期，北大荒知青文学相关题材创作的精品更多，作品文学性更高。期间，发表在《北方文学》的76篇小说中，有17篇是知青文学作品。在1982年第八、九期的《北大荒人的眷恋》专栏中，就刊登了多篇表现知青作家们感怀北大荒往事，感概自然的神奇与人的伟大的作品，如：梁晓声的《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肖复兴的《车在戈壁飞奔》、陈可雄、陆星儿的《呵，遥远的野菊花……》、朱哂之的《那时，我穿着黄棉袄》等等，其中，梁晓声的短篇小说《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深刻地展现了在北大荒戍边的知识青年肩负开发荒原的责任使命，勇战“鬼沼”的无畏精神，获得了1982年全国优秀小说奖。至此，作为北大荒知青文学阵地的《北方文学》名声大振。

1983年至20世纪90年代，随着寻根文学思潮的兴起，知青文学思潮逐渐隐退，《北方文学》上有关知青文学题材的作品量也大幅减少。一方面，北大荒知青作家群的文学创作主题已从表现青春成长、苦难磨砺转向反思社会，探源人生哲学的发展。另一方面，北大荒知青作家群大部分已经移居到北京、上海这样的文化中心大城市，在市场经济的大环境下，大多文学创作也以出版作品集的方式发表，很少再投到文学杂志上。在“后知青时代”，北大荒知青作家群发表在《北方文学》上为数不多的小说、报告文学、散文、诗歌的创作中，也不乏精品，如肖复兴的报告文学《生当做人杰》（1984年第1期），以表现社会现象的深刻性，肩负社会使命感和责任感，获得了1984年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张抗抗的小说《流行病》（1988年第7期），表现了“病毒”对人精神上的损伤，流行的荒诞与人的孱弱，凸显精神与文化层面的思考，获得了1984年全国优秀小说奖。北大荒知青作家淡去青春抒写，更多着笔在社会哲学层面的思考，同样创造了可观的国内文化影响力。

回顾《北方文学》“知青时代”从萌芽期到成熟期再到退隐阶段，北大荒知青题材的作品较之“前知青时代”作品，在思想主题、文学审美性、艺术水准等方面都有诸多提高：文学作品主题从讴歌工农兵生产战斗热情逐渐转变歌颂北大荒精神及个人理想，文学作品题材由北大荒知青主题诗歌扩展到相关的小说、散文、报告文学和文学评论等等。这些都源于本时期知识青年群体接受教育程度更广，历经了建设兵团、农场等生产建设的复杂环境生活，阅历更加丰富，他们所创作的文学作品艺术水准更高、审美性更强。

20世纪90年代后，《北方文学》进入“后知青时代”。文艺思潮多向化和文学市场化致使纯文学杂志发行量大幅减少，杂志都纷纷在寻找生存契机。《北方文学》也历经了2005年、2008年、2010年三次改版，办刊理念也几经变化，由注重文学作品到关注理论研究，由引入“外援”到强调本土化，《北方文学》一直在探索适合其刊发展的方向。而2008年第1、2期合刊的《北方文学·知青专号》的出版，在知青文学的热度退减后，依然备受社会各界广泛关注，所集结知青作品的文学价值使得杂志影响力进一步提升，发行量可观，本期垂范效应对其未来办刊的方向、作家的选择都会产生深远的影响。

回溯《北方文学》复刊后有关知青题材作品的刊登史，知青文学的文化魅力、北大荒知青精神的影响力和知青口碑的“耐久”度，都让这个地处祖国北疆的省级刊物不负为“北大荒知青文学阵地”的称号。在知青文学思潮淡去的今天，《知青专号》又产生了如此之高的追捧效应，让人不得不思考《北方文学》与知青文学及知青作家群有着怎样的“培育”与“反哺”。

三、《北方文学》对北大荒知青作家群的“培育”

《北方文学》作为知青文学阵地不仅仅有着北大荒丰富的人才优势，也有杂志对知青作家群培养的深厚情感。按照毛泽东1968年的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⑩一场千百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运动在全国范围内蓬勃开展，北大荒作为全国知青下乡的重地，仅1968年就接收了54万来自京、津、沪、哈、浙等经济发达地区的知青。此外，还有丁玲、艾青等以“右派”身份被下放到北大荒的著名作家。爱好文学的知青们在这些老一辈文艺创作者的鼓励和培养下，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国营农场、各大报刊的强力支持下，他们的文学创作如鱼得水，文学水平突飞猛进。其中，一类是以梁晓声、陆星儿等为代表的文学创作培训班成长起来的作家；一类是以张抗抗、肖复兴等代表的插队知青，担负着基层文化工作，凭借个人兴趣，经过文学创作训练而成熟的作家。他们最开始在《黑龙江日报》《解放日报》《文汇报》等报纸上发表散文、诗歌，而后在《北方文学》杂志为代表的期刊上发表小说、纪实文学、散文、诗歌等被关注而名声大振。

《北方文学》作为东北纯文学期刊的典型代表，视角更多地关注东北人（尤其是黑龙江人民）的生产生活，北大荒知青们也以把文章发在这样的杂志上为荣。复刊后的《黑龙江文艺》（即现在的《北方文学》）也把描写知青生活题材的文章作为首选：在1973年复刊第一期刊登的北大荒知青作家肖复兴散文《照相》，最初登印在《兵团战士报》上，作为复刊首期典型作品刊发，也是肖复兴正式发表的处女作。此后，《北方文学》还陆续发表了北大荒知青作家群的文章，如陆星儿的短篇小说《牛角》（1975年第3期），《舞台主人》（1976年第4期）；张抗抗的散文《迎新》（1977年第3期）等文章，以此作为他们在上山下乡期间文学时代的开篇。本时期《北方文学》还以1974年第7期的评论《大有希望的青年一代》、李冰牧的特写《广阔的天地广阔的舞台》、何力平的单弦联唱《人强马壮》、王国臣的评书《塞北哨兵》、晓范的诗表演《水利战场红旗飘》等文章，专题报道了“黑龙江省上山下乡知识青年业余文艺会演专辑”，进而用文学作品形式以政治视角肯定了知青的上山下乡运动及蓬勃热情。

《北方文学》杂志对北大荒知青作家群的成长功不可没，同时也被业界赋予了“北大荒知青文学”阵地的标签。北大荒知青作家群发表在《北方文学》上的文章体裁不一，形式多样：起初是以散文、诗歌、短篇小说为主，如胡国斌的诗歌《战斗在新的岗位上》（1974年第7期）；张林的散文《雨夜》（1974年第7期）。之后也有中、长篇小说、报告文学、纪实文学、评论等，如肖复兴的报告文学《从厨房走向世界》（1984年第10期）、梁晓声的评论《准备着,迎接一个新的文学时期〈变革浪潮中的思絮〉之二》（1984年第10期）等，《北方文学》就是用行动为擅长于不同体裁形式的北大荒知青作家群提供了更多展示他们的舞台。杂志立足点明确，效果明显，不仅北大荒知青作家群纷纷发表佳作，全国各地的知青作家们也积极投稿，如孔捷生的《哎呦，妈妈》（1979年第11期）；张炜的《踩水》（1983年第5期）、《挖掘》（1983年第11期）；矫健的《误点》（1984年第6期）等等也刊登在《北方文学》上。自从《知青专号》刊发后，《北方文学》杂志又相继推出了《北大荒牧歌》《风采六十年》《白山黑水》《我与‘北大荒酒的故事’征文》等专栏，在后知青时代，提供更多机会给知青们及热爱知青生活、热恋东北这片沃土的作家们述说后知青时代的故事，如贾宏图的《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将军泪》等等均反响不错。

此外，《北方文学》能作为北大荒知青作家群的“阵地”也是和编辑的慧眼与培养离不开的。曾在黑龙江兵团的北京青年、任过《人民文学》副主编的知青作家肖复兴的散文《照相》，就是编辑在20世纪70年代初一个寒冷的冬天，亲自去肖复兴所在的偏僻的养猪场热情求稿、认真改稿后，发表在《北方文学》上的，由此肖复兴举足迈入文坛。还有知青作家梁晓声提到他的文学起步之路时，也感恩于编辑的热情组稿，“在我还是一名北大荒知青的年代，我与一些热爱文学的北大荒知青，便开始与《北方文学》发生着文学的联系了……我的获奖小说《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便是《北方文学》热忱组稿的产物”，“从首次获奖对作家创作自信的意义上讲是《北方文学》推动我从文学青年而成青年作家”。⑪此作品是其知青文学系列作品的开端，之后他的小说《今夜有暴风雪》《雪城》也同样洋溢着理想主义的温情，社会影响巨大。此三部作品陆续被拍成了电影《神奇的土地》、电视剧《今夜有暴风雪》和《雪城》。还有插队在大兴安岭林区的上海女知青朱哂之，她的处女作《那时，我穿着黄棉袄》就发在《北方文学》“初写者园地”头条，小说写出了林区知青的厚实生活，语言生动，人物有个性。她后来的《密林深处》等作品也皆发在刊物的头条，在读者和作者中轰动很大。朱哂之在成名后感言：“现在这个时候，有人见我我不会动心；你们，是我在山沟沟里，发现我、肯定我的，所以我一辈子都不能忘！”⑫

四、北大荒知青作家群的“反哺”

文革结束后，北大荒知青作家群出路也不尽相同。有的像梁晓声一样，因才华出众被保送到大学继续深造；有的像肖复兴、陆星儿一样返回城市，通过自身努力考入大学；也有的像张抗抗一样留在了第二故乡北大荒，为繁荣北方文学添砖加瓦。尽管他们大部分人已不在北大荒生活，走进了北京、上海等文化中心城市，不过在他们所选择的文学道路上，创作题材依旧大多围绕着北大荒知青生活。他们虽身在异地，依旧不忘感恩《北方文学》杂志的培养，在知青文学潮鼎盛的20世纪80年代及退潮后的20世纪90年代，他们也将最优秀的作品回馈给他们文学创作的成长地。陆星儿先后发表了短篇小说《小清河流个不停》（1981年第3期）、散文《苦难与诞生》（1988年第5期）；梁晓声发表了小说《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1982年第8期）、小说《紫菁》（1995年第12期）；肖复兴发表了短篇小说《玉兰花开的时候》（1981年第12期）、《他们来自北大荒》（1984年第8期）、报告文学《一个人变鸡鸡变人的故事》（1988年第1期）、散文《北大荒：无法告别》（1998年第6期）；张抗抗发表了散文《兴凯湖岸听涛》（1979年第2-3期）、短篇小说《杯》（1983年第7期，被《小说选刊》1983年第9期转载）、小说《流行病》（1988年第7期）、散文《热石头》（1989年第3期，被台湾《中国时报：人间副刊》转载）、散文《墙》（1991年第1期）、散文《电脑与人脑》（1992年第12期）、小说《还有一次机会》（1994年第1期）。

其中，梁晓声的短篇小说《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首发于《北方文学》，被《小说选刊》（1983年第3期）、《小说月报》（1983年第11期）等杂志争相转载。此篇小说获得了1982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1983年《小说月报》百花奖，并于1985年在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小说讲述了一群心怀理想信念的知识青年到东北垦荒的人生经历，面对着蛮荒之地，青年一代坚持人定胜天的理想，不屈服于残酷的现实，以征服自然的决心和毅力“搏斗”鬼沼，开垦荒地的故事。本篇小说不同于十七年文学中的小说《山村新人》、《边疆晓歌》等单纯描写知青的浪漫故事，也不同于其他知青作家用控诉的笔调书写文革的创伤记忆，而是以一种理想主义情怀讴歌着知识青年在祖国的边疆垦荒的不屈意志，这在文革刚刚结束的年代是少有的。国内学者纷纷评价此篇扭转了知青小说的“伤痕”趋向性，肯定知青一代的人生价值，为知青文学作品的创作提供了新的视角。北大荒这片蛮荒之地确实挖掘了人的无限潜能，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知识青年们用他们的热血开辟出了一条通向远方的生存道路。小说的结尾：

我们经历了北大荒的“大烟泡”，经历了开垦这块神奇的土地的无比艰辛和喜悦，从此，离开也罢，留下也罢，无论任何艰难困苦，都决不会在我们心上引起畏惧，都休想叫我们屈服……呵，北大荒！⑬

作家梁晓声就是用这样力透纸背的文字远离知青文学中感伤情调的。而其他北大荒知青作家的创作视角则是各自生命经验式的写作。这些作家们共同走过了知青文学从狂热到冷却的年代，经历了“反思文学”“寻根文学”等文学思潮，所以作品所呈现的笔调是，或控诉或否定或激情澎湃或感怀的情绪。在他们抒写后知青时代篇章的道路上，知青主题的生命力如此长久，是不得不与文章中能拨动人们内心深处的声音分不开的。

随着上世纪90年代末市场经济的推进，文学体制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文化市场逐步形成，使文学期刊生存环境出现了重大变革，相当一部分文学杂志运行艰难，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日益下滑。《北方文学》果断改变杂志定位，走“立靠东北，面向全国”的发展之路，大多选择省外人士的文学作品刊登，尽管办刊的新颖性得到了市场的阶段性认可，发行量小幅升高。直到2008年《知青专号》的一举成功，《北方文学》才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即利用地缘优势，打造北方文学的高地。

《北方文学》2008年1-2期合刊，是为了纪念知青40周年而推出的《知青专号》，不同此前知青作家专辑及其他杂志的知青专号，此期受到了众多文坛高手的“捧场”，纷纷投来优质稿件，其收稿量达到了平时的四倍。各省作协主席、副主席、知青作家、自由作家纷纷以小说、诗歌、散文、纪实、摄影等形式畅谈知青往事，用经典、用新作抒写着后知青时代的沉淀，产生了良好的社会影响，再次引发众多媒体的关注。本刊是以黑明先生《走过青春》摄影集开篇，用镜头讲述当年的知青群体，今天的“个人”，让读者看到了特殊时代留下的印痕。随后专号以不同的视角为读者呈现异彩纷呈的知青文学：有对生命中无法言说的苦闷与宣泄，如晓剑的小说《小树已大》、食指的诗歌《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有对智性的审视与内在的关照，如史铁生的散文《“老三届”——“老知青”》；有对集体经历的个人书写，如张抗抗的小说《何以解忧》；有对青春死亡事件的不同审视与叙写，如韩少功纪实文学《诱惑》、邓贤的散文《山中，那十座坟茔……》、郭小东的文学评论《中国表现：知青文学后现代状况》；有对青春美好记忆的叙述与回想，如梁晓声小说《苦艾》、老鬼的散文《忘不了草原》等等。作家们的感情流经了岁月的沉淀，表现的更多是淡然。“知青文学应该在这样的时代找到真实的自我。找到表达这种真实的最佳方式。可以不对它做出诸如后现代、现代之类的评断，但是，知青文学的现代性的确立，已经不是一件在寻找中的事，而是已经呈现并在发扬中的精神现象了”。⑭

《知青专号》为暗淡了的知青文学增加了热度和光彩，引起了不小的社会效应。《知青专号》是知青们的一场文化盛宴，它唤起了读者们对那个年代的回忆，也让曾经在这片文学阵地成长起来的作家们再一次回想青春岁月，让未经文革的年轻人萌生了对那个年代的敬畏，给《北方文学》提供了一次颇为瞩目的机会。这期专号让人很自然地回想起《北方文学》曾经的辉煌，连连受到业界的好评，发行量也大为可观，足见其号召力的强大，所以专号的出刊是成功的。兴起于20世纪70年代的知青文学，在20世纪80年代就达到了至高点，热度空前，而在知青文学落潮之际的今天，知青作家群推动《北方文学》再起风帆，足可见《北方文学》与知青文学及知青作家群之间的密切关系。

（作者单位：吉林大学文学院）

①[清]张光藻《入黑龙江境》：“百里无人断午烟，荒原一望渺无边。行来白草黄沙地，正是严霜朔雪天。”

②毛泽东《在一个乡里进行合作化规划的经验》编者按语，《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1956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出版。

③④方青《第一支青年垦荒队》[J]，《黑龙江文艺》第七号，1956年4月5日，第4页，第5页。

⑤张向《拿起笔来，热情勇敢地进行创作——在黑龙江省青年文学创作者会议上的讲话》[J]，《黑龙江文艺》第十一期，1956年6月5日。

⑥《黑龙江文艺》第十三号“编者的话”，1956年7月5日。

⑦1973年以《黑龙江文艺》复刊，1978年复名《北方文学》。

⑧术术《中国文学期刊现状报告》[R/OL]，新华网网址：http：//news.xinhuanet.com/book/2003-12/05/content_ 1214840.htm，2003年12月5日。

⑨1978年8月11日，文汇报发表青年作者卢新华写的短篇小说《伤痕》，掀起了伤痕文学（知青文学）的思潮。

⑩1968年12月22日《人民日报》编者按语。

⑪梁晓声《关于〈北方文学〉的怀想》[J]，《北方文学》，2000年第1-2期合刊。

⑫鲁秀珍《知青文学与我》[J]，《北方文学》，2009年第7期。

⑬梁晓声《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M]，西安：西安出版社，1993年版。

⑭郭小冬《中国表现：知青文学后现代状况》[J]，《北方文学》2008年第1-2期合刊，第38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