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
一
尤勇是个80后,他的老婆叫夏琪,也是个80后。尤勇本来个子不矮,由于婚后身材微微发福,微胖的样子有几分遮盖他的身高。但他的胖又恰到好处,让他貌似不像个聪明人,一副郭靖般的憨样,但这样的形象让人看了心里踏实。事实上,尤勇又并不属于那种装疯卖傻的聪明人,只能说,他的一副形象与生俱来。夏琪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美丽绽放在身体的各个部位,知识和涵养尽情长在脸上。夏琪只是笑起来眼睛显得有点小,但又丝毫不影响她的美女形象。
尤勇和夏琪生活在一个中等城市。一转眼,他们结婚三年。现实是活生生的,真实的永远是柴米油盐和喜怒哀乐。尤勇喜欢笑,但现在他的笑,在夏琪眼里,已经由当初的纯真变为肤浅;尤勇对夏琪百依百顺,对夏琪的吩咐爱说“好嘞”,但现在那一句“好嘞”,在夏琪的眼里,他的顺从已由当初的勤快变成卑微,卑微到她有时甚至瞧不起。
尤勇拿恋爱与婚姻作比较,觉得当前迫在眉睫的,是为这个存在爱情危机的家庭增添一个新成员。不管怎么说,相爱的蜡烛终有烧尽的那一天,孩子才是生命的延续,也是爱情的结晶,更是维系婚姻的一根绳子。
尤勇有了上述考虑,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夏琪,时间是在入睡前,地点是在那张床上。夏琪同意了。但夏琪的考虑里却有理论高度,现在房贷压力慢慢变小,领导当初希望她为单位干个两三年的承诺,也已经兑现。当然,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夏琪的母亲在这方面已经多次催促她。尤勇开始尚担心夏琪会否决他的意见,特地托了她的一个闺蜜做夏琪的工作。尤勇知道夏琪心细,对问题爱深想,他害怕夏琪的那句口头禅。夏琪爱说,“这事得想想”,但往往有第二个人呼应了某个意见后,夏琪也就会被说服。
有了共同的家庭梦,尤勇和夏琪又开始像从前恋爱般甜蜜。夏琪每次事前事后都不再服药,但半年下来,夏琪的肚子依旧无动于衷。两人到医院一检查,医生交代夏琪要心情放松,不能过于紧张。于是,夏琪和尤勇商量计划做一次美好的旅行。夏琪想让尤勇带着她到马尔代夫。她一个朋友刚生了个白胖的儿子,朋友就是到马尔代夫旅游期间怀上的。
二
尤勇性格开朗、做人简单,好像一池清澈见底的泉水。周围人喜欢与他相处,主要是相信他的肚里没有蛔虫或者阴谋。尤勇是单位的会计,现在,他就坐在领导的办公室里。尤勇当然没有赤裸裸地说出自己的家庭梦,他只是轻松地编织了两句谎言,一位外地同学住院,他想请假赶去探望。尤勇之所以说这样的理由,是因为夏琪临时又改变了飞马尔代夫的计划。夏琪担心坐飞机心理压力太大,因为隔三岔五就有世界各地飞机失联的消息。夏琪只想两人自驾到南方随便玩玩,主要是放松放松。尤勇说完谎话,正在心里考虑如何应对领导盘问。哪知在领导的眼里,这根本就不算事,领导没有任何犹豫,就批准了尤勇的假期。
尤勇的脸上露出憨笑,夸张地弯下身,嘴里不住地答谢。领导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很和蔼。他拍了拍光秃秃的脑门,好像想起了什么,笑着道:“哦,小尤,你,你有对象了吗?”尤勇一愣,然后,抓耳挠腮,紧张地傻笑着,向领导汇报说:“嘿嘿,结婚都三年了,对象叫夏琪。”领导听了尤勇的话,开玩笑道:“下棋!”尤勇见领导开心,赶忙补充说:“那是大学时,团委搞活动,轮到自我介绍,我说,我叫尤勇,我爱下棋。谁想到,下一位是个女生,她自我介绍说,我……我叫夏琪…我喜欢游泳。就这样,我们就认识了。到后来,我们就关注了,就恋爱了,就结婚了。”尤勇讲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感觉很诚实,领导被他的这个笑料感染,情绪更好,笑得更加开心,解释说:“看你长的样子,一点不着急,多好的小伙子,还以为没处对象呢,正想给你介绍一个。”说完,笑着挥挥手说:“去吧,去吧,把事情处理好再回来,不着急啊!”其实,尤勇讲的段子,只是他上大学时在网上看到的,直到看到这个巧合的段子,他才想到自己名字还有个谐音,才想到身边竟有一个夏琪,他才开始鼓足勇气追夏琪。
夏琪在一家广告公司搞设计。夏琪的境遇和尤勇不同,夏琪请假费了一番周折。夏琪也坐在领导的办公室里。夏琪的领导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夏琪给领导呈上个假条,上面写道:“领导您好:我最近想请假陪老公外出,请批准为感!夏琪”。领导拿着假条,反复看着,忽然摸了摸白皙的脑门,尴尬地笑着说:“小夏,什么意思……有了高就!”夏琪是公司的业务尖子,工作很敬业,在领导的印象里,从来不曾请假。夏琪感觉到领导对假条上简单的两行字产生了复杂的想法,慌忙解释说:“哪里哪里,我是真的想请假,放松放松。”领导又看了夏琪一眼,幽默地笑着说:“如果真要有想法,你就写‘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我懂的。”说完,拿起笔给夏琪批了一周的假。夏琪的请假手续也算是搞定了,但不知怎么,她却有一点不开心。
三
夏琪脑子里尽是领导那张表情复杂的笑脸,猜想定是领导开始怀疑自己想跳槽。也不是没有单位想挖夏琪,但夏琪对公司很忠诚,一点没有非分想法。夏琪忽然想到,自己没有想法,原来不代表领导没有想法,这样心中就更加郁闷。夏琪想排解一下情绪,下班路过一家超市,超市正在搞活动,夏琪就逛了逛,顺手采购一大包旅途用品。夏琪带着墨镜,开着那辆属于自己的红色“菠萝”,漫不经心往家中赶,车是结婚时父母花十万元陪送的嫁妆。父母本来想为女儿买一辆好点的车,但夏琪想到钱是工薪阶层的父母一元一元攒起来的,不愿意让他们作更大的花费,就自嘲说:“你们光想到送个好马,怎不可怜姑娘我,哪来钱去买马料!”当时尤勇好不容易才搞到一个廉价车位。就为了这个廉价车位,夏琪一直很纠结。车位位置蹩脚,每次停车的时候,她老觉得有一双双鄙视的眼睛在看着她,她害怕被别人瞧不起。
车子在小区还未停到那个蹩脚的车位上,夏琪就大吃一惊,她看到自家那栋楼下围着好多人。夏琪抬眼一看,一个人悬在四楼邻居家的阳台上,正在奋勇地用手托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男孩是从楼上伸出的防盗窗里掉下的,窗架正好卡住他的喉咙。夏琪一眼认出“托举哥”就是尤勇。夏琪的心不禁悬起来,既为那个男孩,又为尤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