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硕
以爱之名
马硕
还有两站就到广州了。
四年的大学生活里,王佳玲都是坐着火车往返于家里和学校的。记得第一次去外地上大学,她坐上了期盼已久的火车后,饶有兴致地对窗外铁轨两旁土灰色的平房、被分割成一块块的农田、笔直又斑驳的白杨、还有远处偶尔能见到的人们都好奇地看个不停,读完大一后,佳玲便对火车窗外的景色不甚感兴趣了,上了火车就拿一本小说闷头看着,偶尔仰起头活动活动脖子,再瞟一眼她的步步高手机上显示的时钟,数着时间点儿急切地盼望火车能开快点,再开快点。回忆起与火车有关的记忆,王佳玲还真再说不出其它什么了。
但这次不同。
这次的火车就像一个大摆锤,一边是对,一边是错,王佳玲不知道这次的火车究竟是带着她是从对向错的方向驶去呢,还是从错向对的方向飞驰。她的心里从没有过的忐忑,丝毫没有了以往在火车上的安心。因为这次从兰州去广州给黎明帮忙的决定,让王佳玲至少得罪了两个人并错失了一次CET-6的考试。
每一次当自动广播报站说又到达了一个离兰州又远了一些的地方,王佳玲就忍不住想起临行前惴惴不安地给导师打电话请假的情景,导师生气的语气让佳玲甚至都没反应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依稀只记得一句:“现在离放假还有大半个月,试都没考完,月底要整理的资料也还没有碰头呢,你家里到底有什么事非要现在回去?!”
王佳玲努力地甩了甩头,想理清思绪,想起自己当时是这么回答导师的,“那个,张老师,我家里确实有急事,不回去不行……对不起老师,对不起,对不起。”想到这里,王佳玲心里又突然一紧,不知道导师会不会打电话到自己家里询问呢?接着又自我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现在的研究生导师都忙赚钱了,张老师不高兴我请假哪里是关心我的期末考试,还不是要让我帮他翻译他新书的目录。
刚想完了导师,宁沁的那张脸又浮现到了眼前,宁沁生气也是件让王佳玲很头疼的事情。自打考上研究生,又被分配到了同一个寝室,宁沁就和王佳玲形影不离了。宁沁的任性和热情总要王佳玲去迁就着,有时候佳玲觉得自己在宁沁面前就像个男大姐,或是女大哥?反正就是要顺着她,都成了习惯了,要不然,宁沁会拉长了脸,咬着牙几天都能不说一个字。
果然,宁沁一听佳玲要去广州帮一个曾经的高中同学去创业,立马就急了,“他是你什么人啊?人家创业关你什么事?他说了要给你报酬吗?你连试都没考完,还没放假呢!你暑假给他帮忙了回家怎么办?再说了,你还没放假就走了我怎么办啊?我晚上怕黑你到底知不知道?!”
宁沁连珠炮的问题又炸得佳玲慌了手脚,佳玲也说不上为什么,总之就是特别怕宁沁发脾气,吞吞吐吐地也没回答上来宁沁的那堆问题。
佳玲还是悄悄地去了火车站,按照黎明要求的时间,买了从兰州去广州的火车票。听说广州物价很高,虽然从兰州到广州要36个小时,两天一夜,但她还是咬咬牙买了硬座。佳玲暗自想,坚持一下就到了,不过是两天一夜,去了广州就是给黎明帮忙的,总不能让黎明还付报酬,万一我俩在一起了呢?那就更不能要黎明的钱。
和黎明联系上,在旁人看来那是发达的互联网的负效应,这年头,这么发达的信息社会,只要愿意,美国的猫和柬埔寨的狗都能扯上亲戚关系。但在佳玲看来,那就是缘分,月老安排的缘分。要不然怎么解释分别了五年,不是别人,偏偏是黎明主动找到了,不是别人,偏偏是她的电话,又联系上了呢?
佳玲长得不算难看,但也绝说不上是好看,总之就是需要打上一段时间的交道才能记住她到底是长啥样儿的那类女孩子。这类女孩子如果没有特别出色的地方去吸引男生,或是像佳玲所念叨的那种前世注定的缘分,是很难有男生主动去追求的。起码佳玲长到这么大,黎明是第一个说“真想你,如果你来广州帮我,咱们多接触一下,可能会进一步发展”的人。
所以,能让王佳玲这么坚定地想去那个陌生的大都市,而不惜对导师撒谎,得罪宁沁的,可能就是黎明的那句“可能会进一步发展”。
佳玲还记得,也就是昨天,她陪着笑脸和小心,提着收拾好的书包,拉着自己的小皮箱,和宁沁告别说“我走了”时,宁沁正背对着她看书,头都没抬一下,哼都没哼一声,更别说回个笑脸祝她一路顺风了。
王佳玲目光空洞地盯着窗外越来越密的绿色,终于反应过来,快要到广州了,要不是因为广州有黎明,她真不知道这一路上是怎么过来的。
这36个小时的硬座还真不是好熬得,除了去厕所的时候能伸直了身子,活动活动腿脚,其他时间佳玲就一直窝在属于她的那个座位上。眼看着离广州越来越近,佳玲全身也越来越僵,一路上除了每顿饭吃个泡面,佳玲只剩下了发呆,满脑子的黎明、导师,还有宁沁,三个人转来转去,弄得她太阳穴生疼,而那本随身携带的《挪威的森林》,连个扉页都没看完。“算了,还是啥都不想了,黎明对我是认真的,要不然怎么会主动打电话给我说想念我了,还让我去给他帮忙呢?这是信任我呢!”佳玲又烦躁地想了想黎明,终于像下定了决心般地咬了咬嘴唇,心里的闷劲儿也似乎好了一些。
广州火车站好大啊!看起来和别的城市就是不一样,比兰州火车站干净多了。车站里面虽然也很拥挤,但从拥挤的人群的穿着打扮上就让佳玲感到舒服,男的无论是老的少的都不会鼻涕稀拉的,闷热的天气下也没有打着赤膊,挂件汗衫在肩头上。女人们虽然神情疲惫,但一个个都穿得整齐,偶尔见到几个时髦女郎还踩着跟天高的高跟皮鞋,鞋跟与地板撞击的“噔噔噔”的声音引得佳玲不住地回头观望。而头顶上一个个中英双语的标识牌,从车站往外走的通道两排的各类连锁店,更是清晰又无言地展示了这个城市的现代和繁华。
佳玲自豪地想,黎明都能在广州创业了,真了不起。
但让佳玲遗憾的是,火车快到站时,黎明连着发来了两条信息,第一条信息是:“亲爱的,我家里有急事,不能去接你了。”第二条是:“亲爱的,你来芳村区草地街23号找我就行,我很快就回去。”佳玲本来以为黎明会按他之前说好的那样在火车站接她的,心里一下子失落了起来,但那“亲爱的”三个字,又很快让佳玲消除了不满。
城市太大让人连逛迷宫的感觉也失去了。佳玲顺着人流走出广州火车站后,面对着眼前高耸的一座座大厦和宽广的马路上飞奔的车辆着实发了好一会儿呆。过了好几分钟后,佳玲才想起来该找个人问问芳村区草地街怎么走。
城市太大也会让人和人之间更添了许多的戒备。佳玲拉着皮箱,举着手机去问路,结果问的前两个路人都没等佳玲把说完就急急摆手走了,好不容易,佳玲才向另一个看起来有些学生气息的年轻人问到了个大概。
从火车站到草地街并不算特别远,只是佳玲因为过份的着急和陌生的恐惧,才让她多花了两倍的时间,找到了黎明短信给她发的那个地址。
眼看着离黎明越来越近了,王佳玲心里七上八下地窘迫了起来,直到了楼底下,她才想起来这次来啥礼物都没给黎明带,甚至连串香蕉都忘了买,支着脑袋四处瞅了瞅,旁边也没个卖水果的小摊小贩,佳玲只好作罢,到了黎明家门口,又忙拿出手机,用反光的屏幕照了照自己的脸,才敲起了门。
五年不见的黎明比在高中时看起来明显成熟多了,嘴角边曾经的黑绒毛变成了硬扎扎的胡渣,皮肤也黑亮了起来,个子更是高了一大截,但眉眼还和高中时差不太多。
见到黎明后,两个人都有些尴尬,还是黎明主动打破了窘状,搓了搓手,嘿嘿笑着道:“累了吧?我这地儿难找不?你放下东西歇歇,然后晚上我带你出去吃。”
佳玲说不清楚刚见到黎明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后来想起来才觉得只能用“呆得像只笨鸡”来形容,依稀记得那天晚上吃了顿广州街边小吃店里的拉肠粉,黎明又带着她在草地街四处逛了逛。
从见面到吃饭到又回到了黎明租住的小房,黎明一路上眉飞色舞地说了许多,而疲倦至极佳玲又突然对自己有了疑问,我这次真的来对了吗?我真的想和这个男人谈恋爱吗?
黎明似乎看出了佳玲的心思,咧嘴一笑道:“你肯定累了,火车上肯定没睡好。你在广州的这段时间就睡我的床,虽然说你是来给我帮忙的,但是我也要好好照顾你。别担心,你在这儿有我呢!你需要啥就给我说,你不嫌弃就把我这小破房子当个家。”
“黎明和宁沁的性格好像啊。”佳玲听了黎明不容置疑的安排后暗自想,心里终于有了踏实感。
黎明帮佳玲铺了床,接着又说:“要不你睡一觉,明天就开始帮我干吧!你来了我就放心了,也不用找人帮忙了。”
“到底是干什么呀?你开的是什么公司?”佳玲使劲儿的睁着快睡着了的眼睛问。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公司,我想在餐饮行业发展,现在也没啥经验,就先练手了。”
“哇!你开饭店了?!好厉害呀,黎明!那我以后在你店里吃饭不用钱啦!早说呀,那咱们今晚干嘛还出去吃?为啥不在你店里吃?”佳玲一下了来了精神。
“嗯,这不让你感受一下广州的美食嘛!吃在广州,听过没有?”黎明挠了挠头。
“行,反正我这次就是来帮你的!我大学辅修过会计,我来之前还找我宿舍同学借了本《会计基础》又看了看呢,你是让我帮你打理财务对吧?不过,报表我不咋会,你这个不用出报表吧?”
“额”,黎明愣了一下,“哪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快睡吧。你明天就知道要干啥了。”
安顿完佳玲睡下后,黎明犯了嘀咕,“这还真是个学生,咋都研究生了,还听起来这么二,万一她知道要帮我送外卖,面子上过不去转身走了可咋办?”
在黎明意料之中的是,等第二天佳玲拾掇好后精神焕发地听说原来黎明的“饭店”只是租了个小车卖盒饭和送盒饭外卖时,的确连眼神都灰了下去,但又在黎明意料之外的是,佳玲的眼神灰了还没两分钟,又紧接着像给黎明打气一般地说:“别担心,人家沃尔玛不也是小杂货铺开起来的?外卖咋了?外卖也是创业!没事儿的,我会做饭,西红柿炒蛋和蛋炒西红柿都很拿手的。既然来帮你,我就会帮你一起打拼!”
黎明听了佳玲的话,一颗心放了下去,笑着说:“咱这里只做西红柿炒蛋呀?那不用三天,一天就干不下去了!这样,我负责买菜和炒菜还有接电话,你就负责蒸饭和送外卖吧。”
“可是我不认得路呀,我才刚来广州,连24小时都不够呢。”佳玲惊讶地说。
“我给你一张地图,你好好研究一下,你可是研究生啊!那还能难倒你?其实叫外卖的就是这附近的,你以为人家让你打车送外卖啊!小本生意赚的就是附近小公司的钱,主要就是那些便利店、房地产公司的人,地方可好找了,而且他们基本上都有电话,找不到了你就打电话问呗。”黎明生怕佳玲不愿意,又赶忙加了一句,“你帮我送外卖,其实也是给你自己积累社会经验,你就当学校的实习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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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玲听了黎明的安排,没说什么,当天就上手开始干了。
到底是宁沁沉不住气了,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佳玲都已经离开学校七天了,连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会不会是在火车上被拐卖了?还是在广州迷路了,被偷了,正沿街乞讨?该不会是黎明从事的是犯罪行业,绑架了佳玲让她干些不好的事情呢??宁沁越想越害怕,急忙拿起手机就给佳玲打了过去,有那么两秒钟的空白后,电话那头平静地传来了佳玲设置的熟悉的来电彩铃声,宁沁这才算放下一颗心,不再胡思乱想下去了。
电话很快接通了,只是佳玲的声音有些疲惫。
“喂?”
宁沁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话,“不至于这么久连个电话都不打吧?连个报平安都不会?”
佳玲笑了,宁沁能主动打电话就证明她已经不生气了,于是愉快地说:“这不是怕你生气嘛!”
“怕我生气你还跑广州去?”宁沁没好气地说。
“我也没办法啊,黎明正是最困难的时候,而且黎明说了,我帮他送外卖也算是实习,积累社会经验了。”
“啥?你去广州居然是做外卖?还积累社会经验?你以为你是蓝翔技校毕业的呀?你可是985的研究生啊!你做外卖你丢人不?黎明就是个骗子!他哪里是叫你去帮忙啊,他根本就是敲诈!敲诈劳动力!敲诈高等劳动力!”宁沁又是连珠炮地一顿数落。
佳玲突然从心里涌起了对宁沁的一阵反感,觉得宁沁也太过分了,连黎明见都没见过就说人家是骗子,想想她来广州和黎明同吃同住同劳动的几天里,黎明可是个正人君子,连手都没碰过她的,怎么能是骗子?难道创业就必须从国际金融中心开始干起的才算创业?谁不是从小事儿干起的呀,人家沃尔玛还是从小卖铺起步的呢!
沉默了一下,佳玲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宁沁的那张伶牙利嘴,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完了再和你说吧,我要去蒸饭了,我这儿好着呢,我这么大个人知道自己在干嘛。”
宁沁听到佳玲的不耐烦愣了,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只好低下气地加了句,“自己照顾好自己,累了就快回来学校,回家也行,暑假两个月呢,你也该回家看看你爸妈吧。”
佳玲“嗯”了一声就挂掉了电话,心想你比我爸妈管的都多。
王佳玲在广州送外卖的日子过得极其有规律。上午六点半起床,七点准时打扫卫生,把他们装饭的外卖车擦干净,等到九点多,黎明把菜买回来后就开始一起洗菜和蒸饭,到了十一点半就要开始按照客人的订单出去送饭了,经常是送完饭回来就下午两点左右了,然后才吃午饭,再接着就要开始准备晚上的外卖餐。想想佳玲以前在学校时,没有半夜十二点绝不上床睡觉,可现在,每天最希望见到的就是枕头了,晚上十点钟爬上床,倒头就能呼呼大睡。
规律的日子虽然枯燥,但流逝得也很快,转眼间,暑假快结束了,佳玲该回学校了。
佳玲找了一天去了趟火车站,一路上回想起给在广州也快两个多月了,给黎明帮忙这么久,黎明没表白一句,每天有大半天的时间是单独呆在一起的,可是黎明连她的手都没拉一下,丝毫看不出黎明对她有感情方面的兴趣。在来广州前黎明所说的“也许有进一步的发展”也不知道他咋想的,难道真的就像宁沁所说的,黎明只是骗她来干活的?
这样想的多了,佳玲脸上就明显有了不高兴,黎明一直以来让佳玲自豪的“正人君子”行为这时也成了她不安和生气的理由了,佳玲暗自想:都什么年代了,如果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好感,难道连手都不拉一下吗?
黎明也看出佳玲的脸色和情绪了。
离佳玲回兰州还有两天了,黎明在中午等佳玲板着脸送完外卖回来后微笑着说:“佳玲,咱今晚不做生意了,晚上我请你到外面吃饭吧。你看你来了都两个多月了,我哪儿都没带你去逛过,别说对不起你了,我连我自己都对不起啊!”黎明的玩笑话让佳玲“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要不是晚上黎明带佳玲出来吃的这顿饭,佳玲差点忘记了刚到广州那天,这个国际大都市留给她的繁华印象。跑外卖的日子长了,让佳玲看到和感受到的广州和她想象中的广州是大相径庭。原来广州也有那么多将要拆迁的小危房,也有乱糟糟臭烘烘的街巷菜市场,这里的市民、街民也会穿着睡衣,踢踏着塑料人字拖,连眼屎都不擦掉就叉着腰,露出一口黄牙,为那一毛、两毛的菜钱和卖菜人争个天翻地覆;拥挤不堪的小巷子里时不时趴着一两个肮脏的乞丐,神气的敲着破碗讨钱花;无业的青年男女三两一群的穿着让佳玲以为来到了星球大战场景的衣服,叼着烟,浓妆艳抹的用满不在乎的粗言秽语交谈……倒是应了那句流传很广的话,“高楼背后有阴影,霓虹灯下有血泪呀!”
但黎明这次带佳玲去的地方是广州市中心地带的一家情调和环境都很好的西餐厅。
王佳玲以前从来没有去过这样的地方,西餐厅有两层,第一层是摆放钢琴和艺术品的,第二层才是供客人用餐的地方。桌子上铺的厚实的白餐布和层层叠叠的盘子让佳玲在手足无措中显得十分笨拙,努力回想在学校里学的西餐礼仪到底是右手拿叉子?还是左手?
黎明看出来佳玲的窘迫了,有些暗自好笑。但不知道是不是点燃的蜡烛在摇曳中增添了王佳玲的妩媚,总之黎明看着佳玲的不安竟让他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想想佳玲这段时间的辛苦,心里有了些不忍,于是,情不自禁地就伸出手去拍了拍佳玲握着西餐勺的手背,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佳玲脸一红,“没啥呀,帮你呗。”
“就是因为帮我,我才说你辛苦了!”黎明笑着说,“要不是你,这两个月我还真玩儿不转了。”
佳玲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说,抿着嘴没吭声。
“佳玲,我觉得你挺好的。”黎明说完后不安的留意着佳玲的反应。
佳玲心里一动,心想,终于该表白了。马上动了动身子,坐得更挺直了些,又努力摆出个自己练习过的笑容,等着黎明接着往下说。
“佳玲……”黎明又轻声叫了声。
“嗯,咋了?吞吞吐吐的,有啥话就说呗,咋感觉你和平时都不一样了。”佳玲板了几天的脸终于舒开了,扬了扬眉毛,带着微笑低声问。
“你快回学校了,有些话本来早就该和你说的。恩,我算了一下,你来我这里帮忙,满打满算一共是两个月零十四天,按市场价格该给你三千块,但前几天有个哥们儿跟我借钱说是有急事,我就借了一万给他,所以你的工钱可能要缓缓才能给你,行不?”
黎明的一席话给佳玲浇了个透心凉,让刚端起杯子喝柠檬水的佳玲呛了一下,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接着,佳玲一下了就委屈了起来,红着眼眶,颤着声问:“你想和我说的就是这个?”
“啊,咋了?”黎明问。
“没咋!我活该!我就是来广州给你当廉价劳动力的,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在兰州的时候你说你想我了?为什么你说如果我来广州咱们就能有发展?为什么?为什么?”佳玲憋了好几天的话终于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
黎明一看佳玲快哭了,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急忙说:“不,你误会了,我刚才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能使廉价劳动力呢?廉价劳动力怎么能和你比呢?你看哪个廉价劳动力是读了研究生的,对不?”黎明在着急之余还不忘想逗佳玲笑,接着又说:“我想说喜欢你,可是现在我没事业,创业也才刚起步,怎么喜欢你呢?”
佳玲更委屈了,眼泪“哗”一下流了出来,“没事业就不能喜欢我吗?我又不是公主,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有钱了才能喜欢我?我在你这里帮忙是为了啥你就看不出来吗?”喘了口气,佳玲接着说:“我图个啥?我啥都不图啊!我来你这儿得罪多少人你知道吗?我们导师对我有意见了我也没理,我最好的朋友责怪我,我也没理,我爸妈都一学期没见我了,我也没回去看他们一天!我爸妈在信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来广州的火车是路过那里的呀!你以为我是为了钱吗?我要是为了钱至于来这么远的广州吗?我带家教又不是赚不到钱……”佳玲越来越激动,哭得说不下去了。
黎明听了佳玲的一席话呆住了,没想到佳玲来广州还有那么多要考虑的事情,这些要不是佳玲自己说出来,黎明还一直以为佳玲不过是打发一下假期无聊的时间而已。透过感动之余,觉得佳玲真是个好姑娘,忍不住说:“想多了吧?谁说不喜欢你了?我不喜欢你能努力创造机会让你和我一起待这么久?这两个月咱们是不是天天在一起吗?”
“那……”
“那什么那?我喜欢你呀,佳玲。”
听了这话,佳玲才算是破涕为笑了。
从西餐厅里出来后,佳玲一脸幸福地挽住了黎明,心里得意的想:以后不用只是听着宁沁说男朋友了,我也有男朋友了!我的男朋友比那些追宁沁的傻小子们都要好!想着想着,挽着黎明胳膊的手又加了点儿力。虽然黎明觉得有些不适应,但也没说什么,微微扭了一下身子,也就听任佳玲挽着了。
等他们一起回到了黎明的小出租房,天已经很晚了,被现代工业所污染的广州的天空看不到一颗星星。
佳玲一进门就用手勾住黎明的脖子,很认真地说:“以后不许你再跟我提工钱的事儿了,咱们现在都已经在一起了还说钱,多伤感情。”
黎明瞅着佳玲耸起来的鼻翼,有点走神儿,思想游荡在佳玲扁平的脸上的一个个雀斑上,但很快又收回了自己走神儿的思绪,接着认真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就俯着身子对着佳玲的额头吻了一下。
佳玲,幸福的快要哭了。
离上火车回学校已经不到二十四小时了,剩下的每一秒钟,佳玲都恨不得掰成十瓣过,被幸福笼罩的佳玲像只快乐的小鸟,蹲厕所都在哼着歌。
为了弥补之前没有在火车站接佳玲的过失,黎明帮佳玲提着她的背包和拉箱,一直送到了火车站的站台上。火车站依然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但这次的熙熙攘攘没有让佳玲有任何烦躁的情绪,这个城市有黎明呀!黎明就在她身边!黎明一米七八的身高让他在拥挤的人群中显得格外魁梧和高大,身上蓝黑的格子衬衫和仿Levis的牛仔裤就像量身定做的一样合身,身旁有那么多人,可佳玲满眼、满脑子的都是黎明的身影。
佳玲突然在人群中大声对黎明说:“我寒假再来给你帮忙!你一定要给我经常打电话!”
在嘈杂的环境中,黎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佳玲说了些什么,扭过头来对佳玲笑了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佳玲的脑袋。
黎明把佳玲送上火车后,看看手表,有些心绪不宁,心想,这火车开了是不是该学着电影里的一样跟着跑上一截?
火车上的佳玲红着眼眶,一副恋恋不舍的神情,时不时地就对着车窗外的黎明挥一挥手,心里念叨着:火车慢点启动,最好别启动,让我们再多呆一会儿,这一下可要半年以后才能再见黎明了,两个多月咋就这么快呢?
随着长长的一声汽笛响入云霄,从广州开往兰州的普快K96次列车终于开动了。黎明挥了挥手,没有再望向火车内贴在窗边的佳玲,也没有像电影里那样追着火车跑上一截,而是掉转身大踏步的从站台走了出去。
佳玲费劲儿的在窗户内想从拥挤的人群中辨认出黎明的背影已经是徒劳了,火车开始加速了,车厢与铁轨压合的哐当哐当的响动像是在为喇叭中传来的“本次列车开往兰州方向” 的声音打节拍。车厢里人还没有完全坐稳,还有那么几个男的女的背着、扛着大编织袋走来走去,一个不小心还撞到了佳玲的头,佳玲皱着眉头伸手揉了揉被蹭到的额角,心想黎明要是在旁边我才不会挨蹭呢!这么一想,心里竟是一阵绞疼,思念黎明的心情像是被冲开了,止不住的回忆让嘴角甜甜的上扬了起来。佳玲从随身带的包里不费劲儿的找出了一支塑料杆儿的蓝色圆珠笔,笔帽上还残缺了一块儿,这是黎明给佳玲用来记录送餐地址,让她去送外卖的笔,佳玲临走时没有告诉黎明就悄悄的装进去自己的包里了,算是个念想。佳玲觉得,古时候的睹物思人应该就是这样的。
正出着神儿,电话震了一下,估计是信息。佳玲急忙打开来看,是黎明的,果然是黎明发来的一条短信!佳玲的嘴角上扬的幅度更大了,眼睛也快眯成了一条线。看着看着,佳玲上扬的嘴角就瘪了下来,眼睛也湿了,努力控制了半天,眼泪还是打湿了睫毛扑棱棱的顺着脸颊滚落到了她白色的T恤上。
黎明的短信很长,写着:佳玲,你是个好女孩。经过这两个月的相处,我觉得挺喜欢你的,可是在告诉你喜欢你之后,我又仔细想了好久,我跟你说的“喜欢”和你期待的那种“喜欢”不一样。我确实很感谢你这一段时间给我帮忙,但是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管是学历,还是在社会经历,咱们的差距都太大了。所以以后咱们就不要再联系了,因为再联系也没啥意思了。你是研究生,我配不上你,反正,别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你自己保重吧,好好学习,以后找个真的喜欢你的人。你恨,或是不恨我,都成。不用再回短信了。
佳玲又一次坐着硬座,只是终点和出发点掉了个个儿。
◎马硕,女,广东省广州市人,现为兰州大学文学院文学硕士。曾在《岭南学刊》《广东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等发表文学评论。本文《以爱之名》系作者短篇小说处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