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男人

2015-09-21 12:51戴玉祥
短篇小说 2015年1期
关键词:猪崽翠花秧田

◎戴玉祥

乡村男人

◎戴玉祥

老大

老大赤着脚,卷着裤腿,肩头扛着锹,走在秧田埂上。

太阳还没有出来,一粒粒露珠黏在秧叶上,也黏在埂边的小草上。老大黑魆魆的脚背、小腿上,黏着青草。

老大转了自家的田,田里的水刚好盖住秧根,秧苗油汪汪的。清晨的微风轻拂着秧叶,晃出浅浅的涟漪。老大站在埂边,摸出根烟,叼在嘴上,点燃,悠然地吸着,脸上蔼着浅笑。

太阳出来了,偌大的一片秧田,红光闪闪。

老大吐掉烟蒂,往老二的秧田走去。转到一半的时候,见老二的秧田,那水也刚好盖住秧根,秧苗也油汪汪的,老大就不想转了。老大站在那里,目光扫向远处。远处是油汪汪的秧苗,看不清真实情况。老大不放心,继续转起来。就这样,老大发现了老二的秧田,有一条埂,有多处渗漏。老大把那条埂,统统用锹拍实后,身上的衣服就湿透了。老大准备回,可经过老三的秧田时,又停下了。老大发现,老三的秧田全干了。秧苗正是需水时期,秧田里怎么能没有水呢?老大这样想着,就想赶回去训训老三,可又一想,老三做木工活,累,还是算了吧!老大到上游水库里开了闸,将那水引到秧田里,看着那哗哗的流水,老大的肚子也扑腾起来。老大拍拍肚子,说,甭急啊,等这秧田吃饱了,咱回去好好享受享受啊。说是这样说,可老大的脸还是苦着。这样熬到秧田吃饱时,太阳已经偏午了。老大扛着锹,没精打采地往家走。路过老二的鱼塘,见老二正坐在树荫下吃鱼喝酒。老大说,抽点时间去看看秧田,有一条田埂渗漏,我给拍实了,但保不准还会漏。老二说,哥,甭走了,来一口。老二给老大倒上一杯酒。老大说,不了,你嫂子在家等着呢!老大说过后,就走开了。快到家门口时,碰到老三。老三在集市上卖桌椅板凳回来。老大说,老三,哥不是说你,这钱,再好挣,这秧田,也不能丢了不是?你看看你那秧田,正是需水的时候,一点水也没有,你这不是害秧苗吗?老三张嘴想辩白,老大打住他,老大说,好了,那水,让我放上了。以后,多跑跑看看就是了。老三嗯了声,转身走了。

媳妇坐在饭桌边,见男人回来了,忙起身打了盆凉水放到面前。老大洗了脸,端起碗,狼吞虎咽起来。媳妇看着男人,说你慢着吃,没人跟你抢。老大点头,只是那吃速,没有丝毫递减。媳妇噗嗤笑起来。等到老大吃饱了,媳妇才说,咱那秧田好好的,你一上午干啥去了?老大抹着嘴,说,给老二老三忙乎呢!媳妇脸色不大好看了,媳妇说,不是说你,人家老二有鱼养着,老三呢,木工活做着,钱可是没有少挣,就你……媳妇收拾碗筷到厨房去了。

老大的目光,追着媳妇的后背,一直追到厨房门口,才收回。

老大坐那儿,咂摸着媳妇的话,觉得媳妇的话是有些道理。大娃都念高三了,上大学需要钱;房子住几十年了,不盖新房,也要翻修了。这些,都需要钱。老大咂摸了会儿,就出去了。

老大来到村东头老汪家,老汪家母猪刚下了崽,老大赊了二头。

老大两手各拎着小猪崽喜滋滋地回到家里,把小猪崽往地上一放,喊媳妇过来看。媳妇见了小猪崽,即刻笑脸如花了。媳妇手指戳着男人的前额,说,这还差不多!老大憨憨地笑,笑过后,挑起竹篮到村西头的砖厂捡废弃的砖块去了。老大是想用这些废弃的砖块,给小猪崽垒一个圈。天黑的时候,老大的房子前,堆了一大堆砖块。

躺在床上,媳妇说,喂,给你一个奖励?

老大说,咱媳妇,也学会浪漫了?

媳妇说,怎么,不行哇?

老大说,行,行。

媳妇还想浪漫,可老大话题却转到了小猪崽上。老大说,要好好伺候那两个小家伙,小家伙拉的屎,咱攒着,给老二送去,老二那鱼塘,水清的见底,鱼怎么长啊!小家伙长大了,咱卖一头,老三结婚要花钱,大娃明年上大学也要钱……

媳妇听着,听着,泪水就跑出来了。

老二

老二倒了酒,见老大走了,心里不高兴,端起酒杯,咕嘟灌下肚,看着老大离开去的背影,嘀咕:渗漏就渗漏呗,种稻子能挣几个钱?老二这样思想,便放开肚子喝起来。后来有点头重脚轻了,才歪进草棚里,扑倒床上,睡。

月亮出来了。

老二醒来时,看见从缝隙里挤进来的月光,忽想起老大说的事,扛了锹,就往秧田方向走。路上遇到黑子,黑子说,老二,还打牌不?老二说,打,怎么不打?说后,跟着黑子走了。

黑子他们玩“炸金花”,五个人玩。老二开始赢了二千多,后来牌运背了,倒输了二千多。那四个都说不玩了,老二不愿意,老二跟黑子借了三千块,还要玩。于是就又玩。老二的牌运还是背,不大一会儿,借的钱就输光了。老二还要借,黑子说,老二,你都欠我好几千了,什么时候还啊?老二挠挠头皮,这才没好意思借了。

老二正准备离开时,黑子递过来二百元钱,说,走,到你那小鱼塘捞鱼喝酒去?老二接过钱,应,好咧。一行五人来到鱼塘边,撒了网,捞了两条鲤鱼,煮了,端到树荫下的木桌上,开了酒,喝起来。渐渐,三瓶白酒下肚,五个人都豪壮起来。尤其老二,手敲着木桌,侃,不就是输了几千块吗,到了年底,咱这塘里的鱼,出手了,不就有了吗!是啊是啊,黑子等人附和,谁不知道你老二啊,输那几个小钱,算什么啊?老二听着高兴。老二高兴了,就大方起来。老二手指着鱼塘,说,黑子你们几个给我听好了,我今儿高兴,这鱼塘里的鱼,从现在到天亮前,你们可以用网捞,捞再多,也都是你们的。黑子等人听了,欢呼着,跑回去找来渔网,撒开了。

太阳出来的时候,老二酒醒了。发现自己躺在鱼塘边,惊出一身汗。老二想起以前承包这个鱼塘的人,那个人就是酒后睡在鱼塘边,滚进了水里,淹死的。老二这样想着,就把火撒到了媳妇头上。老二爬起来,歪歪地晃回家,撞开门,抓住媳妇的头发,把媳妇按到地上,接着,两只脚在媳妇身上忙活起来。媳妇双手捂着脸,一声不响,只是,那满脸的泪水,瀑布般,倾倒出来。久了,老二好像是累了,才停下。老二喘着气,吼:贱女人,你想淹死我啊?

媳妇仍不做声。

老二吼:贱女人,说啊,是不是想让我淹死鱼塘里?

媳妇还是不做声。

老二上前又抓住媳妇的头发,正要把媳妇往地上按,邻居荷花跑过来。荷花推开老二,手戳着他的鼻子说,老二你知道吗,你媳妇为了挣钱,扛了一夜的水泥袋,那可是男人干的活啊?

老二听了,心里也酸酸的。

老二回到鱼塘边,坐在树荫下,忽然发现鱼塘边,全是渔网的痕迹。老二忽地站起来,寻着那网痕,走了几圈,这才想起夜里的事儿来。

这年岁末,老二没有找人撒网捞鱼。老二自己捞,连着捞了三天,也没有捞上几条鱼来。老二回到家里,扑通跪到媳妇面前,痛哭流涕。

老三

老三赶集回来,见翠花站在门前,心里就不大高兴。老三沉着脸说,你在这儿干嘛?翠花灿笑着,抬出背在身后的饭盒,说,给!老三本来不想接,可见翠花灿烂如花的样子,就接了。开了门,老三一屁股拍到椅子上,很响地吃起来。见老三吃得香,翠花转身跑开了。

老三填饱了肚子,这才想起老大的话来。

老三扛着锹,向秧田走去。

阳光针一般锥着老三,老三转了几条埂,就折回了。

老三躺到床上,盘算着上午的盈利,忽地想起豆秧来。老三爬起来,把那梳妆柜移到房子中间。梳妆柜是早些时候,给豆秧做的。老三做这梳妆柜,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要知道,平时做这样的柜,也就一二天的时间。可见老三是如何用心的了。老三小心翼翼地察看着,自我感觉是满意的,可他不知道豆秧会怎么看,甚至,还不能确定豆秧要不要他做的柜。这样思想,老三突然想起豆秧的属相来,像雪中送炭,老三发觉他的这个发现太有现实意义了。老三取来刻刀,开始在那柜身上忙碌了。每下一刀,都像封建的老人守着十世单传的婴儿般,谨小慎微。直到屋子里暗下来,老三才把一条龙雕刻好。看着自己精心雕刻的作品,老三心里美滋滋的。

老三正美着,翠花走进来。

翠花将饭盒放到木桌上,扫眼梳妆柜说,是你爱吃的竹笋炖猪蹄,趁热吃吧。老三看着翠花,眼神里充满挑战说,这梳妆柜,是给豆秧做的呢,怎么样,好看吗?

翠花没做声。

老三见翠花不做声,知道是刺着翠花了,心里有些得意。端过饭盒,挑了两口,复又放回木桌上。老三说,端回去,没胃口。

翠花眼泪就出来了。翠花没端那饭盒,转身走了。

月亮出来了。

老三将梳妆柜放到架子车上,拉着,出了门。月光泻下来,铺在地上。老三踏着那银银月色,走在蜿蜒的山间小道上。两个小时后,老三来到豆秧家。豆秧不在。豆秧母见老三浑身汗涔涔的,说,孩子,恁远的路,是走着过来的?老三说,阿姨,这不是怕损坏了吗,步行,放心。豆秧父也说,孩子,为难你了。老三笑笑,说,只要豆秧喜欢,这点算什么。

返回的路上,老三轻轻地哼起了 《乡村恋歌》:

你我手挽手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把如蜜的情话并肩轻轻讲

天上的月亮在为我们指点前进的方向

萤火虫在为我们领航

……

翌日中午,老三赶集回来,经过老大门前,被老大拦住。老大说,老三,恁么好的梳妆柜,放在日头下晒,就不知心疼?老三脑筋没有转过弯,问,哥,你瞎说什么呢?老大指指老三家的方向,说,自己看看去?

老三赶回家,看见门前放着他昨晚送给豆秧的梳妆柜,心凉如冰。他扑到床上,抓过被单蒙住头,小声地哭起来。

翠花坐在床边,为老三摇着蒲扇,眼角,也挂着泪水。

窗外,小鸟在树枝上雀跃;蜻蜓,在空中翩舞。后来,太阳落山了,屋子里也暗了下来。

老三推开被单,见翠花坐在床边,眼窝里已经断流的泪,又汩汩地冒了出来。老三说,翠花,嫁给我吧?

翠花摇摇头。

老三说,为什么?

翠花说,问你自己吧。

还说,你心里最清楚!

责任编辑/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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