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终于迎来王室第三代

本刊记者 / 黄旻旻

沙特终于迎来王室第三代

本刊记者 / 黄旻旻

沙特的王位在长者之间轮转，这个君主国没有普选，但兄弟叔侄之间的掣肘保证了国王不会失控。

2014年9月28日，沙特副王储、内政大臣穆罕默德·本·纳伊夫出席为一年一度的麦加朝圣而举行的安保阅兵式。

81岁当上国王，90岁驾崩，沙特老国王阿卜杜拉·伊本·阿卜杜勒-阿齐兹在1月23日凌晨病逝。这距离他坐上王位只过去了9年。

在给阿卜杜拉国王的悼词中，《纽约时报》称其为“重塑了沙特的精明人”。

阿卜杜拉是沙特开国国王阿卜杜勒·阿齐兹·沙特身后的第5任君主。自1953年起，他和自己的哥哥们，从父亲手里接过政权，已经掌握了这个国家62年。

1932年，沙特家族的阿卜杜勒·阿齐兹建立沙特王国，并确立政教合一的君主专制。吸取了19世纪末沙特第二王国因为兄弟阋于墙而亡国的教训，阿卜杜勒·阿齐兹生前明确了国王指定王储这一继承制度。他指定了自己的儿子沙特·本·阿卜杜勒-阿齐兹继承王位。不过，在沙特·本之后，王位就一直在兄弟间流转。第二任国王沙特宣布他的弟弟费萨尔为王储。

沙特禁止政党活动，没有宪法，把《古兰经》和穆罕默德的圣训作为国家执法的依据。国家在王位继承上规则正如《古兰经》教义说的：我们的事务，由协商决定。

这种独特的流转方式符合沙漠的部落权力传承习俗，也是沙特自己独特的“沙漠民主”。历史上，沙特国王的王位传给下一代时，不必须是父子相传，也可以传给兄弟甚至叔叔等。所有儿子均平等合法，包括非婚生子，都享有平等的继承权。

伊斯兰教允许男人娶4名妻子，但沙特王室的离婚率颇高，开国国王阿卜杜勒·阿齐兹拥有22个妻子、40多个儿子。

阿卜杜勒·阿齐兹虽然进行过确立王位继承规则的努力，但终究还是没有对王位继承究竟是父子相传还是兄弟相传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第二任国王沙特·本希望能延续父亲传位儿子的做法，他着力扶植自己的儿子，把部级职位和一些高级职务交给儿子们。不过，这一做法却为沙特·本被赶下台埋下祸根。

除了国王，王室长老委员会也在国王的立废上手握话语权。由王室核心成员组成的长老委员会可以决定国王的废立。国王能在王位上坐多久，也取决于长老委员会。如果这一委员会认定国王不合格，还可以随时罢免国王。

国王是政治强人时，王室长老委员会的权力处于弱势。老国王挑选了沙特·本，但王室长老委员会更喜欢他的弟弟费萨尔。1964年，正是在王室长老委员会的支持下，王储费萨尔发动政变，沙特·本被罢黜。

沙特新国王萨勒曼·本·阿卜杜勒-阿齐兹

萨勒曼

在位时间：

2015年至今

即位年龄：80岁

与前任国王的关系：兄弟

王储：穆克林

副王储：穆罕默德

王储：萨勒曼

（增补纳伊夫席位）

副王储：穆克林

大概是摄于哥哥沙特·本的下场还历历在目，费萨尔上台后不仅指定自己的弟弟，生于1912年的哈立德（1975年即位）为王储，还指定另外一个弟弟法赫德（1921年出生，1982即位）为第二王储。

这种继承顺位很像商朝早期，好处是国家不会成为小孩子的玩具，坏处是继承范围太大，几代之后容易起更大的纷争。

这种继承的另外一个特点是隔代指定继承人，国王可能迫于压力指定一个不喜欢的弟弟继承自己，但是同时指定另一个喜欢的弟弟来做第二王储，这样实行两派势力的制衡。

沙特王位的争夺，有过废黜，但没有真正流血。第四任国王哈立德在位时，过去的第二王储法赫德升任第一王储，但哈立德指定阿卜杜拉（也就是刚刚去世的这位国王）为第二王储，这遭遇了法赫德同母弟弟苏尔坦的阻击。

苏尔坦手握重兵，有意取阿卜杜拉而代之，第一王储法赫德也更倾向于自己的同母兄弟来接棒。最后，是王室长老委员出于平衡各派势力的考虑选定了阿卜杜拉。

异母兄弟之间的争夺，舅舅家的实力往往是关键。

阿卜杜拉的妈妈出身于沙马尔部落酋长家，这个部落在叙利亚、伊拉克、约旦拥有广泛的影响力。阿卜杜拉统治的沙特可能在地区当中拥有更大的影响力。阿卜杜拉是妈妈唯一的儿子。阿卜杜拉指定继位者时，早晚会把王位传给其他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法赫德和苏尔坦的母亲来自沙特实力最强的苏达里部落，这位娘娘的七个儿子都在沙特任要职，并称“苏达里七雄”，除了法赫德和苏尔坦，还包括曾任内政部长的纳伊夫，还有刚刚在1月23日登基的新国王萨勒曼·阿齐兹。

法赫德一直希望继续扩大苏达里血统的势力，即位后指定自己的弟弟苏尔坦为第二王储。苏尔坦于是成为阿卜杜拉最为强大的对手。

没有亲兄弟的阿卜杜拉在斗争当中非常辛苦。

但苏尔坦最终没有笑到最后，时间不够了，他死在了当上国王的阿卜杜拉的前面，与王位擦肩而过——苏尔坦比阿卜杜拉大四岁，81岁才登基的国王和85岁成为第一王储的王爷，在人类的大限面前一笑泯恩仇。

1992年3月，王室终于在确立王位继承上做出实质性的努力，国王法赫德颁布基本法。这一法律第一次在沙特的王位继承上给了一个书面规定。

“国家的统治者将来自于开国君主的儿子们及其后裔”，“根据《古兰经》和圣训，他们当中最睿智者接受效忠、宣誓、治理国家”，“国王以敕令形式遴选和罢免王储”，“国王驾崩时，王储接管国王的一切权力，直到举行效忠仪式”。

这赋予了国王指定继承人的绝对权力。在2006年，阿卜杜拉颁布了《王位继承效忠法》，确立了具体的操作程序。

根据这一法律，建立了由第一代国王的儿子和孙子组成的效忠委员会。效忠委员会有否决国王对王储、第二王储提名的权力，同时，也可以向国王推荐合适人选。通过不公开投票、以三分之二多数票为标准决定王位继承。

和王室长老委员会（1999年更名为王室家族委员会）不一样，效忠委员会只负责确定国王和王储。虽然家族委员会由国王亲自掌管，权力也更大。但在政权交接的敏感时期，效忠委员的顺利运转才是保障沙特政权稳定的关键。

在确立了王位继承规则后，时间成为了王位继承最大的威胁。新国王萨勒曼在2012年被立为王储，但他并不是阿卜杜拉的第一选择，阿卜杜拉在位期间，有两个弟弟排在萨勒曼之前，但他们都在成为国王前死了。

阿卜杜拉即位时已经81岁。不过自从1995年法赫德中风后，他就握着实权。这是一个长袖善舞的人。对外，他跟各大国特别是美国关系良好；对内顶住了“阿拉伯之春”的压力，令在全世界罕有的君主专制统治得以持续。

阿卜杜拉掌权的20年，沙特正身陷前所未有的困境。2001年“9·11”事件里的15位劫机者中有11位来自沙特，本·拉登更是来自沙特国王信任的一个贵族家庭。

阿卜杜拉被时间打磨成了一个温和的长者，而且他手里还控制着沙特的油田。

他有意放下身段，拒绝别人叫他陛下，也拒绝平民吻自己的手。阿卜杜拉认为只有真主安拉和亲吻者的父母才有资格接受这个礼节。他还给自己注册了Facebook。

阿卜杜拉被认为是一个善于平衡各派势力的人。尽管美国被允许在沙特境内开油田，但他也同样不拒绝其他合作者，比如俄罗斯、中国。他亮明了自己的底牌：世界能源安全和需求远不如沙特的国家利益来得重要。

阿卜杜拉是个“精明人”，可以很迅速地捡起看起来是原先被放弃的立场，开明长者的另一面是强硬的手段。

2010年11月，因为椎间盘突出，一个血块压迫了背部神经，阿卜杜拉赴美国接受手术。这年底，阿拉伯世界爆发大规模的要求民主化的政治运动。

一个名为“沙特青年联盟”的网友发帖号召沙特人在3月11日传统的“沙特愤怒日”和3月20日“革命日”举行示威游行，并提出政治改革、言论自由和反腐败的要求。将近三万人响应。

2月23日，还没结束2个月术后康复期的阿卜杜拉返国。当天，沙特政府就公布了总值360亿美元的安抚措施，其中包括给公务员加薪15%，给失业青年每月540美元的补贴，并承诺为他们安排工作。

“革命日”之前的3月18日，阿卜杜拉罕见地出现在电视上，他宣布了一个近1000亿美元的惠民政策。

政策出台的当晚，沙特各大城市的民众驾车上街，挥舞着国旗和国王画像。庆祝活动一直持续到次日凌晨。

愤怒日当天，政府在全国部下大网，不仅全副武装的警察和部队埋伏街头，人群中还安插了大量便衣。发现抗议者，便会即刻实施逮捕。

时间是王位继承最大的威胁。萨勒曼之前还有两个人选，但他们都死在了国王前面。

阿卜杜拉任上颁布的一部法律提出对示威者给予严厉的惩罚，其中一条罪状是“危害国家安全罪”，这条罪名的适用范围很广。

美国人是喜欢在别的国家支持民主派，但这不包括老朋友沙特，这个国家虽然也有自己的问题，但总的说起来富有、强大、保守，但对西方世界充满好意。

王国有自己无法抵御的敌人。时间让所有的“王二代”都在快速老化。每个年迈的新国王都要面对国内反对派的声音和反恐斗争的复杂关系。

好在每位储君都对执政不陌生，作为王室最核心的成员，他们始终与权力相伴，被委以政府要职。成为国王之前，萨勒曼在沙特首都利雅得做了将近50年的省长。

新国王正努力避免可能出现的即位混乱。在宣布即位后，萨勒曼很快确认了继承序列，最小的异母弟弟穆克林（69岁）出任王储，哥哥纳耶夫的儿子、55岁的侄子穆罕默德·本·纳耶夫为副王储，这是进入继承序列的第一位沙特“王三代”。

在新国王萨勒曼1月23日的全国讲话里，他表达了对中东地区政治动荡和极端势力“伊斯兰国”扩张的忧心。正处于动荡中的中东世界更需要沙特这支稳定的力量。

根据惯例，老国王过世后，第二王储的位置一般会空悬一段时间，以便国王和效忠委员会商讨一个双方都认为合适的人选，以取得最大可能的势力平衡。但萨勒曼对穆罕默德的任命非常果断，使他成为了进入继承序列里的第一位“王三代”。

穆罕默德的爸爸是叔叔苏尔坦的亲密战友，和阿卜杜拉争斗了许多年。

除了苏达里家族一贯强势的血统，没有儿子需要考虑，或许成为了穆罕默德能够继承大统最大的优势。他只有2个女儿，这可能会让他大公无私地指定一位弟弟或者堂兄弟做自己的继承人。

副王储穆罕默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扮演着父亲助手的角色，致力于维护沙特的国内稳定和打击恐怖主义。

也许是看到过自己叔叔苏尔坦被指为王储却输给年龄的遭遇，他隐藏起了对权力的渴望。宣布阿卜杜拉国王的死讯时，穆罕默德不是在利雅得争权夺位，而是在伦敦的一个反恐会议上。

与阿卜杜拉和萨勒曼不一样的是，穆罕默德在西方受过教育，他毕业于俄勒冈州波特兰市的一个文理学院。

这是沙特第一个受过西方教育的王储。不过他效忠的首先是自己的家族而不是自己的大学老师。据报道，穆罕默德用“安全第一”的方法来保持稳定和压制反对派的做法曾遭到过人权组织的批评。

此外也还没有到对穆罕默德抱有期待的时候，国王大多长寿，这个家族的国王尤其如此，出现一个西方教育的沙特国王，可能是几十年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