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德满都的月光曾落在我的肩头

邓冰清

○没有想到领事老师竟然会跟我作对

我从初中开始便就读于国际学校，—直以来接受着西式的教育，西式教育告诉我，学习是为生活而服务的，因此我十分重视社会实践、研究性学习以及学校的各类大型活动。

那时正值期中考试前夕，我一边忙于寒假红安支教的经验分享交流，一边奔波于繁的学业之中，并没有计划过暑假要做什么。

2014年4月初，我在穷游论坛上看到了一些关于尼泊尔的帖子，通过图片和叹字，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神秘的国度，同时，—篇关于侣岁大学生在尼泊尔做义工的文章忽然闯进了我的视野。我决定，用支教的形式去体验—次那里的生活。

IntemationalVolunteerHQ，简称“IVHQ”，这是一个国际志愿者组织，大约有4万名志愿者在这个组织的网页上活跃着。在官方组织的指导下去尼泊尔支教，想必会更靠谱。我将这一想；去告知了家长以及领事（走读班的班主任），在得到他们的认可之后，一封封的邮件开始飞跃在中国与荷兰（IVHQ总部）的上空。我一边了解资料，一边完善策划案，构思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吸引志同道合的同学们加入。

我的领事帮忙将我列出的暂定策划案上传到学校领事群，希望各班领事帮忙宣传。可惜在等待了一个星期之后，我发现效果并不好，没有多少人矢口道这个消息，也没有多少人来询问我，就算有，也大多是出于好奇。

我敲开总领事处的大门，想得到一次国旗下演讲的机会，可国旗下演讲的作息表排满了，我不得不采取最直接、最耗时，但效果最好的宣传方式—一走班宣传。

我开始在—群群不熟悉的同学面前，不停地做着重复的演讲。我浪费着大把的晚自习时光，用一张嘴，一个人，撑起了自己的全部梦想。演讲途中，我碰到了和我一直“作对”的那位领事，我前脚刚宣传完毕出门，后脚她就在班上毫不留情地警告大家千万不要去尼泊尔，说那里正在战乱，不安全。我虽然有些气陵，但保证学生的安全也的确是她的职责，只好继续默默当说客。

幸运的是，我越来越多地听到同学们谈论去尼泊尔支教的事，这让我颇为欣慰。

○表哥挽救了我几乎快破灭的计划

宣传期结束，有100来号人报名参加了这次支教之行。

为了确保每个同学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我特地将我们可能遇到的困难详细列出，甚至略有夸大，这让他们有些动摇，再加上暑假同学们活动繁多，最后又有些同学因为时间不够，没法办理护照，最初的100人，只剩下2人留在了队伍里。

在我与国际志愿者组织的交谈协商中，我发现原定的志愿服务时间由申请的2014年6月25日自动跳转到了2017年6月25日，原以为是系统漏洞并没有在意，但几天后我慌了神：“iVHQ”志愿者组织只招收18岁以上的成年志愿者！那一瞬间，失败忽然又—次遮住了希望。

在我多方努力下，“IVHQ”的组织者终于做出了小小的让步：只要我们的团队里有一个成年人，并愿意担任其他未成年人的临时监护入，我们的旅途就能按计划实施。这样的消息让我们特别振奋，四下搜罗之后，我盛情邀请我的表哥，一位大学刚毕业的美男子加入了我的团队。

我们四人，在短暂的几次碰面聚会后，敲定了事态的走向。我很惊讶，当我们终于订好机票，全新的旅程完美地呈现在我眼前时，我并没有感到兴奋，只有一股久违的安宁，那夜我睡得很香。

○意外的大雨把我留在孟加拉

6月30日清晨，天蒙蒙亮，我们站在国际机场的外围，向挚爱的武汉挥手告别。抵达尼泊尔时夕阳已经西下，我们离飞机票上的抵达时间晚了3个多小时，头一次出国的大家都有些焦虑。

一切都要怪尼泊尔多雨的气候。因为乌云密雨，我们在这个小小国度的上空做着重复的盘旋，最后竟迫降在了孟加拉机场。我焦急万分，担心尼汩尔机场接应我们的人会担心。于是我尝试打开手机，借着微弱的一格信号，迅速地拨通了电话说明情况。2分钟后信号断了，所幸语速较快，我已经清晰地表述了我们现在所处的情况以及下飞机时的人数、穿着打扮。

收起手机，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望向窗外，突然想起了担心着我的父母。但我是这个小团队的老大，不可以不淡定。我开始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欣赏这处不在我们计划之内的风景。

之前许多次的社会活动，让我养成了较为淡定的心态。作为领导者，我必须抛开自己烦乱的迹象，以安定自己小组的成员。我站起身，语气轻松地向大家说明了现状，我告诉他们我与尼泊尔的工作人员已成功取得了联系，要他们不要焦急，安静等待。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流逝，尼泊尔转睛，我们起飞，当飞机抵达加德满都（尼泊尔首都）的那—刹那，许多人像小孩子一样地欢呼起来。

当天晚上我们草草地吃过了晚饭，尼泊尔的夜晚很静，很静，我们赶忙与父母报了平安，接着便从一条破烂泥泞的小路穿进了一户人家。我们每两个人住一间寝室，房间很小：两张摆放拥挤的小床，一个呼啦呼啦转着的破电扇，还有一个1平米的卫生间。老板说楼上有个公用厨房，可以自己做饭，如果有任何需要，他很乐意帮忙。

我们梳洗更衣，套上自己的床单和被套，又开了一个20分钟的短会。尼泊尔支教之行，从明天起正式开始。

○加德满都的一切都吸引着我

7月1日的清晨我们早早醒来，在一位大学生志愿者的带领下，我们走过七弯八绕的居民区，踩过昨夜被雨水冲刷过自勺淤黑小路，来到了尼泊尔最著名的加德满都大学管理学院，我们的目的地“孔子学院”正坐落于此。

清晨，学校很静，我们买了一个面包作为早餐后，便在学校里闲逛起来。学校很小，一栋学生公寓、一个篮球历、一栋中国普通高校的教学楼还有一个像农村小平房那样的食堂就是塞所学校的全部。尽管如此，它还是在整片区域里显得很独特，只因为这里有水泥路。难想象这就是整个尼汩尔最好的大学。

不一会儿，校长结束了他的会议，将我们带进了办公室。他对我们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接着就与我们探讨这短暂的1s天之行的规划了。由于年龄上的限制，我们无法留在孔子学院授课。校长将我们两两一组自由分配在孔子学院名下的孔子课堂，面向人群主要为中小学生。定完计划，我们便离开了孔子学院，徒步来到了离我们住所只有200米，尼泊尔三所杜巴广场中最大的—处：加德满都杜巴广场。

杜巴广场，是当年马拉王国第六代国王死后，他三个儿子所居住的地方，后来因为时代变更逐渐演变成了整个城市最繁华且具有文化特色的广场，其建筑具有强烈的宗教色彩，虽是土砖盖造，却囊括了16至19世纪最鼎盛的古典寺庙建筑和宫殿。

我们结伴穿梭在热闹的街头拍卖场、广场舞大妈的摇摆身姿中、服装小饰品店的呐喊声里，还有各种用于祭奠的寺庙场所。我一面感叹尼泊尔完美的宗教全民化，一面感叹自己进入了热闹的乡村菜市场。我并没有厌恶这种场面，相反的，我被这里的氛围所感动。这是一个民族的灵魂，一种乐观积极向上的心态，一种无论别人如何评价，都一定会自豪地传承下去的文化。

第二天的古镇之行更为精彩，我看到了让我叹为观止的家传手工木雕、鬼斧神工的刻墙孔雀窗、华丽大气的宗教建筑物、传统朴素的纺织劳作方法，还有纯正的自酿酸奶，配着飘扬的国旗和清澈透亮的蓝天。我们甚至还幸运地碰上了一场极具民族特色的婚礼。

○支教的地点竟然是贵族学校

7月3日，起了个大早，我们又一次穿梭在满是灰尘与泥污的小道，走了近一公里的路来到小镇里唯一一条两车道的大马路。我们在灰尘扑面的街边等待过往的大巴将我们载到转航点，我们并不用记住深涩难懂的尼泊尔车号，因为一共就只有一条马路，我们唯一需要做的仅仅是记住下车地点的地理特征，抵达时直接喊司机停车就好。

15分钟的颠簸车程后，我们又被迫挤上了茌国内一定会因为严重超载而被交警拦住的小面包车，缓缓翻越一片土丘，到达我们的最终教学目的地：LittleAngles（小天使教育园区）。

想象中破旧贫寒的小茅草屋并没有如期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取而代之的是一所由幼儿园小学中学和大学构成的配套完善的教育园区。在我震惊的同时，正巧有一群谈笑欢闹的学生从身边走过。我注视着他们的言行举止，意识到这一定是尼泊尔十分罕见的私立贵族学校。

不用猜测，不用询问，我确信自己的想法一定是对的，我不仅看到了难得一见的现代化建筑，还看到了大量的绿化设计、宽敞的篮球场以及使用智能手机的人群。我向其他志愿者提出了自己的质疑：我们不是来支教的吗，怎么来了贵族学校？我这才了解到尼泊尔在历史上曾沦陷为英国的殖民地，这导致他们的第一语言是尼泊尔语，第二语言是英语，只有贵族学校才会配置第三语言：中文。

就是在这里，我开始学习怎样当一个合格的小学老师，怎样将对于他们而言深涩难懂的第三门外语以最简洁形象的方式传授给他们。

○《小苹果》因我们火到了加德满都

我与我的搭档一直想方设法地希望学生们吸收更多更有效的知识，我们为此几乎付出了所有的休息时间。在词汇课堂上，我们尽量选择简单常用的词汇，如身体部位、颜色等等。我们并不急于求成，放缓教学速度以达到精细。

在听说他们娱乐性质的课堂很少后，我的搭档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打算用民族风的音乐传授中国文化。这个想法很好，但是，他打算数一群小孩子跳《小苹果》。

我认为《小苹果》并不能代表中国文化，同时有可能在小学生的心中树立不完美的中国形象，而他一再地认为最适合小学生学到知识的方式就是乐趣。在他反复的游说及推动之下，我被他说动，打算先从几个4年级的班级开始实验。

我们走进教室，等待同学们安静下来。这时，我们忽然欢呼，告诉他们今天学习唱歌跳舞。他们很高兴，又叫又跳，随即就自动疯跑到了形体房，站成几列，我为他们的反应及自觉感到很惊讶。

我开始介绍《小苹果》的创作背景、歌词大意，不过当然是美化版的了。他们又开始沸腾，显得很激动。我好不容易才把孩子们在空荡荡的形体房里聚集起来，我的搭档开始示范主体动作。我看着觉得可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他们就更夸张了，有的男生甚至倒在地上翻滚。我很焦急，总是担心情况失控，没想到孩子们真正学起来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

在这节欢乐的课堂上，我与异域小同学们在混乱的唱歌跳舞中，一起享受跨越国际的欢乐与友谊，这本来有些突兀的课堂却使我们相处得更融洽了。

下课的时候，学生们蹦哒着向我们告别，兴奋地向其他班炫耀他们所学的知识，我看着上课时给他们拍的可爱视屏，心中暖暖的。

○我的男队友都是大暖男

支教之行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意外与惊险有时会突然出现。那回真是让我吓坏了，放学之后，我们吃过晚饭，同行回家。团队的一个女生在我们回头的一瞬忽然不见了踪影，尼泊尔当地并没有警察局，我们吓坏了。我迅速部署了三条找人的路线：一个人原地等待；一个人在四周仔细搜寻，最后一个人奔回旅店，回房间查看，并在旅店四周寻找，20分钟后大家回原地集合，再根据情况部署第二个计划。

两个男生毫不犹豫地以“自己腿长跑得快”“女生怕黑”“组织者必须留在原地”等理由让我们待在安全的地方，他们则负责去找人。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心中一半被焦急所充斥，一半被温暖所包围。

所幸，最后只是虚惊一场，原来那个女生跑去买菜了。我不得不严肃地告诉她擅自脱队的危险性，我强调我们是一个团队，在异国他乡，必须遵守一个组织应有的纪律。

那两个捣蛋的男生，平常嘻嘻哈哈，马马虎虎，但他们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刻照顾我们，关心帮助我们。我想这次的小意外让我们都学到了什么，也让我们更亲近了。

○永藏心底的15个日夜

7月9日的下午，最后一天的课程于下午3点正式结束，我清晰地感受到这段教书生活带给我的变化，同时有些遗憾时间过得太快。为了给自己留下深刻美好的回忆，下午下课后，我拉着我的搭档，开始在校园里穿梭行走，试图用相机为自己再添些最后的美好。

我们是从办公室出发，顺着小学往外走的，小学的校园并不大，但是很精致。我们穿过小学升旗的广场，迈出铁门，左手边原是小孩子们踢球嬉闹的草坪，在他们离开后被一大群黑色大鸟霸占歇息，但它们似乎很怕我们，我们才刚一到就受惊飞开；右边是篮球场的拦网，四周及地面上都挂着刚下过雨的小水渍，给原本就色彩鲜亮的球场增添了一股雨后暖阳的唯美意境。我们接着向前走，路过两三栋飘着香味，用返古红砖盖建的小食堂，停在了涓涓小溪旁的桥上。

我们看见了一幅只有在公园里才会出现的景象：潺潺流水.配着成群的绿荫，滴答滴答的雨水顺着夏季浓厚的柳枝滴入水中，一旁静息的牛羊，在青涩地啃着牧草，我不敢相信这是一所学校里的风光。意外闯进视野的游泳池吸引了我们的注意，一位游泳教练正在奋力地教—群不听话的小学生换气。我想，这就是真正的全方位发展吧。

印象中最深刻的画面，发生在慌忙进校的那个早晨。孩子们的中文特别不好，甚至连“您好”“再见”都分不清，刚一见面孩子就对我们说“再见”，起初感到别扭，但时间长了，剩下的只剩满满的感动。

作为组织者，我也为团队的和谐感动。除了我和表哥，我们4个人在活动前大都并不相识，因同样的梦想聚在了一起。我们在夕阳下奔跑，在泥泞小遵上追逐。我们每个个体虽有缺陷，但我们—宜互帮互助。离开时，我们在最美的山巅上齐声发誓：终生将这可爱的15个日夜永藏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