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跃 冯岩
蒋方舟说自己是一个写了很多年的新作家。从9岁出版了第一本散文集《打开天窗》至今,她的作品已有十几部。然而,作为作家,她不满足的是,自己一直没有一部小说。“青少年时期写过一些跟青春有关的,但严格意义上不算是文学作品,更像满足自己荷尔蒙的宣泄,也没有认真地去学写小说。”而在蒋方舟眼里,一个好的作家应该有一部优秀的小说。于是,临近大学毕业,她写了一部长篇,十几万字,但始终觉得不满意,便狠了狠心,全删了,只字未留。
后来,她从短篇小说写起。将近两年,她的首部短篇小说集《故事的结局早已写在开头》问世了。里面有9个故事,独立却又相勾连。前一个故事里的配角在下一个故事里成为主角,环环相扣,移步换景。9个故事呈现了不同年龄、职业和角色之间的不同情感,他们都试图逃离自己的生活,但均告失败。在故事的结尾,读者才恍然发现:原来故事的结局已经写在了开头。
Q:九个故事虽各自独立,人物却彼此勾连。为什么用这样的形式?
A:我特别喜欢的电影《撞车》是这样的,这很符合我们生活本身的样子,比如我们可能生活上很短暂地撞击一下就分开了,但这可能对我们都产生了影响,就像两颗台球从此轨迹就改变了,我很迷恋这种想象。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是这样,在别人生活中只是个配角,会羡慕别人,但其实各有各的苦衷和委屈。所以我写作时就有这种视角的变化,觉得挺有意思的。
Q:生活中有这样短暂碰击后又分开的人吗?
A:记得一次去香港我没有自由行签证,就办了个旅行团的团体签。旅行社把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临时组成了一个团,有大款的二奶,有去看自己女儿第一次出境的老太太,还有一个去扫货的小GAY。大家在飞机上还聊天,但一到香港就立刻分散在街头消失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短暂共享了一段人生但又迅速分开。
Q:你大学毕业不久,为什么不写青春和校园感情?
A:我不太会写这些……写完一本书最美妙的地方不是它带来的成就和影响,而是我终于可以摆脱它写别的了。说所有的爱情是鬼魂,其实所有的小说也是鬼魂,这本书它就一直环绕着我,就像鲤鱼跳龙门老跳不过,只有把它完成了才能写新的。对于我来说,最快乐的地方就是我终于可以写新的了。
Q:这些故事的素材与灵感都来自哪儿,有你的经历吗?
A:我的经历大家都知道,没什么神秘感也没意思。我写完后有个作家朋友挺惊讶的,他以为我会写个自传。因为大部分作家的第一部小说都会写自传,但我是一个写了很多年的新作家,身份很奇怪,反而对自传没有兴趣。我就想写别人的故事,很多就是听到或看到的一些片段,然后自己就有写的冲动。我在写上一个故事时,觉得这个配角还挺出彩的,就好奇他背后有怎样的故事,就开始脑补,很多都是这样串起来的。
蒋方舟笔下的故事大多都超出了她的年龄经验,但她对人物的刻画真实妥帖,对情感的拿捏也恰到好处,包括同性恋、残疾人、小三等边缘人群的感情。她对爱情有自己的理解。小说里有一句话“所有的爱情都是因为鬼魂”,蒋方舟这样解释,“每一段感情应该都会留下一个影子,你急于摆脱它进入下一段关系。比如你上一段感情是见不得光的,那么下一段你会急于追求一种可以在阳光下谈的感情。所有感情之间都有因果联系。”
今年25岁的蒋方舟说,她在爱情上的惟一进展就是婚姻离得越来越近了。她曾感慨身边的追求者不多,仅有的也因为她的无动于衷而默默走开了。那她喜欢什么样的呢?她曾说:“我喜欢比我大的男朋友,之前的比我大10岁以上。30岁之前结婚会出轨的,还没玩够呢。”大气的男人,比如演员姜文,才是她欣赏的类型。
Q:小说里有很多成熟阶段的爱情和少数族群的爱情,写起来难度大吗?
A:挺困难的,因为对他们的生活并没有那么了解。同性恋那段故事挺有趣的,写一个男同性恋者和他母亲之间的关系,后来追溯到生命起点,其实母亲年轻时也是一个同性恋者。于是我就把自己代入到故事里,特别在写女生那一段。我觉得作家写一个故事时都是把自己内心的一部分放大,我是把自己内心对一个女生的嫉妒和爱慕的那部分不断放大的。
Q:大部分故事里都有性爱描写,你是如何做到恰到好处的?
A:很多描写不是刻意追求,比如说该上床戏了,不然观众都走了……无论是发泄也好还是寻求一种解决方案也好,写的时候是被人物带着走的,他这时候应该有这样的情节。
Q:你对待爱情是什么态度?
A:就是要主动。我希望婚姻晚一点,倒不是因为对爱情和婚姻的不信任,而是现实地考虑,进入婚姻以及生孩子之后,可能有3到5年的时间会是一个创作的停滞阶段,这种停滞是生活上也是心态上的。我觉得写作需要有一定程度的不满,对自己、对生活不满才有表达欲。我就是害怕被某种幸福的生活所收服,所以想晚一点结婚。
7岁读张爱玲,9岁读马尔克斯并出版第一本书,被清华大学破格录取,大学毕业后即成为《新周刊》副主编,蒋方舟一直是大家眼中的天才少女。然而少年成名的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过得并不快乐。在同学们眼里,她格格不入。他们对她“另眼相看”,会用古怪地语气问她“蒋大作家最近有什么新作?”“16岁时我过得还挺灰暗的,没什么朋友,也很胖。”
写作成了她的避难所。它让蒋方舟有更多时间思考,从而收获了同龄人不曾有的成熟和豁达。“所谓的挫折比如争议、生病、失恋,这种事对我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和打击,这在我的标准下不算什么挫折。”蒋方舟的偶像是希拉里,因为“她跟我同一天生日,冥冥之中会觉得她是世界上另一个我,坚强。”
Q:现在25岁的你,觉得和同龄人有什么不一样?
A:我觉得自己比同龄人幸运很多,但幸运的同时也不幸。不幸在于看到他们现在还会面临一些人生选择,比如有在国外读研的人还在想毕业是留在美国还是回国等等,他们还有人生选择。但是我某种程度上只能一直往前走。幸运的是他们焦虑的问题我已经解决了,比如工作、房子。
Q:你小说里的人都想逃离,但却失败,这是你对生活的感悟吗?
A:我觉得大部分人都逃离失败,逃离是要下决心与现在的生活一刀两断,不留恋过去才能成功。就像很多移民者在国外也不是很幸福,一方面是寂寞,一方面他每天看的还是国内的新闻。
Q:你现在想逃离什么吗?
A:一些为生活所迫的事儿,比如为了巩固自己的知名度和曝光率去参加节目,我大概有半年在做这样的事儿。作家都有黄金期,我妈说我的黄金期已经过了。我就想逃离这些,其实生活逼迫你什么了吗,也没有,就是有一些自己难以抑制的虚荣和软弱吧。
Q:今年你参加真人秀《壮志凌云》,因为你想学开飞机?
A:对。此外,还因为我写了一个长篇,关于大众媒体对人的操控和自我催眠的,这算是一种体验生活的方式吧。
Q:很多作家都开始做导演了,你会加入这个行列么?
A:我不感兴趣,觉得自己的作品被改编会比较开心。但会清楚一旦作品被改编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说是自己的作品。
Q:想象过自己10年后是什么样子么?
A:会想,不过只是想自己可控的东西,比如下本书写什么,下个阶段做什么。不可控的东西就不去想了,虽然也会说30岁之后才结婚,但说不定明年碰着谁了就结婚了。
Q:现在最想对自己说什么?
A:继续写吧,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