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尔姆的《气球》与伍尔夫的《墙上的斑点》之比较

2015-09-10 07:22谢华杰
考试周刊 2015年67期
关键词:气球

谢华杰

摘    要: 短篇小说《气球》和《墙上的斑点》分别是著名的美国后现代小说家巴塞尔姆和英国著名意识流小说家伍尔夫的佳作。这两部小说虽然都以物质名词命名,初读起来让人感觉非常相似,但它们却承载着不同的两大小说流派的重要特征。本文从小说人物塑造和现实两方面辨析这两部看似雷同的小说的不同之处,从而探讨英美现代小说与后现代小说的异同。

关键词: 《气球》    《墙上的斑点》    英美现代主义小说    英美后现代主义小说

唐纳德·巴塞尔姆(Donald Barthelme,1931-1989)被称为美国后现代小说的新一代作家之父。批评家们给他贴上了各种各样的标签,诸如“反小说家”、“简约派”作家、“元小说家”和“最后一位后启蒙时代的作家”等。他被美国学术期刊、文学刊物和新闻杂志赞扬是“当今被模仿最多、最有影响的文体家之一”(Dictionary of Literary Biography,1980:34)。他最有影响的作品包括长篇小说《白雪公主》和《亡父》等。他的短篇小说集《城市生活》获《时代》杂志1971年最佳图书奖。其著名短篇小说《气球》(1966)至今虽然在我国很少受到关注,却是后现代主义小说的典范。

弗吉尼亚·伍尔芙(Virginia Woolf,1882—1941)被誉为二十世纪上半叶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现代主义文学潮流的先锋。她的《墙上的斑点》(1919)素以文中采用的意识流技巧而闻名。

《气球》和《墙上的斑点》初读起来很容易让人混淆为同类型小说,很难分辨它们的差异。首先,这两部小说都没有故事情节,都非常琐碎,而且都是围绕一个物体引发的联想和反应,最后弄清真相。《气球》以某日14号街的某个地方的天空出现的一只气球为中心,描述在它的游移过程中不同人群对它的不同反应和感受,最后气球被收回,原来是“我”由于“你”不在时感到的不安及性生活的丧失而放入天空的。《墙上的斑点》以斑点为中心和描述对象,描写“我”对这个斑点到底是什么样的遐想和猜测,最后发现原来是一只蜗牛。其次,这两部小说似乎都没有涉及人物塑造,甚至连人物的名字都没提及,而且也没有背景描写。此外,两部小说都运用了“预设—否定”的叙述模式,显示不确定的写作原则。所谓叙述的“预设—否定”模式,是将小说一片一片地展现给读者,在每一个片断中,作者都是先进行预设,把一种思想、意义建构起来,然后来一个180度大转弯,对刚建构起来的思想、意义进行瓦解和否定。因而使小说形象乃至每一句话都不是确定性的,没有固定的标准,“后一句话推翻前一句,后一个行动否定前一个行动,形成一种不可名状的自我消解形态。意义自身只是作为拆解自身而存在”(王岳川,2004:(3))。尤其需要说明的是,这种一连串“预设—否定”之间在对象和含义上并没有逻辑关系,而是任意的、散漫的和毫不相干的。另外,“气球”和“斑点”在小说中的功能也有一丝相似,它们都是推动小说发展的唯一线索。

虽然《气球》和《墙上的斑点》有许多相似之处,但不同于后者,前者属于后现代小说。本文主要从“气球”和“斑点”人物塑造和现实两方面辨析它们的不同之处。

一、人物塑造

现代主义作家的人物是人格,是本我、自我、超我的混合体,而后现代主义作家的人物是标记、是符号、是能指。现代主义小说既描写统一的自我又描写破碎的自我。但在后现代主义小说里,所见恐怕只是破碎的自我,因为它推崇解除中心。然而我们不能因此说凡是描写破碎自我的小说就是后现代主义小说。在现代主义小说和后现代主义小说之间,界线极难划清,二者的关系是继承和被继承且被超越的关系。

在《墙上的斑点》一文中,没有人物的塑造,斑点的地位似乎显得很微小,它不能算做主角。斑点只不过是提供叙述者想象空间和意识流漫游的刺激物,它是叙述者内心独白与现实世界的接合物或中介。斑点还是时空混乱的混合体,也是“moment of being”,即人类生存的关键瞬间,帮助读者发现生活的意义。

相对而言,气球对小说显得更重要,气球是小说的主要角色或“人物”,呈现出多种后现代小说人物的特征。首先,气球非人非物,具有不可知性。气球如它本原的存在,悬挂在那儿,空无所依。唐纳德·巴塞尔姆只是一个劲儿地把玩着拼贴、戏仿的手法,把貌似毫不关联的事物汇聚在一起。但关于气球,真相究竟是什么?谁说得清。人人都在提供说法,但最后不了了之。小说的结尾似乎暗示读者,气球是自我迷失、自我暴露,气球不是别的,就是“我”。这只气球只是在告诉我们,我除了我之外说不出任何别的什么,我超不出我的界限。唐纳德·巴塞尔姆的气球,一只后现代式的气球,一只自我指涉的气球,一只自性具足的气球。康德伦理的自我立法在这只气球中得到彻底实现。其次,对气球的解读具有不确定性,对它的塑造需要读者的参与。气球本身没有言语,只是不受限制地游移在高空,接受不同群体的评论与幻想。读者可以将其理解成一个人、一个物、一种现象、一种观念、一种文化、一种制度、一个国家,甚至可以是整个世界。另外,气球可被理解成双关语和对评论文体和格式的戏仿。此气球即彼“气球”,小说因此体现出明显的元虚构特征。如“温暖、柔软,懒洋洋的通道”中有趣的双关语:“通道”又可做“文章”解。又如“是否为了随意蔓延的特性而牺牲了统一性呢”?这个问题既适用于气球,又可理解为对小说《气球》的文本结构的质疑。评论中的“难嚼”一说更是相当明确地指出小说难以解读。在这段戏仿文字中,虚构的气球幻象和透露为幻象的暗示合而为一,气球成了小说《气球》的隐喻。而且,作品中人们对气球的种种反应正是以人们对待难以归类的后现代派文学作品,诸如《气球》的不同态度为蓝本的一种摹写。阅读《气球》类作品令人惊奇、迷惑、戒备、反感、愉悦……作家不仅调侃了读者面对“气球”的束手无策,讽刺了评论界面对“气球”的力不从心,还戏谑地表现了后现代派文学的社会接受度,绘制出了一幅诙谐的文学风景。

从《气球》可以看出,主导后现代主义小说人物塑造的原则是不确定性,而《墙上的斑点》中的人物是人格、人物的内心现实。

二、现实

在《墙上的斑点》里,小说追求日常生活的经验感觉、个人意识、潜意识、集体意识,抛弃传统叙述结构和因果逻辑关系,抛弃井然有序的与现实相对应的形式。它的一个最大特点是避免将描写指向客观世界(如忽略景境描写),而对自我意识却浓墨重彩。体现了现代作品的典型特征:以自我为中心,以精神世界为主要对象,通过想象和意识流等手段反映现实和生活。

在《墙上的斑点》里,伍尔夫对故事背景和客观环境没有做任何说明,放弃对情节的描述,而注重描绘人物的精神世界,勾勒出一幅自由遐想的壮美蓝图,进而表达她所倡导的创作理念:强调的不是客观现实,而是书中人物对客观真实的感受和印象。伍尔夫一开始便把读者带入主人公的精神世界,叙述主人公面对墙上的一个斑点而引发出一系列天马行空,令人匪夷所思又带有“内在真实”的联想和印象,最终如梦初醒,发现所谓的斑点其实是一只蜗牛,小说就此便告结束。整个事件可能让人理不清头绪,甚至看上去毫无意义,这正是伍尔夫想表现和反映的——人物内在对客观世界的真实反映呈现的纷乱复杂的心态和意识活动。伍尔夫之所以浓墨重彩地用意识流展现人物的精神世界,与她所处的时代背景及坚持的创作原则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西方资本主义社会、政治、经济危机不断加深,原有一套价值体系、信仰规范和社会秩序遭到严重破坏。由于对事物原有统一判断标准已不复存在,作家表现的只能是用自己的眼光观察到的现实。这时的小说及时把目光投向人的精神世界,进入人的灵魂深处探求出路,理应是历史发展必然。

《墙上的斑点》是典型的意识流小说,不同于后现代小说对现实的完全否认,它有“重要瞬间”和“顿悟”。小说正是抓住了这样一个瞬间,在斑点的触发下,“我”细密的心绪在游移,激荡的意识在飞转,生命的洪流在奔腾,生命的体悟被一点点析出……这是生活的重要瞬间,是人生生存的关键节点,是生命的真实境况,同时也是小说表达人生真实况味和社会现实的关键契机。

现代主义认为真实存在须在最为瞬间的意识的不断变换的阵阵浪潮中寻求。现代主义对现实只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对失去的过去和传统抱着“怀旧”的心态,幻想个人因素和历史因素的融合。

然而,后现代主义小说反映、表现或揭示的是非现实。在后现代主义作家看来,井然有序的世界已不复存在,人处在一个不可理解的疯狂世界里,生活在梦魇中。他们的作品否认现实,推崇非现实,将文学镜子对准非现实,认为现实是由语言构造的虚构物。

在《气球》中,“气球”不同于“斑点”,不仅是小说继续发展的唯一线索,更是小说的主要角色,它是现实的象征和意义的承载者。在《气球》中,气球是一个符号,象征着“现实”,具有不确定性、多元性、不可表现性、散漫、碎片化等特征。只是一个空中的孤零零的气球,与它以外任何事物、现象都无联系。气球飘荡在空中,引起人们的关注和好奇。人们对气球的猜测层出不穷,而小说没有给出任何答案,任凭读者的想象理解、塑造气球的现实和意义。作者给出种种可能的世界,但又不置可否,这是对现实世界的挑战?颠覆?还是消解?也许都是。

《气球》里的世界是作者制造的世界,是非现实。气球的故事偏离了人类认知的现实世界。纽约是真实存在于现实世界中的城市,而在纽约曼哈顿上空升起这样一个气球却是超现实的。《气球》幻想的内容并非是诸如长生不老、幽灵显形等超自然现象,而是一个现代科技产物:一个用技术力量升起的气球。幻想中故事发生的背景不是独立于现实生活的另一个世界,而是现代都市纽约。作者借用纽约的城市空间和理性的现代科技,虚构了一个其实并非纽约的幻想空间。一开始,现实空间和幻想空间是重叠的。然后,现实和幻想之间的张力逐渐增强,幻想愈加离奇。天马行空的想象仿佛渐渐摆脱现实的引力,挣脱逻辑的束缚,进入自由的国度。从读者阅读过程来看,如果说故事的开篇几乎使读者相信真有这样一个气球的话,那么临近结尾,读者会意识到故事就像升起的气球,业已远离我们的真实世界,而只是作者头脑中的想象之物。

此外,《气球》体现了后现代作品的核心特点——以语言为中心,语言制造世界,从而淡化语言反映现实的功能。巴塞尔姆在小说中应用了他提出的“碎片理论”,他用支离破碎的语言“反映”世界的真实面目,他认为这样的碎片才是最可靠的。一块被打碎的镜子,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向各个方向反射的无数碎片,会比一整面镜子透露给你一个更真实的世界。基于这样的理念,巴塞尔姆在《气球》的叙述话语中设计了一个醒目的片段。这个段落借用语言学的术语,是由破句(fragments)构成的:

Critical opinion was divided:

“monstrous pourings”

“harp”

XXXXXXX“certain contrasts with darker portions”

“inner joy”

“large,square corners”

“conservative eclecticism that has so far governed

modern balloon design”

∴∵∴∵“abnormal vigor”

“warm,soft,lazy passages”

The balloon

“Has unity been sacrificed for a sprawling quality?”

“Quelle catastrophe!”

“munching”

在这段话中,作者将互不相干的语词拼凑在一起,没有清楚的层次、连贯的语脉、明确的语义。这一串罗列的词语呈现出一种貌似轻松的语言游戏表象,实质上这些词语含意的堆积明白无误地刻画出了无理性、无条理、变幻莫测、无法捉摸的荒诞世界。作者试图倚重文学结构的无序性和混沌性,从而使荒诞不经的世界埋在混乱无序的文本中。

总的来说,《墙上的斑点》试图反映现实,而《气球》却是制造现实。前者虽然怀疑现实的认知,但是有顿悟和重要的瞬间,仍然存有一丝希望;而后者却完全否认认知的可能,只谈各种可能的世界。前者虽然在语言创新上卓有成就,但后者却怀疑语言作为人质工具的可靠性,淡化语言反映现实的功能。

三、结语

《墙上的斑点》和《气球》有许多相似之处,表现了后现代主义小说与现代主义小说之间不仅保持无可争议的继承关系,还具有许多一脉相传的艺术特征。《墙上的斑点》和《气球》的不同创作风格的不同之处,反映了后现代小说在对人物塑造、认知现实、语言自治等艺术宗旨和创作风格都是对现代主义文学的重大突破。

参考文献:

[1]Dictionary of Literary Biography,Vol.2(Gale Research Company,1980:34.

[2]王岳川.后现代“文学性”消解的文化症候[J].浙江学刊,2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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