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收致富是农民自己的事

贺雪峰

为了农民增收，政府想出了很多办法。在几乎所有涉农文件中，都将“农民增收、农业增效”作为重点。现在的问题是，增加农民收入的途径主要两条，一条是进城务工经商，一条是从农业中获得。

从务工经商来看，当前已经形成全国统一的比较完善的劳动力市场，农民工在劳动力市场上寻找就业机会，获得收入，这是农民自己的事情。农民有足够获得高收入机会的动力与积极性，不用国家鼓励，农民都会像任何一个理性人一样在就业市场上寻找最佳机会。这方面，国家要做的是维护市场秩序包括坚决打击拖欠农民工工资的恶意欠薪。至于农民进城经商，关键是要有一个平等的经营环境。经商可赚钱，市场有风险，农民须自担风险，当然也自己享受所有成功的收获与喜悦。

农民从农业中获得收入总体来讲是有限的。当前农业占GDP的比重已低于10%，将来还会更低。为了让农民致富，地方政府甚至一度“逼民致富”，结果是政府鼓励农民种什么，往往都不赚钱。

政策又推动资本下乡与农民结合，但资本下乡是要赚钱的。例如对规模养猪场以财政支持，结果是，政府支持下的万头养猪场几乎垄断市场，农户散养已极罕见，因此失去了养猪这一传统的重要副业收入。农业企业就是赚了再多的钱，又关农民致富何事？

最近几年，又有一个流行的理论，说是要让农民增加财产性收入。如何增加？就是让农民的宅基地、住房和土地承包经营权流动起来。让城市人到农村去流转从而增加农民财产性收入的言论也屡屡见诸报端。问题是农民进城能否体面安居？他们在城市过得不好，还回得去农村吗？还有人论证说，农民要从农业中获得体面收入的经营面积不能少于100亩，也是因此，政策提出要大力培养新型农业经营主体，重点是经营规模在100—200亩之间的家庭农场。但问题是还有2亿多农户要从土地上获取收入，该怎么办？

当前中国实行市场经济，也基本上消除了歧视农民的不公平内容，农民进城寻找务工经商机会和从事农业以致富的的体制障碍都基本不存在了。这种情况下，农民寻找致富机会的热情远比官员高，也远比官员靠谱。致富是每个人的本能，还需要国家通过政策引导与财政扶持吗？国家要做的是提供公平透明的市场环境。

农民中有人致富，是他们的努力与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产物。但大部分农民很难在短期内致富，其中有部分人还可能会落入到贫困，这个时候国家就需要对贫困的农户提供支持和帮助。最为关键的是，要通过设计制度为可能陷入困境的农民提供基本保障和社会保险，且这种基本保障是强制性的。若农民运气不好，进城失败，这样的底线就十分重要。

在当前市场经济条件下，数亿农民是中国的弱势群体，国家不可能保证所有农民发财，但可以设计制度为所有农民提供底线保障。现阶段，要防止城市过剩资本在农民大多数无法体面进城安居的情况下，到农村占有农民的宅基地、住房和土地承包权，这三项权利是进城失败农民的退路，是他们的基本保障和社会保险，是农民的生存底线，现在乃至未来很长一个时期是不能失去的。

遗憾的是，当前我们的某些政策似乎正在突破底线，以缩小城乡差距，提高农民财产性收入的名义，开始尝试将作为农民生存底线的基本的土地权利拿到市场上交易。不应由政府来管的农民致富的事情，政府每天都在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