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码TPP

王寅

TPP的确制定许多严苛的要求，但从内容上看，TPP是顺应全球贸易发展趋势的，而且与中国的改革目标也是一致的。

2002年，新西兰、新加坡、智利和文莱四国开始酝酿一组多边关系的自由贸易协定，初定名为“亚太自由贸易区”。但谁也没有想到，十多年后，这一当年名不见经传的自由贸易协定会变为美国主导的横跨太平洋两岸的贸易协定。更没有人能想到，这一协定会在全球范围内掀起轩然大波。

4到12

2005年7月，在经过三年的酝酿之后，上述四个国家正式签订了“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Trans-Pacific Strategic Economic Partnership Agreement，TPSEP，又称“P4协定”），彼此承诺在货物贸易、服务贸易、知识产权以及投资等领域相互给予优惠并加强合作，其中最为核心的内容是关税减免。2006年，该协定正式生效。

但那个时候，P4协定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圈子协定，参与国对全球经济的影响相对较小。直到2009年美国加入其中，情况迅速发生了变化。

美国在2008年9月决定要参与该协定谈判，并邀请澳大利亚和秘鲁等国一同加入谈判。一年后的11月，美国正式提出扩大以上伙伴关系计划，并且借助该伙伴关系已有的协议内容开始推行自己的贸易议题，全方位主导谈判。

也是从那时开始，TPSEP更名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即TPP，并开始进入发展壮大阶段。

在这之后，马来西亚、越南、墨西哥、加拿大和日本等五国纷纷宣布加入TPP谈判。TPP协定终于从仅有四个国家参与的自贸协定，壮大成为美国主导并包含日本这样的全球贸易大国在内的12国自贸协定。按照2014年的统计数据，TPP所包含的12个成员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总量占全球GDP的40%，这意味着TPP协定所造就的自由贸易区将在规模上居全球自贸区之首。

高门槛

从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公布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内容摘要来看，加入TPP的门槛并不低。TPP协定包括货物贸易、技术性贸易、金融服务、电信、政府采购、国有企业、知识产权、劳工、环境、反腐败等近30章内容，其中多个领域对协议缔约方提出了极高的要求。

譬如在货物贸易方面，绝大部分工业品关税将立即取消，部分产品将享受更长的降税期。而在农产品方面，各方将取消或削减关税和其它限制性政策，促进区域内农产品贸易，确保食品安全。

除取消或削减关税外，TPP缔约方还同意推动政策改革，包括削减农业出口补贴，与世界贸易组织（WTO）一同制定约束出口国国营贸易企业和出口信贷的规则，以及约束粮食出口限制政策可使用的时间。

仅取消或削减农产品关税这一点，就曾经在日本国内引发激烈的争论，日本农民甚至为此还举行了抗议示威活动，反对日本加入TPP谈判。

就在2011年11月11日日本时任首相野田佳彦宣布加入TPP谈判前不到一个月，日本全国农协曾向日本众参两院提交反对加入TPP的请愿，签名支持的国会议员多达356名，其中201名自民党众参议员中166人署名，408名民主党众参议员中124人署名。当时，日本内阁和农林水产省各自的立场完全相反。如日本内阁府根据试算认为，若签署TPP，十年内日本GDP将增加2.4万亿至3.2万亿日元；而农林水产省则认为将损失11.6万亿日元，且将导致340万人失业。

在农业领域造成如此尖锐的对立局面，其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就在于关税。如今，即便日本农业团体百般不愿，但TPP协定已基本谈妥。今年10月9日，日本农林水产省宣布，在设定关税的834种商品中，TPP协定生效后约有半数将撤销关税，日本多种农产品的关税将被归零。

譬如，目前日本对番茄加工品征收17%至29.8%的关税，对樱桃征收8.5%的关税，对苹果征收17%的关税，对茶制品征收17%的关税，对香肠征收10%至20%的关税，而这些关税随着TPP协定的最终通过都将逐步取消。此外，日本对葡萄最高征收17%的关税将在TPP协定生效后立刻归零。

高关税保护下的日本农业势必在关税取消之后遭受巨大冲击，特别是立刻取消关税的相关行业。

也正是因为TPP存在如此严苛的标准，安邦集团在10月13日提供给本刊记者的一份研究报告中表示，中国在短期内可能难以加入TPP：“协定规定，缔约方同意取消或削减工业品的关税和非关税壁垒，以及农产品的关税和其它限制性政策。绝大部分工业品关税将立即取消，对中国来说就是一个难以达到的目标。”

新方向

“TPP的很多规则代表了未来世界经济发展的基本方向，其中所涉及的金融服务、知识产权、劳动力等很多主题，都与我国当下的改革目标相一致。”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研究员聂日明认为，虽然TPP的要求严苛，对暂时未参与其中的中国而言具有较大的挑战性，但同时也可视之为中国加速推进全面深化改革的一个外部正向刺激因素。

譬如，TPP要求缔约国以负面清单的方式向其他缔约国开放其服务贸易市场，并且不得在市场准入方面对服务提供者或服务交易数量进行限制，不要求来自另一国的服务提供者以建立办事处、隶属机构或成为居民作为提供服务的前提条件。

公开数据显示，美国GDP的80%由服务业贡献，其2014年服务业贸易顺差超过2000亿美元，而货物贸易逆差则超过7000亿美元。

不可否认，服务业在美国经济结构中扮演重要角色。但同时，促进跨境服务贸易发展也是全球多个国家的共识。比如，中国政府近年来就一直大力提倡加快服务业发展和促进服务业转型升级。

就目前公布的条款来看，TPP具有以下五大特征：全面的市场准入、采取区域性方法实现承诺、采取措施应对新的贸易挑战、在区域内实行包容性贸易、推动区域一体化。

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副总裁朱民看来，TPP最主要的一点是走出了关税谈判，走向了投资保护、知识产权、服务贸易和技术贸易，这将对全球贸易新领域的开放产生巨大影响。

“比如中国现在和美国谈的双边投资保护协议，其实和TPP有所类似，也是中国未来贸易发展的一个新方向。现在，中国的对外投资和外资流入几乎对等。所以既要保护中国的对外投资，也要保护在中国的外国资本，这涉及知识产权和科技等多个方面，对中国非常重要。”朱民认为，中国可以从中看到未来整体的贸易方向，并在贸易合作领域的谈判中朝这个方向前进，以应对TPP的到来。

TPP的另一大创新在于严格的竞争中立政策，也就是近期媒体常说的“国有企业条款”。

通俗地说，TPP要求缔约国的国有企业或政府商业行为必须“公司化”，要对国有企业的优势地位进行限制，不得对国有企业进行不当支持，并且各国需要强化反垄断法。

此外，TPP还将在保护环境和劳工方面提出更高的要求。虽然，在环境保护和劳工权利保障方面的投入会增加企业的生产成本，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其竞争力，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其廉价劳动力和低环保成本的优势将不复存在。但是，这样的要求是督促社会朝更进步的方向发展。

中国加入WTO首席谈判代表、博鳌亚洲论坛原秘书长龙永图公开强调：“无论是环保标准还是对劳工和知识产权的保护，以及国有企业市场化，TPP的这些高标准实际上和中国改革的方向是一致的。”因此，在认真剖析TPP的内容之后，人们会发现，中国即便暂时没有加入TPP，但中国的前进方向与TPP各缔约国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