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老板,酷不是左冲右撞

2015-09-10 07:22钟淑新
莫愁·智慧女性 2015年1期
关键词:孟小冬京剧院老生

钟淑新

台上,王珮瑜被称做梨园“小孟小冬”“小冬皇”“当今坤生第一人”。因为这些年,她红遍大江南北,更因为她具有女老生孟小冬当年一样的清秀外貌和浑厚老声。

台下,因为她一头个性短发,时尚而中性的打扮,成为年轻戏迷眼中最酷的青春偶像。

得不到第一就想逃跑

王珮瑜生在苏州,年幼时学苏州评弹,9岁时便唱得有板有眼,经常参加各种表演,是全市当红的小童星。她模仿力极强,学什么像什么,书法、民乐、柳琴、琵琶、沪剧、越剧,皆通一二。她说:“我生来就是属于舞台的,一到舞台上就感觉跟平时的自己不一样。”

她11岁时,爱拉胡琴的舅舅说,学了那么多东西都不算什么,若能唱好一段京剧,才能说明真有天赋。舅舅觉得,讲究“形神兼备”韵味醇厚的京剧,极考验技艺的全面性、完整性。王珮瑜不服输,练了两个月,以《吊金龟》的一段老旦唱腔,赢得苏州京剧票友大赛第一名,接着参加了江苏省京剧票友大赛,又是金奖。

因为两次获奖,王珮瑜频频被电台、电视台邀去录节目。一次,一位老先生找到她说:“我叫范石人,上海来的。我专门研究余(叔岩)派。你想不想改唱老生?你要是一直唱老旦,即使唱成李多奎(老旦“李派”创始人)也不能‘挂头牌’的。”王珮瑜还不太清楚“挂头牌”的意思,但知道大约意味着出风头。于是,她稀里糊涂入了余派,根本没想到,日后会成为余派老生第四代传人。

后来,范石人带她参加上海戏曲学校的一次周末茶座。她唱了一段戏,让在座的余派京剧专家王思及欣喜若狂,当场说:“你考上海戏校吧,我当推荐人。”当时,她上初二了,而戏校的小朋友大多三四年级,戏校收她,会牵扯诸多问题。并且,此前,上海戏曲学校已有十几年没招过女老生了。

王珮瑜就给当时的上海市文广局局长写了一封信,恳请进入戏校学习。最终,在多方努力下,王珮瑜被破例录取。

只有她一个女老生,无论体能还是专业课,都混在男生堆里。压腿弯腰跑圈子打飞脚走旋子,因为劳累、憋气,脸上毛细血管爆裂,最初三四年常常因此满脸通红,她都强撑着,因为她“只拿第一,从来不想第二”。

从1994年起,她已能将参赛的大奖悉数拿下,风头很劲。

1996年,王珮瑜18岁,影视演员程之为纪念父亲、京剧名票程君谋,邀来梅葆玥、梅葆玖、尚长荣等京剧名家同台演出。临演,梅葆玥突然失声。手忙脚乱之时,程之想起,一次票友聚会上,他听过王珮瑜唱《文昭关》,当即邀她来填空缺,唱“开锣戏”。

一段唱毕,技惊四座。台下,京剧名家谭元寿坐不住了,惊呼:“这不是活脱脱的孟小冬吗?”当即,谭派掌门人陪一名学生同台唱戏,这般提携,非同一般。王珮瑜“小孟小冬”“小冬皇”的名号不胫而走。

她自己也认可孟小冬的名号,“我觉得我是孟小冬投胎的。她1977年去世,我1978年出生。”当时,七八十岁的前辈见到她,也叫她“瑜老板”,现在想想很汗颜,当时她却觉得自然。是啊,天赋异禀,年少成名,换成任一人,都很难不骄傲。

用不屑来掩盖无能无力

2000年毕业后,王珮瑜以“特殊人才”被上海京剧院引进,院方一次性给予15万元安家费奖励。王珮瑜在上海买了房子,生活无忧,却总是在愤怒的情绪里,“我当时非常膨胀,看不起所有人,而这个行业太腐朽了,但没人去解决问题,我自己就像个小哪吒,想去做一些事情,改变现状。”

因为领导器重,25岁时,王珮瑜成为一团副团長,全面负责人才培养、演出、剧目建设等,“当时很多老人没有退休,年轻演员也很多,我没学过专业管理,这个行当又非常讲究论资排辈,我处理得非常不好。”

在担任副团长的一年里,王珮瑜试图打破常规,推行新做法。比如给跑龙套的多发点钱,但这种破坏游戏规则的做法,最终既不讨好其他团领导,又不能真正改善龙套们的生活,反而因为账目混乱而搞得鸡飞狗跳。她还提出“以人为本”,主张有什么人排什么戏,打破以往先有戏再找人的套路。“让有条件的人去到更高的地方,没条件的人维持现状”,这样的做法最后也引起演员们的怨声载道。

当改革惹来诸多是非后,她选择了逃走,“我用不屑的态度来掩盖自己的无能。”

2004年,王珮瑜离开了京剧团,成立了独立的京剧工作室,承诺每年向京剧院上交一定的管理费,京剧院给她人员,以及演出需要的舞台和设备。

王珮瑜喜欢孟小冬,因为孟小冬特别执著于京剧艺术,是个有理想的人。当年,孟小冬风雨无阻地跟余叔岩学习,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也不那么频繁地唱戏,非常珍爱自己的艺术羽毛。现在大多数人,甚至京剧界的人,其实都不了解孟小冬。电影《梅兰芳》中对孟小冬的表现也偏重情感方面,少有人读懂孟小冬的艺术,世人对她是有曲解的。

王珮瑜觉得自己跟孟小冬看待问题都很“余派”,特立独行,有自己的标准。很多人把孟小冬想象成风情万种、很有女人味的样子,但王珮瑜认为孟小冬就是她这个样子,是个骨子里有男子气概的人。

在体制外游移的感觉很好,但工作室终因演出机会不稳定,利润又小,几经折腾,钱没赚到,先前的积蓄也消耗殆尽。

事业与生计都亮起红灯之际,王珮瑜放下身段,重回上海京剧院。好在,她还年轻,名声也在。但2008年回团时已物是人非,老一辈退休了,原来的年轻演员当上了副团长,“觉得很不爽啊”,王珮瑜一点不掩饰心情。但是,她“突然觉得自己成熟了,谁是鸡蛋谁是石头,谁该骄傲谁该谦卑,我懂了”。

做时尚偶像表达不甘寂寞

王珮瑜把身份还原为一个纯粹的京剧演员。奇怪的是,虽然“不自由”了,她却将这段时间定义为“事业飞跃期”。有戏迷评价,她这是做回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唱好戏就行了。

之前的失败,让她与体制达成了和解。她发现,京剧的事不是自己一人能解决的,她能做的只是引来大家的喜欢,再引领他们进剧场看京剧。她想以打造个人品牌的方式,曲线救京剧,也救自己。

她不再介意呆在体制内,彼时的较劲,是过于注重形式,现在的关注点,是怎么能做成事。做成功了很高兴,做不成功“我还是中国一线的京剧演员”,她给自己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学会了给自己留后路,学会了轻松愉快地活。

如今的她,平头,衬衫,眉里眼里咄咄英气。那副眼镜,更平添儒雅,这份器宇轩昂,女中稀有,男中亦是万里挑一。站在舞台上,她戴一层髯口,着一袭或皂或蓝的长袍,恬淡雍容气息飘逸而出,甭说女子见了倾心醉倒,男人见了多也叹羡不已。

记者问她为何偏喜中性打扮。王珮瑜答:“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吧。我骨子里看事情,眼光特中立,不会从纯粹的性别角度出发。”

“瑜老板”在京剧界已然是个传奇,但她的光芒又岂止闪耀京剧界。她从来都是不甘寂寞的主儿。不过,而今的她,不会再用“愤怒”来表达不甘寂寞。她有更好的法子,让自己跳出来,“做最古老的传统艺术,最时尚的演绎者”。

2012年1月,王珮瑜在天津、北京演出了墨壳原态舞台剧《乌盆记》,将相声、评书、京剧三种艺术形式溶于一炉,有单田芳说书、马志明跟黄族民的传统相声段子,演出内容围绕传统剧目《乌盆记》展开。整部戏用最原生态的表演方式,连宣传海报用的都是旧戏报设计元素。

2014年,她又在上海京剧院办了个“京剧跟我学”普及班,亲自任教做公开课。吸引了很多年轻人、小资白领,还有老外来参与。有个老外说:“西方音乐剧的演员都做不到这样!”其实以前也没什么京剧演员这么做。王珮瑜希望能因此吸引更多的非传统京剧观众走进剧场,感受京剧的魅力。

谈到未来计划,王珮瑜的参照对象是赵本山的本山传媒,做连锁剧场、拍电视剧、做广告代言、发展签约演员,“二人转很草根都能做到这步,京剧的根很正,但也可以很民间,只是需要有人去整合资源。”

如今,王珮瑜的头发更短,眼神里的骄傲、锋芒却收敛了许多,整个人更加从容平和,英气中带着儒雅沉稳,言谈举止更具大家风范。因为她,从唱戏到做人,都更成熟了。

(编辑  赵莹 zhaoyingno.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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