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开双臂过后的欧洲困境

张晓东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有时，政治就是很残酷。”在7月份的一档谈话节目中，德国总理默克尔如此回应一位渴望留在德国的13岁巴勒斯坦难民女孩。

这位四年前同家人来到德国避难的女孩名叫丽姆。她在节目中说到：“和每个人一样，我也有梦想。我想上大学，这就是我的梦想。看到其他人享受生活，我却不能，这非常痛苦。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由于丽姆和她的家人未能获得合法居留身份，他们即将被遣送至黎巴嫩的难民营。通过这次在电视上向德国领导人直接“陈情”的机会，她显然希望能为自己和家人的未来做最后一搏。然而在被默克尔女士的“冷酷而又现实”的回答当场拒绝后，丽姆忍不住痛哭起来。

现场视频一出，有同情难民的舆论纷纷指责默克尔太冷血。“如果你们仍然认为默克尔非常和蔼可亲，那么你该看看这段视频。”有网友责难说。

2015年7月，德国总理默克尔在一档谈话节目中拒绝了一位渴望留在德国的13岁巴勒斯坦难民女孩

然而实际上，默克尔领导下的德国自难民潮暴发以来已经成为西方世界对难民最慷慨的国家。根据欧盟委员会9月初公布的最新难民摊派方案，德国将以3.1万名的接收额成为本轮接收难民最多的国家。

尽管如此，由于接收难民过程中种种待解的难题与困境，仍然有很多等待前往德国的难民被拒之门外。正如默克尔所说，“难民营里有成千上万人，如果我说你们都来吧，我们将无法承受。”

虽然默克尔一再强调德国可以为难民“做更多”，但在柏林她却遭受到更多国内政客的质疑和挑战。

在野党基社盟的秘书长朔伊尔针对欧盟委员会出台的分摊方案表示不满。他说：“必须阻止大批难民全部涌入德国一国。”德国之声分析称，反对德国在本轮接收中冲锋在前的政客考虑的问题“首当其冲是钱”。

《法兰克福汇报》提供的数据显示，今年一年，德国接纳难民所需要的总花销估计在100亿欧元左右。“在今年7月的难民峰会上提出的56亿欧元资金，仅仅是考虑到当时估计的大约45万名避难申请者。而面对目前新增难民人数可能达到80万的状况，这100亿欧元的数字也并非夸大其辞。”

根据联邦统计局的数据，去年德国政府收容难民的支出总计24亿欧元，新增避难申请者为20.3万人。尽管在9月初默克尔宣布开放边境后又表示将大幅提高今年剩下时间和明年难民安置预算至70亿欧元，但这个数字距离上述100亿估计值仍然相差不少。

“对于地方财政来说，平均每安置一个难民，一年就要支出大约1.2万至1.3万欧元，这其中包括住所、衣食、零用钱、医疗和管理各方面的成本。”《法兰克福汇报》介绍说。

对近几年来经济和财政状况都出现危机的南欧诸国而言，钱袋子日渐缩紧的问题更是刻不容缓。尽管自8月以来已经从欧盟领取了约4.74亿欧元的专项款，但希腊政府仍然表示压力巨大。

在这一次拨款中，意大利、希腊以及西班牙三个在难民潮中最首当其冲的国家获拨款最多，各自达5亿欧元上下。但分析人士指出，在数字不断攀升的难民数量面前，这些钱将很快被用完。目前，欧盟委员会为安置难民设立了总额为70亿欧元的专项基金，并已经在8月的一轮拨款中用去24亿欧元。

德国副总理加布里尔警告称，安置难民的费用问题必须被妥善解决，各方的矛盾与诉求也要多加考虑。他表示，目前因为地方政府在所获拨款额度上和联邦有分歧，联邦将会加大在安置难民方面的资金投入。

图林根州州长拉莫洛夫在接受《世界报》采访时表示，联邦批准给该州的1300万欧元安置费用“根本不够”。拉莫洛夫认为，最终的实际开支可能要过亿。“我们必须重新进行谈判”，他要求。

“如果因为难民安置费用过高，导致体育场被占用，学校校舍的整修工程停滞，那么就会引起民众的不满。我们必须保证社会的团结稳定，避免社会冲突发生。”加布里尔强调，难民避难费用的分担将成为有关重建联邦和各州财政均衡秩序的讨论中一个重要话题。

自年初的《查理周刊》袭击案以来，欧洲的反恐形势逐渐严峻起来。8月份，从荷兰阿姆斯特丹开往法国巴黎的一辆列车上又出现一起未遂的恐怖枪击案。外媒评论称，如果不是同车的美国大兵紧急制止，震惊全球的列车血案可能会登上次日各地媒体的头版。

CNN年初报道称，欧洲安全机构获知IS可能已经开始指挥其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的欧洲追随者们，让他们回到母国发动袭击，以报复欧洲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的空袭行动。《明镜周刊》则指出，柏林和德累斯顿的火车站可能成为袭击目标。

德国志愿者亲吻一个抵达慕尼黑的难民小孩

除此以外，不断传出的各地有恐怖分子被逮捕的消息也让欧洲民众感到恐慌。凑巧的是，欧洲今年又遭遇了二战以来最大规模的难民潮。这些难民的来源地（叙利亚、阿富汗等）和多个恐怖组织的老巢高度重合，部分舆论担心难民潮将会顺带引进一大批恐怖分子。

据英国《星期日快报》报道，IS的秘密代理人已经公开宣称有4000余名IS组织的成员将扮成难民秘密潜入欧洲国家。该代理人称，通过当地走私分子的帮助，恐怖分子能够汇入难民流中。

类似的消息在去年就有德国媒体报道过。去年10月，《星期日图片报》称从叙利亚出发的难民中混有恐怖分子，其中甚至包括一个4人组成的指挥小组。这些人进入土耳其后，借助假护照前往包括德国在内的西欧国家，准备在那里实施恐怖袭击。这条消息随后也被德国政府证实。

目前，欧洲各国已经开始寻求加强交通方面的安保。在此之前，在欧洲多国乘坐火车不需安检甚至无需检票。在法国列车枪击案过后，欧洲各国将列车安保列入重要议程。

在9月初的一次多国安全会议上，欧盟各国将提议引入火车票实名制，让登上黑名单的恐怖分子“买不到票”。除此之外，还将在火车站和列车上加装闭路监控设备，在车站入口处设立安检通道，对可疑人员进行全身扫描。

与此同时，有观点也反对将难民问题和反恐问题混为一谈。部分媒体指出，安全威胁被一些反难民的群体夸大了，“把难民和恐怖分子划上等号的做法非常恶劣”。

欧盟官方反恐行动负责人戴科乔夫就指出，中东恐怖组织根本不需要通过难民庇护途径将恐怖分子送进欧洲，许多欧洲出身的当地人就算不曾出国，也能通过网络被恐怖组织吸收，或是透过旗下发行的杂志对这些欧洲人洗脑，甚至在杂志中列出建议攻击目标，让这些被吸收的欧洲人在欧洲境内发动攻击。

“若是将难民与恐怖主义混为一谈，那完全是逻辑错误。”戴科乔夫表示。

另一方面，与难民最大来源地叙利亚相邻的以色列则将“反恐”作为拒绝接收难民的头号理由。在9月初举行的内阁会议上，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宣布已经开始在该国东部与约旦的边境修建围墙。这里是叙利亚难民抵达以色列的可能通道，也是IS等极端组织向其渗透的通道。

内塔尼亚胡在声明中说：“我们不会允许非法移民和恐怖分子大量涌入以色列。”

德国外长施泰因迈尔于9月5日强调，这次德国同意大批难民入境只是临时救急，而并非长久之计。而对难民自身来说，迈过边境到达德国也并非旅途的终点——这和很多人所设想的一步成为发达国家公民的梦想相去甚远。

按照欧盟现行政策，这些难民需要在落地的第一个欧盟成员国内完成避难申请，在通过各种鉴定程序后，他们才有可能获得时间不等的居留签证。德国联邦移民与难民署称，在取得难民身份之前，这些申请者只能被称为“寻求庇护者”。

综合各方消息来看，来自叙利亚、阿富汗和厄立特里亚等地的寻求庇护者的通过率会相对高一些。而那些打着难民旗号但实为寻求更好生活条件的“经济移民”则会被遣送出境。

正因为如此，有越来越多的经济移民正在企图“冒充叙利亚人”。

德国排外分子在德累斯顿举行示威游行

匈牙利政府9月11日表示，在该国与塞尔维亚边界，经常可以拾获遗失证件，应该都是这波涌入欧洲的难民所丢弃的，因为许多人相信，换个身份或是没有身份证明，更有机会得到德国和其他西欧国家的庇护。

与此同时，塞尔维亚边防官员也坦承，现在平均每天会有3000个难民从马其顿进入塞尔维亚，里面大概有90%都宣称自己是叙利亚人，多数人都没有身份证明。

分析称，尽管默克尔已经表示要拒绝冒充难民的经济移民，但在数量庞大的难民疯狂涌入欧洲的现实下，欧盟各国负责登记筛查的行政部门根本无法招架。

除此以外，教育水平参差不齐、宗教信仰五花八门、价值观念天差地别的难民在获准逗留后要如何融入目的地国家的社区和社会仍然是许多反难民右翼人士的顾虑之一。

但德国政府则表示：“有信心在未来一段时间内解决难民的工作和安家问题。”

加布里尔9月10日对德国议会表示：如果能够迅速地把新来的难民培训出来，就解决了国家未来经济的一个最严重问题，即人力缺乏的问题。

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研究员伍慧萍指出，目前德国有50多万的空余工作岗位，专业劳动力紧缺，难民的培训和就业并没有抢走本国人的工作，工业界也有意吸收更多通过了语言和职业资格关的难民就业。

路透社也分析指出，柏林担忧的是在2030年工作人口将减少600万的前景，因为这将影响到德国的经济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