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山寨天堂如何炼成

王希怡

在泰国曼谷的街头，很多沿街摊档都在以便宜得令人吃惊的价格兜售“名牌”衣服鞋帽等商品。这些乍看做工精美、几乎看不出破绽的商品其实都是山寨货。由于价廉物“美”，很多外国游客都不忘到“山寨一条街”大肆采购一番。

照理说，和很多国家一样，在泰国购买山寨货是违法行为，一旦被海关查获将面临巨额罚款。然而，由于这里买卖山寨货实在太司空见惯，根本没有人会顾虑法律法规。更有甚者，滚滚的红利诱惑了很多泰国人，从商人到学生，从家庭主妇到黑社会分子，都投身山寨产业，“光明正大”地从这一非法行业中分得一杯羹。

统计数据显示，泰国的名牌仿造品产业价值超过数十亿美元，在欧洲，当局查获的翻版名牌衣服当中，六成由“泰国制造”。泰国每年因为假货而导致的税收损失高达12亿美元。这在泰国似乎已经步入了一个恶性循环。近年来，泰国政府积极打击假冒商品，缴获了大量假货，然而，这仅是冰山一角。

泰国曼谷的一个菜市场，一名男子穿着一件印有山寨版“星巴克”logo的T恤

泰国可谓购买名牌山寨产品的天堂，各种翻版名牌衣服、鞋帽、行李箱和包包等应有尽有，价廉物“美”。在泰国曼谷很多商铺和摊档，山寨货被公开摆卖，商家和消费者都是坦然处之，政府也不会干预，甚至泰国最大的百货连锁集团旗下的商场也出售假名牌。此外，在泰国假名牌是很受欢迎的，而且仿制得难辨真假，但价格却很合理。有时候，曼谷的真名牌甚至是一折都卖不出去。

“是的，这是冒牌货，不是真的，不过没问题的啦。”在曼谷破旧而杂乱的水门批发市场，一名满面笑容的泰国女店主指着一件印有法拉利标志的Polo衫说。“我干嘛要担心警察来找麻烦呢？我又不是卖毒品，这衣服又不是偷来抢来的。”

隔壁一家卖山寨劳力士和其他高级品牌假表的商贩说，他每过一两个月就付给警察3万泰铢（约合5520元人民币）的保护费。据称，交了这笔钱就可以避开警方偶尔展开的打击山寨货行动，此外还有一些心照不宣的好处。这位老板还给顾客提供劳力士的官方目录册，方便顾客作对比，以显示他兜售的假货有多么像真的，而价钱则要便宜十倍。

同样，在邻近游人如鲫的曼谷拍蓬街夜市，一块劳力士蚝式恒动潜航者手表的山寨品只卖不到600元人民币。要知道，在官网上买的话，劳力士同一系列中最便宜的一款也要至少4万元人民币。“真的劳力士是瑞士造的。”老板说，“这山寨货是在中国台湾用日本的机床生产的。”

无论是在曼谷、芭提雅、普吉岛、苏梅岛、清迈还是其他热门的旅游城市，到处可见来自缅甸、孟加拉和尼泊尔等贫穷国家的小商贩们在兜售山寨货。他们会说英语，而且即使被警察抓住了也不会被怎么样。

这些人处在泰国山寨产业利益链的最底层。而站在最顶端的，则是一群学识丰富的男男女女，他们拥有MBA级别的市场营销和物流管理技巧，特别是在安排进口业务方面十分娴熟。

这是因为：在过去的十年间，泰国当局通过更严格的法规、更专业的监管队伍，加上严打严控等手段，给予境内的地下造假血汗工厂致命打击，使得这些工厂几乎无法立足。

泰国知名律师事务所Tilleke & Gibbins的知识产权律师苏博希里·他维潘说：“如今，在泰国已经很难找得到制造假货的大工厂了，绝大部分山寨货都是从外国进口到泰国。这些货物主要来自韩国、越南、柬埔寨和老挝等国家。”

造假手段层次有高有低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泰国调查人员说，他们怀疑，最危险的经销商们将大部分进口来的假货都藏在了泰国和柬埔寨边境的沙缴府，靠近Rong Kluea二手市场。

曼谷街头，山寨名表成行成市

“一些经验老到的走私贩自有逃过法网的本事，也无需公开与同行争夺地盘。”调查人员称，“这些走私贩要么花钱买平安，要么对他人以武力相向。”

还有一部分更富有、更专业的泰国人，在以更“文明”的方式造假，他们生产的往往是一些涉及更复杂生产技术的产品，如汽车零件、药物或其他贵重商品，生产场所也无需遮遮掩掩。

“他们以前曾获得名牌厂商的正式授权。但在生产许可证过期以后，他们依然沿用过去的设备、技术和材料继续生产，丝毫不考虑自己的行为已经侵权。”调查人员说。他维潘透露，在泰国有过这样的案例：一些工厂在合法生产许可证过期后，继续为欧洲豪车生产安全气囊。

据报道，在泰国，假药是所有假货中利润最高的。泰国的私营药店中，约10%到13%的药品都是假药。在泰国海关2010年查获的所有假冒商品中，24%是假药，其中70%来自中国。此外，许多假药借由缅甸、柬埔寨运到泰国，直接流入泰国的私营药店。

此外，还有一些资本雄厚的造假者，花了数万甚至数百万美元，抢在外国公司之前，在曼谷注册外国公司的品牌。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尽量长时间地“霸占”这些品牌，直至被相关的外国公司起诉。

走在泰国街头，游客很容易就能发现山寨版的“肯德基”、“星巴克”，买到山寨版的“百事可乐”，还有“瑞士三角巧克力”。

这些生产高端假冒商品的泰国人通常极为富有，惹上官司时，他们不惜花重金雇用法律团队为其辩护。和边境走私贩不同，他们并不是可怕的暴徒。“他们就是普通人。他们有大房子、名牌车。他们声称认识官员，其中许多人也有合法的生意。” 他维潘说。

至于那些低端的造假商贩，他们属于泰国中产阶级或社会下层的人，有一定的街头智慧。

“这些人可能是家庭主妇，她们让工厂生产一定数量的翻版某个品牌的鞋子。” 他维潘说，“又或者是想要和朋友一起卖些东西玩玩儿赚些钱的学生，他们通过非法途径下载电影、电子书，或是扫描漫画，以很低的价格卖给其他人。”

泰国大大小小的卖山寨货的商贩们还会通过Instagram、脸书等社交网络媒体来推销山寨品。“知识产权侵权人或制假者的秘密生活？哪里有什么秘密。每个人都可以是卖山寨货的商贩。” 他维潘说。

在泰国，由于法律存在漏洞，加上打假成本高昂、畏惧暴力，还有山寨得挺“靠谱”的仿真品质，这些因素加起来，使得山寨品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被兜售，而几乎没有人会觉得不妥。

近年来， 随着假货生产商把生产基地搬到国外，当局要想予以打击也就变得越发困难。

“我们的客户来自世界各地的顶级品牌公司，每位客户都希望我们能找到造假‘大鱼’打官司，而不仅限于‘小打小闹’。”他维潘说。

泰国山寨商品博物馆里展出的山寨奢侈品

过去，山寨货在泰境内生产、储存和销售。现在，从国外进口的假冒商品越来越常见，要找到“大鱼”，难度也就越来越高。“在泰国，要找到大型仓库来储存假货也没那么容易了。” 他维潘说。

泰国本土制造的山寨货大多是仿名牌衬衫、裤子和鞋子等能够在家或小作坊里生产的产品，从事这些造假业务的小商贩们往往是家族式经营，有时也会雇用亲朋好友一起来做。

“生产这些产品的都不是什么大工厂、大老板，因为泰国人本来就擅长制作衣服，而且生产衣服对设备、环境等要求也不高。” 他维潘说。

打假部门被指不作为

根据泰国商务部知识产权局的统计数据，2013年，泰国海关和警署查封了230万件假冒商品，抓捕了9795人。

泰国商务部知识产权局是促进该国知识产权保护的主要部门。局长马里·卓科拉姆拉德表示，该部门致力于打击制售贩卖假货的犯罪，最近推动泰国法院通过了把知识产权违法行为纳入洗钱犯罪的反洗钱法修正案。

然而，这并不能阻止泰国社会各方对知识产权局的批评。“政府对日益增多的违法行为置之不理——它们对整个国家及其公民构成了威胁，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曼谷邮报》的一篇社论说。“假药被当作真药成箱地卖出、质量低劣的橡胶被包装成高端商品，卖给无法区别真伪的消费者们。”

今年3月5日，美国政府发布了年度《恶名市场审查报告》。这份报告称，泰国有很多出售假货、盗版货物和服务的市场，而且执法缺失。

“2015年，泰国仍名列‘重点观察国名单’之中。”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在4月发表的一份报告中说。

假货在泰国人的日常生活中，早已经无处不在，以至于泰国曼谷甚至出现了一家山寨商品博物馆。

这座成立于1989年的山寨商品博物馆位于泰国曼谷一座高楼的26层，共展出了4000多样假冒商品，包括14个大类：衣服、鞋类、表和眼镜、配件、化妆品和香水、食品和家庭用品、药物、酒和香烟、版权作品、文具和办公用品、汽车零件、工具、电气设备和杂件，可谓是世界上同类博物馆中最大的一个博物馆。

博物馆每周平均有60到100人前来参观，其中主要是学生。博物馆里禁止拍摄特写镜头，酒、香烟、药品和摩托车这四样商品禁止拍照。

开办这家博物馆的正是Tileke & Gibbins律师事务所。该事务所顾问詹姆斯·伊文思表示，他们曾帮助许多大型国际品牌商打击在泰国的假冒商品，保护其知识产权，也帮助泰国警方和泰国海关查验缴获的各种商品，并帮助其训练如何鉴别商品的真假。博物馆中展出的大多数假冒商品正是在历次搜捕行动中所缴获的。

据汤森路透旗下研究机构最新的消费报告显示，20%的便宜货爱好者都曾在在线购物平台买过山寨名牌。而在网上搜索山寨名牌的顾客，其中20%因为贪便宜，另20%则是被骗。

奢侈品牌每年因假冒产品损失数十亿美元。研究机构通过对6个国家为期9个月的调研显示，有8000个网站销售合法产品，有1000个网站销售假冒产品。

分析师监控500万份在线购物“会话”，并聚焦搜索关键词，发现消费者在线购物时会使用如“假”、“复制”、“廉价”或“折扣”来确定购买那些山寨产品。

研究还表明，意大利和法国的在线购物者更爱买山寨货，他们对假冒名牌网站的访问量是瑞士和德国在线购物者的三至五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