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保兴:城市建设不是大拆大建

2015-09-10 07:22张军红
经济 2015年17期
关键词:海绵世界生态

张军红

近日,2015(第十届)城市发展与规划大会在广州召开,国务院参事、住建部原副部长、中国城市科学研究会理事长仇保兴做了《深度城镇化,增强未来可持续发展能力》的主题演讲。会后,《经济》记者就相关问题对其进行了深入采访。

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经济》:在您看来,北上广等特大型城市应如何完成深度城市化?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应如何解决?

仇保兴:特大型城市的病是最多的。前段时间流行逃离北上广,为什么?3个原因:第一房价太高,第二空气污染,第三交通拥堵。但是逃出去之后很多人又发现,特大型城市本身也是有好处的,比如人才集聚、服务功能、国际贸易的平台等,这些都是中小城市无法提供的,但这并不代表这些城市没有病。

其实北上广不是在跟周边的城市竞争,而是与世界同类超大城市竞争。我们的城市有多少病、有什么缺点、需要怎么改进,是需要在这个范畴内与全球其他城市进行比较才知晓的。伯克利大学的一位教授在十年前曾提出过一个思想——全球化城市网络,他认为国与国之间的竞争,实际上是国家头牌城市之间的竞争。也就是说,在全球化的平台上形成城市网络,以后所有的金融、科技、人才、高端资源等都将在这个网络上竞争。北上广代表了我国的核心竞争力,其能不能融入到世界城市网络中,成为节点城市,是中华民族的命运之战。如果挤不进去,那说明我们整个国家的竞争力不行;如果挤进去了,并且之后还有一批城市也相继进入这个行列,那么中国的国家竞争力就强了。

北京5年前就提出了“世界城市”的发展目标,很多人出主意,认为世界城市应该包含世界500强公司、世界著名的国际协会等。但从城市风格来说,我认为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如果对自己民族的东西都不尊重,那么世界也不会尊重你,也就进不了全球节点城市。北京原来有3个建筑肌理板块:故宫、现代主义和胡同。5000多条胡同,这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的特色文化,如果保护得好,仅凭这一点北京就理所应当成为世界城市。但是前20年内,北京却把5000多条胡同拆到了只剩400多条,这就是短视。

广州原来也是岭南文化的集中地,有许多岭南文化的优秀建筑和景观特色,但现在也基本上日薄西山了。古老的南方城市街道一般只有十几米宽,这么窄一方面夏天会很阴凉,另一方面街道这边的店主吆喝一声,对面就能听到,便于交流。而现在的街道从技术条件和商业气候来讲,并不适合传统商业发展。这是一个通病——求大,大的广场、大的马路、大的高架桥、大的会展中心,而传统的岭南建筑、花园却不在了。

民族的才是国际的。一方面我们不能贪大,大而集中是工业文明的象征,生态文明特征往往是小而分散的。另一方面不要盲目求洋,借鉴国外先进的东西,应“洋”出名堂,“洋”出节能减排的功能,有些建筑不仅外形怪诞,而且维护费用高昂,造价比一般的建筑高3倍,这就是一种不良导向。

拥堵费迟早要收

《经济》:为治理大城市拥堵,您提出要开征拥堵费、污染费,提高停车费,拍卖车牌的建议。就目前来看,您认为这些举措近阶段在中国各大城市难以推广的最主要原因是什么?

仇保兴:这个费用是必须要收的。世界上越来越多的城市认识到收取拥堵费的必要性。拥堵是什么概念?1000万以上人口的城市,修再多的路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300万人口的城市,以伦敦为例,通过计算机模拟,即使把伦敦中心所有的建筑都架空,全部变成道路,也满足不了交通需求。市中心对交通的需求是无限的,但道路是有限的。其实道路、停车场只占用了城市总体用地空间的10%—12%,上海是8%,北京是10%,广州为10%左右,到了城市中心,占比就更小了。但是车辆很多怎么办,只能降低需求,所以世界上的多数城市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收取中心区拥堵费的方法。这个想法最早是新加坡提出并实施的,之后伦敦、米兰、纽约、斯德哥尔摩等地也相继采用。这些国家在推进的过程中也产生过激烈的争论,但是都最终得以执行。我国也一定要理性地看待这个问题,就长期而言,收取拥堵费对治理城市拥堵有不可替代的好处。

之前我国许多城市对小型汽车也收取过牌照费,放开之后,PM2.5浓度大幅度提高。汽车越多越拥堵,速度越慢,发动机越不正常,汽油因无法完全燃烧导致排出的废气是正常情况下的5倍。也就是说,即使只有100万辆车,但排出的废气相当于500万辆车的量。有人认为车里比较干净,其实不然。我在美国哈佛大学做访问学者时,麻省理工的一位教授曾说过,在污浊的城市里驾驶汽车,驾驶室内的空气质量比驾驶室外还要差,因为室内的空气来自于室外,再加上汽车内部的挥发物,平均PM2.5浓度是室外的1—2倍,新车为5倍。

前段时间几个城市突然宣布限牌,老百姓怨声载道,但是这种突然决策也是无奈之举,因为其最终目的是为了减少汽车数量。如果城市很早就透露出消息,可能一天就会骤增几十万辆车,提前用完未来几年的指标,并不能达到预期目的。

在治堵方面,我们缺乏一种理性的态度,我们应回归常识。如果所有的决策都不从理性考虑,依情绪行事,事情就麻烦了。改革的有些举措常不为大众所理解,如果都被理解了,那就是时尚了。许多问题需要换角度来思考,改革的勇气和担当精神一定要提倡。

治城市病要中西医结合

《经济》:您之前说过应对空城进行追责,请具体谈谈您的观点。

仇保兴:空城是怎么造成的,4个字:政绩工程。一些地方领导追求表面上的大变小变,大拆大建,这对于一线城市而言可能影响不大,因为人们的需求量大,建多少房子都能卖掉,但如果是边远的二三线城市,就会出现严重的空城问题。

为什么要追究责任?从生态文明角度讲,党中央、国务院日前印发的《关于加快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意见》中提出,建立领导干部任期生态文明建设责任制,对违背科学发展要求,造成资源环境生态严重破坏的要记录在案,实行终身追责,不得转任重要职务或提拔使用,已经调离的也要问责。如果城市的建成区只宜100平方公里,却非要搞出150平方公里,这就是浪费和破坏生态。

《经济》:去年年底我国提出了海绵城市,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提出这一概念?在您看来,目前我国海绵城市建设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仇保兴:实际上,我国已经到了用工业方法解决城市用水的阶段,一个地区用水不足就从别的地方调,这个思路是错误的。试想,如果所有城市都要从外面调水,那就走进了死胡同,国家根本承受不了。在这种情况下,党中央、国务院认为城市的水问题应自己解决,途径就是海绵城市。海绵城市不仅可以排涝,把雨水留下来,还可以截住污染,改善水体,避免水质进一步恶化。海绵城市的提出可以说是一个里程碑。

海绵城市是分布式的生态工程,其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有人按传统工业文明的做法进行大拆大建,这是反海绵城市的做法,我们要转变集中的、大型的、推倒重来、大拆大建的思维观念,这对城市来说是个新问题。

《经济》:智慧城市建设是否也面临相同问题?

仇保兴:中国城市都有病,有些病需要洋医生来看,有些病需要中医来把脉,治疗城市病需要中西医结合。在我国,很多人搞智慧城市,不管缺不缺钙,药都随便吃,这样好人都会吃出病来。中国智慧城市建设,首先要看病诊断,然后再根据结果缺什么补什么。

医院的科室分工特别细,看眼睛的只看眼睛,看耳朵的只看耳朵,在智慧城市建设上,我们要做专科医生而非全科医生。待专科医生精专之后,再把他们联合起来组成城市三甲医院,来共同诊断、治理城市病,规划城市未来,调动市民积极性,推动城市良性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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