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上的人间四月天

2015-09-10 07:22施立松
做人与处世 2015年13期
关键词:左权太行山妻子

施立松

中央巡视团的到来,让春寒料峭的太行山,如春花盛开般温暖热闹起来。时年34岁的大龄剩男左权,那常年紧锁的川字眉,也在不经意间,舒展成平坦而春意盎然的平畴。不能否认,这些天,他忙碌间隙那莫名其妙的失神,午夜梦回时没来由闪现的那张轻颦浅笑的脸,还有伴随而来的那顿失宝物般的甜蜜和惆怅,于他,是陌生的,他三十四年的生命里从不曾这般没把握过,即便那些被诬陷成“托派”的痛苦日子,他心里满带毫不迟疑的坚信和笃定。毫无疑问,他的失神、甜蜜、惆怅,只因一个名字——刘志兰。

那天,随中央巡视团来太行山巡视的刘志兰,代表中央妇委在台上讲话,那清亮而激越的声音,那从容而优雅的举止,那俏皮而灵动的神色,都如一缕春风,吹皱他心底平静多年的微澜。背负在身上十多年的“托派”嫌疑和党内处分,他内心深处觉得,只有战死沙场,才能洗刷他那莫须有的“托派”嫌疑。刘志兰的出现,无疑掀开了他生命全新的一页。

刘志兰出生在北京,从小博览群书,不仅文采好,更写了一手好书法。“一二·九”运动期间,她是北师大女附中“民先”队长,活跃勇敢,很有见地。这样的她,自然为许多异性所爱慕。可她,却从没有心动过,从北京到延安,再到太行,这一路行来,多少爱慕多少追逐,都没能打动她的芳心。

左权的大名,刘志兰早就如雷贯耳了。这位被朱德赞为“钢铁般坚强、狮虎般勇猛”的八路军优秀高级将领,是黄埔军校第一期学员,历经长征的磨砺,后因出色的才干和赫赫战功,被选派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和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回国后南征北战,功勋卓著,34岁便担任八路军副总参谋长。这样的男人,对她而言,多少有些传奇色彩。在太行山见到他,刹那间,刘志兰的心仿佛被阳光照彻。

两相有意,却隔着一层窗户纸。

一个霞光万丈的傍晚,刘志兰站在村边的老榆树下,望着西天的晚霞,遐思万千。刚巧,劳累多日的朱德总司令出来散步。她“啪”地行了一个军礼,清清脆脆地喊:“首长好!”看着眼前这个清秀不失优雅的姑娘,朱总司令心念一动:“这不是自己为左权寻觅多时的女孩吗?”大龄剩男左权的婚事,让朱总司令十分操心,做过几次红娘,都被左权以战事紧张为由婉拒了。

在朱德不遗余力的推波助澜下,左权和刘志兰这对年龄相差10岁的有情人,从相识到相爱,短短两个月喜结连理。1939年4月16日晚,山西潞城县北村的八路军总部机关驻处,主婚人彭德怀宣布婚礼开始,不无幽默地说:“小刘同志在抗日前线表现得很好,工作积极,吃苦耐劳,热情活泼,深受大家喜爱和领导的赞扬。特别是她在团结同志方面做得最突出,你们看,她把我们的左副参谋长都‘团结’过来了……”满屋笑声一片。那个烽火连天的年代,这是个多么难得的有爱有暖的人间四月天啊。

婚后,他们相亲相爱。不久,刘志兰怀孕了,早孕反应很厉害。当时她住在北方局妇委,左权每天傍晚都骑马从总部驻地赶去看她,一直持续两个多月。冷硬汉子柔软起来,更令人心折。左参谋长“爱老婆”的美名,不久就闻名遐迩了。婚后一年,刘志兰在总院驻地土河村生下了一个女孩,当时左权正忙于行军打仗,不能前去探望,得讯后十分开心。

那些日子,日寇五次三番扫荡,左权军务十分繁忙,东奔西走,无暇顾及妻女。而刘志兰也为躲避敌人的追击,不断转移。一次战斗间隙,左权终于在一个窑洞里和妻女见面了。左权高兴极了,一会儿把孩子高高地举过头顶,一会儿又贴近胸口。刘志兰却一直紧绷着脸,好半天才冒出一句话:“你还来看我们干啥?”左权心里明白,在这段时间里,妻子是够苦的。敌人扫荡时,她在山沟里东躲西藏,吃不下,睡不安,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孩,担惊受怕,还得担心他的安危。左权把孩子放在妻子身边,默默地在屋里踱了几步。他发现炕下面放着脏尿布,二话没说,捡起来就到河沟里洗干净了,然后又去给孩子喂米汤,刘志兰看见丈夫喂孩子时的笨拙动作,心里暗暗好笑,气也就消了。

1940年秋天,日本侵略军调动大批兵力,对太行山区进行大扫荡。太行山区形势严峻,左权忙于筹划百团大战,便让刘志兰带三个月大的女儿回了延安。写信,是夫妻二人唯一的倾诉途径。左权百忙中给妻子回信,反复安慰妻子:“尽管我可能会越走越远,只要我俩的心紧紧靠在一起,一切就没问题了!”以为只是短暂的分别,不想,竟从此阴阳永隔。

分别21个月后,左权便牺牲在山西辽县十字岭反扫荡的战斗中,年仅37岁。消息传到延安,刘志兰悲恸欲绝,含泪写下《为了永恒的记忆》:“结婚三年来,我们的感情是深厚的,体会到爱和被爱的幸福。我们是同志,是朋友,又是夫妇。你不愿因私人生活而妨碍工作,也不愿自己亲爱的人仅做一个柔顺的妻子,而希望她做党的有力的战士。你从不阻止我远去工作的热诚,且给予鼓励,以好好工作和学习共勉。”

左权牺牲后,刘志兰才知道丈夫曾被诬陷为“托派”,并“戴罪”战斗10余年,就在牺牲前的几个月,他还曾写信要求组织重新调查予以平反。她无法想象,那些年,从小把爱党报国作为终身事业的丈夫心里经历着怎样的煎熬。她要为丈夫完成这个未了的心愿,于是始终为此奔波。多年后,中央终于取消了对左权同志的“留党察看”处分。当时,许多人都不解她的固执,人都走了,托不托派有什么关系?但,她只是做了一个妻子该做的。许多年后,刘志兰年华老去,却仍然清晰地記得,太行山上那有爱有暖的人间四月天。

(图/贾培生 编辑/张金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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