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思
上世纪末,我还在香港亚视当新闻总监。有一天,突然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自我介绍叫邵音音,演艺圈中人,说是“白狼”张安乐的朋友,狼哥让她找我,互相认识做个朋友。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我就向周围同事打听邵音音何许人也。他们嘲笑我竟然连香港著名的“艳星”、有“性感女神”之称的邵音音都没听说过。
她自1972年开始从影,首部作品为《雌雄变》。其后获名导李翰祥赏识,主演《北地胭脂》,参与吴思远的《十三号凶宅》,以性感表演获得成功,一年内拍片12部。1976年签约邵氏电影公司,自此以拍摄邵氏电影为主,先后主演风月片《风花雪月》等几十部影片,整整十年间是邵氏最著名的“艳星”。
如约在酒楼见到邵音音,实在不敢相信她是曾经的“艳星”。整个脸孔是歪斜的,面部肌肉僵硬得不能笑,下巴下沉。她大概感觉到我的惊诧,解释说是整容医生造的孽。后来相熟了应邀去她家玩,看见邵音音年轻时的照片。那美得真是惊为天人,这些无良的整容医生真是暴殄天物啊!此时,邵音音已经下海经商,递给我的名片上写的名字是倪小雁。见我好奇就说那是她的本名,邵音音则是艺名。1950年她在香港出生,幼年跟随当国民党官员的父亲坐军眷船去台湾,同船的还有马英九。小学毕业后读了5年护士专科,随后在轮船上当护士。游遍23个国家后,决定在香港上岸另找工作。先在夜总会唱歌,成为红歌星,灌录过3张唱片。从歌星转为影星后迅速蹿红,又在巅峰时期黯然淡出。1977年,邵音音因在《妾侍怨》中的大胆演出,被外国片商看中,闯入国际影坛。次年,又因《官人我要》而被邀出席戛纳电影节,以一袭粉红肚兜走在红地毯上,被美联社称为“China Doll”(中国娃娃),风头一时无二。
想不到此刻危机正在眼前,她被台湾当局怀疑是大陆间谍,实施封杀。台湾是当时港片最大市场,被封杀后,邵氏、嘉禾都不敢再找她拍戏。于是邵音音只能靠在美国和东南亚走台唱歌维持生计,有时也拍电视剧,专门扮演坏女人的角色。1982年,她到马来西亚演唱,当地富商陈某场场必到,坐在头排位置,且场场送上一个大花篮。尽管邵音音说从来没有爱过陈某,但经不住这样的追求,交往两年后,她还是在1984年嫁给了这位富商。婚后不久生下女儿,移居砂拉越,后来又移民旧金山。90年代邵音音举家搬回香港后,决定东山再起,重返演艺圈。演戏似乎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2007年,邵音音参演《野·良犬》,扮演与孙子相依为命的穷婆婆,凭此获第27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女配角奖。3年后再凭《打擂台》获得第30届金像奖最佳女配角。年过花甲的邵音音在戏里有几个眼神就像一个20岁的女孩初恋的眼神,令人叫绝。
与其说邵音音是艳星,不如说她是个侠星。她性格开朗、心直口快、为人热情,爱打抱不平,所以无论是在娱乐圈,还是在社会上,她都是口碑好,人缘广。她先后出任香港演艺人协会福利组长和名誉理事,为艺人谋福利。90年代中曾投资制作了几部三级片和经营三级片的院线。她对我说:“尽管这样做名声不好听,但我不是为自己赚钱,而是为那些经济拮据的老艺人。香港社会出名快,但被遗忘也快。那些二三线的艺人经常陷入捉襟见肘的困境,尤其是到了人老珠黄时更是悲惨。我只有用这种办法去帮帮他们。”
我们认识后经常相聚。她知道我是做媒体的,需要广泛的人脉,但在香港又举目无亲,就恨不得把朋友们都介绍给我。她和香港的一些名人定期会在湾仔喜万年酒楼聚餐,曾经把我带进这个圈子。在那里我认识了金店谢瑞麟、足球总会主席康宝驹等新闻人物。还有一次和出入境处的高官们聚餐,十几个人喝了40斤一坛的绍兴酒和几十斤阳澄湖大闸蟹。喝到第二天凌晨,众人皆醉我独醒,因此还为自己的酒量得意了好几年。
不过,邵音音的热情在无意中也伤害过我。我平日里不拘小节、穿着随便,经常是一袭布衣出入于香港上流社会。也许是她以为我买不起好衣服,有一天让人送来一大包她先生穿过的旧衣服。我顿时有受侮辱的感觉,从此就慢慢疏远她了。我在《成报》当总编辑时,她还打过电话,也是替朋友打抱不平的事托我。后来我自己也觉得过于敏感,偶尔还会和这位老大姐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