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珊珊
初夏,我去参加某个罕见病的专家共识会。没错,又是罕见病,自去年夏末的冰桶挑战之后,这成了一个时髦的词汇,然而,像大部分时髦话题一样,我们谈论它,却不了解它。
这次的罕见病是戈谢病,这是一种典型的罕见病,目前大陆没有流行病学数据,但是根据台湾的100万分之一的发病率估计,全国大概最多也就一千左右的病人。戈谢病的病因是人类常染色基因缺陷,因为这些缺陷,病人体内不能成功产生一种用来代谢葡萄糖脑苷脂的酶。而这种名字冗长的化学代谢物一旦不能被正常代谢,就会蓄积在脾脏、骨骼及身体的各处,这会造成各种症状,典型的,比如血小板减少、骨痛,以及最明显的表现:大肚子,肚子里有颗20斤重的脾脏。而在一位同行的描述中,这些病人的症状还包括,骨骼脆弱,眼睛内斜视,以及出现神经元的随机失控。多数戈谢病患者会在儿童期发病,也有少数成人后才发病。最初,对戈谢病的惟一根治方法是造血干细胞移植。到1990年代,一种从胎盘中提取的酶制剂上市,这种酶可以帮助代谢戈谢病人体内的废物,但产量极低,大约数千张胎盘的提取物只够一个病人半个月使用。之后,利用基因重组技术,人们培养出了同样的酶——只要每两周静脉滴注补充必需的酶,戈谢病人就像正常人一样了,比糖尿病人注射胰岛素还方便。然而,尽管不像胎盘提取那样稀有,这种酶仍然昂贵,若严格按照体重足量给药,一个30斤左右的儿童,一年下来,用药的花费大概要超过50万人民币,而一个成人的用药花费大概得每年 200万元左右。于是,在罕见病中,这成了少见的“可治之症”,面对这种疾病,我们几乎在面临一个伦理学难题——你究竟肯出多少钱去挽救一个生命?
在欧美和台湾这类公共医疗体系比较完善的国家和地区,戈谢病的诊疗费用大多由公共医疗体系承担。在中国,已经有几个城市采取各种方式承担病人的诊疗费用,而这份名单正在扩大。在那次“中国戈谢病诊治专家共识”的发布会上,医生们的主要关注点是,确诊。因为极为罕见,确诊难是戈谢病病人面临的第一个难题——据统计,在中国,一个戈谢病人的平均误诊时间大概在五年左右。发布会上的医生来自血液科、代谢科、消化科、儿科等等科室,这些都是戈谢病病人可能会出现的科室,天底下并没有戈谢病这一科。在一个中国专家介绍的典型病例中,身患戈谢病的小男孩,6岁开始求医,辗转多个医院、科室,确诊时,已经13岁了。脾脏肿大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生长发育受到了严重影响,几乎无法正常走路。提到这个病例的原因是,病人的表现像教科书上的案例一样典型,甚至,疾病的家族史也很清晰,孩子的两个姑姑都有脾切除史。从专业的角度来看,这个病例的悲剧有很多方法可以避免,如果预先知道了家族病史,可以对孩子进行新生儿筛检,从而尽早对疾病进行干预;甚至,通过产前筛查,避免患有戈谢病的孩子出生……
戈谢病诊断的金标准是血液中的代谢葡萄糖脑苷脂的酶的含量,而通过目前最先进和便捷的干血纸片法,只要滤纸片上的一滴血,付20块钱快递费,交到相关的检测机构,便可以进行免费的酶检测。而这信息,基层医院的医生们,知道的并不多。我曾经问主席台上的一位资深医生,共识的发布要抵达基层,有什么计划?对方的回答包括:在学术杂志及学术类资料上发表共识内容;采取醒目的口号,“一分钟关注,少五年延误”;将诊断流程尽可能浓缩到最简单的步骤,以及希望得到公众的“关注”,说的人多了,“基层的医生可能不会诊断这个疾病,但他们至少知道,比如说上海、北京、广州、武汉的一些医院可以做诊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