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艳
作曲家詹姆斯·霍纳拥有5架飞机,其中两架是直升飞机。霍纳非常热爱飞行,但据律师透露,他的驾驶技术并不过硬。
飞机升空。
莽莽的苍原。
机身开始抖动。
飞机不受控制地下坠。
飞逝的云和碧蓝的海。
面对这样的电影场景,不知詹姆斯·霍纳会配出怎样的音乐,然而上帝只给了一声“轰——”
一代电影配乐大师在人生的最后听到的声音竟是机身爆炸的轰鸣。当地时间6月22日,霍纳在驾驶私人飞机时遇难,享年61岁。好莱坞痛失一位氛围营造大师。
詹姆斯·霍纳头发卷卷,笑眼眯眯,没有大师的高冷范儿。与他合作过《泰坦尼克号》、《阿凡达》的导演詹姆斯·卡梅隆说,“认识他几十年来,我从来没有听过他大声呵斥过什么,也没有听到他说过别人不好。他是如此甜美、可爱的人。”
谦和而温柔的人总是善感的,会更切身地体会他人的喜怒哀乐。而电影配乐师,需要的恰恰就是这种与天地万物交融的同理心。霍纳曾说,“电影会说话,指引我方向”,他搭着电影的脉搏,感受着跳动的胶片传递过来的每一份温度与情感。
当然,这份工作还需要扎实的音乐功底,将作曲家所感受到的情感真诚而妥当地输出。霍纳在接受采访时曾说,“我的工作,就是让观众体会影片的每一个转折点,让他们在每个情节中感受到内心深处所涌现的情感。”他早期在英国皇家音乐学院学习作曲,获得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博士学位并留校任教,从这份履历不难看出学院派出身的霍纳具有深厚的专业音乐知识。
他的作品长于抒情,如同他最喜欢的爱尔兰音乐一样,细腻婉转,恬静淡雅,如同笛声中卷起的苹果花,芬芳中夹杂着宿命的悲喜,飘进你的耳朵,再从你的眼睛里流出。飞行的爱好给他的作品注入了“欲上九天揽明月”的浪漫。在宏大的电影叙事中,他的配乐有着缠绵悱恻的激昂和荡气回肠的凄美,让人联想到缥缈海洋的壮阔与神秘、莽莽苍原的古老与力量。阿凡达升空时,配乐饱满得像要从屏幕里溢出来。
艺术是将情感体验外化的行为,作曲就是音乐家将脑海中飘来的灵感付诸笔端。但是,机械与高科技挤压着做音乐的仪式感,如果说电吉他和电子合成器使得音乐家更像是一个技术工程师的话,霍纳依然坚守着作曲的神圣感。
他创作时不用电脑也不用钢琴,就是坐在床边写。他有着学院派的固执,发誓不给电视节目配乐,这是他极少表现出来的激烈。他曾自嘲电影配乐师的角色就像是用于娱乐主子的宫廷乐师,根本没有自主权。但他也说,“我不是把作曲当作工作,而是当作艺术。”
漫长而正统的音乐研习经历使得霍纳对于创作有一种强烈的自觉,他坚持认为配乐绝不是画面的陪衬。他的作品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将情节的刻意变得写意、矫情变得深情,将画面的空白变成留白、冗长变成余韵。即使舞步受限,大多时候,他跳得尽职而尽兴。
善感的内心和扎实的学院派基础,爱尔兰风笛和日本尺八的大量使用,他看起来是后现代主义盛行的当下最成功的新古典主义者。但他受到的非议也从未停止:创作缺乏新意,不懂变通,模仿大师又自我抄袭,还有,标志式的钢琴旋律反复和缥缈的女声和声,都引发了乐迷与乐评人的不满。他自己辩解说,要求音乐家每次都写出完全不同的作品是不可能的,连莫扎特也做不到。
“江郎才尽”的争议没有结局,也失去了意义。伴随着一声坠地的轰鸣,这个被影迷用耳朵记住的名字走向永恒,那里大音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