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正在见证中国时刻,它已经开始,但还不是高潮。
中国过去和今天的进步,关键在于她已初步建立起以人为本的理念,尊重人的创造权利,激发每个人追求美好生活的热忱,这是大国内蕴的真正力量。从物到人,能否实现文明复兴,为人类文明作出真正的贡献,这是中国在新常态下的新主题。
1999年9月27日~29日,由美国《财富》杂志主办的“《财富》全球论坛”在上海举行。这是该论坛首次在中国举办,也是中国第一次举办全球性大型经济研讨活动。上海为此还专门在黄浦江边建造了上海国际会议中心。
当时还在《南风窗》工作的我,采访了这次盛会。直到今天,会场播放的一个广告片我仍记忆犹新,片子的广告语叫“欲独霸世界,先逐鹿中国”。论坛举办后,不少全球大公司都加快了在上海设立办事机构的速度。
1999年,《财富》公布的世界500强,中国公司只有五六家,2015年,这个数字变为106家。估计2~3年内,在这个美国杂志发布的榜单上,中国公司的数量会超过美国。目前,榜单上的美国公司数量已不到130家,而1999年时美国公司差不多有200家。
1999年,中国的GDP总量不到1.1万亿美元,2014年则超过了10万亿美元。如果不出意外,在“十三五”结束或者“十四五”开始的头一两年,中国的经济总量将超过美国而成为世界第一。
世界正在见证中国时刻,它已经开始,但还不是高潮。
这无疑是光荣的时刻,但也是关键时刻,充满挑战的时刻,远不该骄矜自得。
1999年8月,广东肇庆市发生过一起681人食物中毒的事件,因为他们食用了掺有液体石蜡的食用油。这是当时中毒人数最多的一个事件,引发了强烈的社会反响,不亚于1997年山西朔州“假酒案”的甲醇中毒和1998年江西的毒猪油中毒事件。
2015年8月,位于天津滨海新区东疆保税港区的瑞海国际物流公司的危险品仓库发生爆炸,成为迄今为止年度最严重公共安全事件。事故的调查报告还没有出来,但从已经披露的信息看,企业存在大量的违规操作,很多外部审查和监管制度都是“软约束”,形同虚设。
而类似的事情其实没有断过,去年,也是8月,昆山中荣金属制品有限公司发生特别重大铝粉尘爆炸事故,当天就造成75人死亡、185人受伤,事故发生后30日报告期共有97人死亡、163人受伤,报告期后抢救无效还陆续死亡49人。这个事故的调查报告出来了,结论是“一系列违法违规行为”使得“整个环境具备了粉尘爆炸的五要素,包括:可燃粉尘、粉尘云、引火源、助燃物、空间受限”,如厂房设计与生产工艺布局违法违规,除尘系统设计、制造、安装、改造违规,车间铝粉尘集聚严重,安全生产管理混乱,安全防护措施不落实,等等。
这只是我们身边诸多问题的一个小小侧面。但它启示我们,中国经济规模的增长速度,远高于质量、效益、效率的改善速度,远高于产品附加价值的升级速度,远高于商业世界文明程度的提高速度,远高于人的幸福、平安、喜乐的增进速度。
数字意义的成就让我们兴奋无比,而现实中的很多场景又让我们心惊肉跳。
大国有大国的力量,也有大国的弱点。力量像拳头一样容易显现,弱点则像病菌一样散于无形。
大国有大国的优势,也有大国的矛盾。优势很难一成不变,矛盾则是逐步累积。
大国有大国的雄心,也有大国的盲区。雄心诚可贵,盲区亦可怕。
在我看来,从大国到文明的大国,只有四维皆彰,“成长”方得实现。
首先是物质生产规模的扩大和硬实力的发展。如同美国经济学家曼昆所说的,“GDP没有衡量我们孩子的健康,但GDP高的国家负担得起孩子更加好的医疗保健。GDP没有衡量孩子们的教育质量,但GDP高的国家负担得起更好的教育制度。GDP没有衡量我们的诗歌之美,但GDP高的国家可以教育更多公民阅读和欣赏诗歌。”GDP不是万能的,但没有GDP却是不能的。
其次,是经济结构的优化和可持续性。孙中山尝言:“人能尽其才,地能尽其利,物能尽其用,货能畅其流。此四事者,富强之大经,治国之大本也。”四个“尽”字的内涵,就是要让各种资源的潜在效用、效率得到最大利用和充分发挥。但是,环顾四周,人不能尽其才,地不能尽其利,物不能尽其用,货不能畅其流,仍是普遍现象。其根本原因,是资源配置没有真正遵循市场规律,形形色色的长官意志依然在扭曲着市场。
第三,是整个国家治理能力的现代化。经济的可持续健康发展,除了靠市场,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政府提供的法治环境和公共治理水平。大国不是靠数量众多的大官就能管好的,而是靠公正清明的秩序和制度才能保障的。
第四,是持续激发人的活力。中国过去和今天的进步,关键在于她已初步建立起以人为本的理念,尊重人的创造权利,激发每个人追求美好生活的热忱,这是大国内蕴的真正力量—让国家意志和每个人的梦想连结起来,让国家动力和每个人的创造力的释放连结起来—大国之大,恰恰表现在,她能让每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人变“大”,并且能保障他们在一个稳定、和谐的国度里自由生长,自由生活,自由创造。
或者说,大国,就是能够为每个国人赢得尊重、实现梦想,提供更大可能性的国度;就是能帮助每个国人创造出比在其他地方更高价值的国度。
我们正在改革隧道的中途,这也是矛盾的深水区。人们经常为改革进程被利益藩篱地打断与阻隔而叹息。
但在另一个方面,我们看到,全联接、零距离、因我而变、万物智能的时代已经来临,5.5亿的80后到00后人口开始掌握中国消费的主动权,新的商业基础设施、新的企业与用户和利益相关者的关系、新的组织结构和治理方法、新的商业模式与生态、新的社会分工和就业模式、新的文化风尚和生活形态、新的信息分享与学习方式……浩浩荡荡,大势所趋。
新的商业文明正在加速孕育之中。已经和全球紧密融为一体的现代市场经济,将倒逼改革,促进开放,激发活力。
这是新旧转换的关键期。如果更多人加入抱怨者的大军,社会焦虑便会扩散,压力经由迅捷开放的交互传播,就会变成一种传染性情绪,且发作周期越来越短。如果更多人加入创造创新的大军,社会的创造力、想象力和智慧就将生生不息地迸射。
所以,所有抱怨的情绪,都应当直面,都可以理解,都需要释放,但是,“大国民”不会让情绪主导自己,也不会让情绪主导这个时代。因为情绪可以提出问题,但无法解决问题。
面对问题,也许正确的态度是,“我们摩擦冻僵了的双手,手便暖和起来;我们敲击冰冷的石块,石块能发出火光;我们用锤子不断地锤击铁块,铁块也可以热到发红。”这是18世纪俄罗斯科学家罗蒙诺索夫的话,他不仅是在探索热和冷的原因,也是在说,行动和实干才是最好的解决问题之道。
在评论中国近代史时,法国历史学家托克维尔有一个经典的概括,“如果说很多民族是被异族踏灭了他们文明的火把,那么中国人是自己踏灭了文明的火把。”今天,历史性的机遇就在我们眼前,但如果不是向前看,高举命运的火把向前走,这个机遇也可能和我们擦肩而过。
上世纪80年代,在改革开放初期,美国社会学家英格尔斯的一本书《人的现代化》曾经畅销一时。他说,一个国家或企业,即使有先进的制度,但如果缺乏能赋予这些制度以真实生命力的广泛的现代心理基础,如果执行和运用这些现代制度的人自身还未从心理、思想、态度和行为上都经历一个向现代化的转变,那么就会导致制度的畸形发展甚至失败。
人是制度的产物,但人也可以一起努力推动制度的持续改革,全面深化改革,让制度更好地激发人,尊重人,服务于人。
从物到人,能否实现文明复兴,为人类文明作出真正的贡献,这是中国在新常态下的新主题。
(作者曾于1997~2004年任《南风窗》总编辑,现从事商业文明研究,也是秦朔朋友圈Chin@ Moments的发起人)
恩格斯:
我们谈的是为所有的人创造生活条件,以便每个人都能自由地发展他的人的本性。把社会组织成这样:使社会的每一个成员都能完全自由地发展和发挥他的全部才能和力量,并且不会因此而危及这个社会的基本条件。
熊彼特:
资本主义的成就通常不在于向女王们提供更多的长筒丝袜,而在于生产出让工厂女工们都能购买的足够多的长筒丝袜。资本主义的推进不是机缘巧合,而是通过自身机制日益提高大多数人的生活水平。
哈耶克:
一个生机勃勃的社会,它的制度的基本原理是鼓励一切个体在一切可能的方向上生活。
钱穆:
“文明”“文化”两辞,皆自西方移译而来。大体文明、文化皆指人类群体生活言。文明偏在外,属物质方面。文化偏在内,属精神方面。故文明可以向外传播与接受,文化则必由群体内部精神累积而产生。
卡尔.G.荣格:
世界上的风云大事,归根结底,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个人的生活,这才是伟大变革的所在,整个未来、世界的整个历史,最终都是对个人潜在能量的宏大总结。
费正清:
中国商人具有一种与西方企业家完全不同的想法,中国的传统不是制造一个更好的捕鼠机,而是从官方取得捕鼠的特权。
鲍莫尔:
古代中国有四大发明而没有普遍繁荣,是社会体制不利于生产性配置活动。
查尔斯·汉迪:
使你达到现在位置的东西不会使你永远保持现在的位置。
张謇:
愿成一分一毫有用之事,不愿居八命九命可耻之官。
范旭东:
这么多年的辛苦、艰辛,换来了中国人自己制造的纯碱,也换来了大家头上的白发。求仁得仁,诸君内心是得到安慰的,我为诸君祝福。为自己进步的人群,应当是永生的。
艾柯卡:
我紧紧抓住了机会,不是靠侥幸取胜,而是整整奋斗了40个寒暑。我懂得了一个亲密无间的家庭可以给人以力量;我懂得了奋斗,即使时运不济;我懂得了不可绝望,哪怕天崩地裂;我懂得了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懂得了辛勤工作的价值。最后,你会大有作为。这是使这个国家强大—并将重振其雄风的力量之源泉。
穆尔蒂:
像印度、中国这样的国家,存在着很大的贫富差距,如果要你的财富更被广泛接受,你就要懂得与贫穷共处,确保自己的行为合宜。你要与整个社会和谐相处,就必须使整个社会能从你的财富中有所获益。
哈罗德·罗森堡:
一代人的标志是时尚:但历史的内容不仅是服装和行话。一个时代的人们不是担起属于他们时代的变革的重负,便是在它的压力之下死于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