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他一人仗剑走天涯

王小荼

令狐冲大概是很多女生的梦中情人吧。

我离奇地梦见过他一次：方脸蛋，剑眉薄唇，清新洒脱。相貌底色大抵来自于96版《笑傲江湖》里吕颂贤的扮相以及金庸的描述。我一直都知道，那并不真的是他，只是像而已。那年我小学还没毕业。

小时候并没有“梦中情人”的概念，只是单纯地停留在“这个人好帅”、“那个人好酷”的阶段。我记得有段时间迷过刘青云，在一部电视剧里，他蹲下身子给女主角系鞋带，那一瞬间让我顿感温柔，一度定义它为谈恋爱的标配动作。但我知道，系完鞋带，他还得站起身来，领着她往前走。重要的是，他们得一起去看一看世界，去山的那一边，去海的那一头。

骑着白马、手持长剑、青山绿水，于当时的我是太美好的景象。令狐冲映入我脑海的第一幕形象是持剑走在下山的小道上。没有小师妹跟着，也没有任盈盈等着，渴了就仰头喝酒，乏了就倒头小憩。那是我第一次想要如此形容一个人：放荡不羁。

金庸小说里绝大多数男主角都不够完美，令狐冲也不完美，但就刚刚好。他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武功盖世，也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功成名就，他是一个连生身父母都不知的华山派屌丝首徒，难能可贵的是，在岳不群那样的师父的调教、压制下，他依然能秉持正直高尚的天性，并且侠义、磊落。

他是一个让人心生怜爱的男人，一直在命运里随波逐流。他生来散漫，被师父算计，从未好好规划过自己的人生，也并无郭靖、乔峰的大志。相反，他因为太容易相信别人，不计较自身的安危得失，常常被人欺骗。他笨得要命，又机灵得紧。华山派弟子谈到这位大师兄时，说他“使出师父所授的气功来，竟不换气，犹似乌龙取水，把大半葫芦酒喝得滴酒不剩。”一个老叫花子因此被他骗惨了。这样的俏皮又让人喜欢得不得了。

要是放在现代社会，令狐冲一定不是一个四面威风、八面玲珑的领导式人物。金庸说，“令狐冲不是大侠，是陶潜那样追求自由和个性解放的隐士。”道貌岸然、自以为是这些词不与他沾边。他毫无心计，不追名逐利，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重要多牛逼，他总是先想到小师妹，总是嬉皮笑脸地出场，又死皮赖脸地讨好小师妹，但他一直分得很清他和仪琳的关系，从未给这位小尼姑带去任何流言蜚语。所以，他不像杨过，貌似与每个生命中的女人都能CP，也不像张无忌那般在感情中优柔寡断，更不像胡斐辜负了程灵素。

令狐冲也是一个让人心生佩服的男人。他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世扭曲性格，也没有因为江湖诱惑而放弃原则。虽然这是金庸笔下男主角共有的特性，但放在令狐冲身上就不一样。他有两次奇遇，一次是在思过崖上遇见风清扬，学了“独孤九剑”，一次是在西湖底的黑牢，无意间习得任我行的“吸星大法”。他自创的“冲灵剑法”在危难时刻都没能派得上用场，反倒是前二者，时不时能救他一命。这原本不是他毕生追求的事物。所有尘世间的功名利禄加在他身上都显得多余。比如，他变成华山弃徒后当上了恒山派掌门，又领导一批乌合之众上少林救了“圣姑”。正邪两派都服令狐冲，敬他是条汉子。可他不要。他喜欢无官一身轻，他的恬淡在看到琴谱时一览无遗，那才是他的“笑傲江湖”。

令狐冲更是一个让人心生亲近的男人。他个性随和，生性开朗。不攀龙附凤，不论贫穷富贵，不论正邪，只要他看得上的人，他都会跟他们交朋友。他尤其看不得那些表面正人君子、实则虚伪狡猾之人，也不与野心勃勃之徒为伍。他能真正面对自己内心的情感，并且坚持原则。方证大师要他投入少林以便教他《易筋经》救他性命，他宁愿放弃性命也不从。在朝阳峰，体内真气乱窜，任我行只要他听命入教便可帮他化解，他还是不从，只管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这是令狐冲的底色，他的爱情也如此。他给了最爱的小师妹最美的情愫和最好的照顾，给了两情相悦的任盈盈最长久的陪伴。他形容和任盈盈的感情，“若得永远如此，不再见到武林中的腥风血雨，便是叫我做神仙，也没这般快活。”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自由生活，心灵的枷锁也冲破了。

相比金庸笔下其他男主角的遗憾，他得到了最好的安置。

人世间最惬意的事，莫过于对自由生活的向往和追求。令狐冲如是，我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