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红雷我忍受不了中庸

因为参加了一档真人秀节目，最近一段时间，孙红雷频繁地在微博上调侃自己长相帅气，网友戏称他为“颜王”，意为长得最好看的人，他欣然与之互动，这个过程让他收获众多拥趸。

熟悉他的人说，这是孙红雷性情越来越柔软的表现。

柔软，是熟悉他的人近几年常提及的词，也是他最大的变化。40岁前，孙红雷身上的标签是“硬汉”，他的行事方法是对人对己都严肃苛刻。拍戏时，碰到不合格的对手，他丝毫不留情面。很长一段时间内，他被贴上“戏霸”的标签。现在的他，越来越明白，“不能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孙红雷很早进入社会，独自在外打拼，但他说自己是一个晚熟的人 。

过去8年，他经历了事业的高低起伏、双亲的接连离世和一段低调的爱情长跑。去年，44岁的孙红雷步入婚姻。

在孙红雷看来，年过不惑正是一个男演员的黄金时期，他开始珍视自己的才华和能量。最近几年，每年找他的影视项目上百个，但他规定自己一年只拍两三部戏，减少产量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拍点好作品。他说，从离开学校那天起，他就知道，一个好演员，必须要懂得珍惜羽翼。

孙红雷曾经特别厌烦被人说幸运，在他看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努力打拼得来，付出和得到必须也必然成正比。最近几年，他认识到，有人什么都不缺，只是缺少机会。他开始承认自己幸运，并珍惜命运的垂青。他不再全年无休地工作，开始学着生活，试着理解周遭的环境，理解环境里的人。他说，到了这个年龄，谈自己比谈别人重要。

这对我是一个教训

易立竞：你曾说，获梅花奖的时候，评委们表示特别喜欢当时的你。现在的你和当时的你变化大吗？

孙红雷：现在的我不真实。活得也比那个时候累得多。有时候会有被绑架的感觉。

易立竞：不自觉地背负起名利？

孙红雷：对。跟你的贪念、你对名利的认识是有绝对关系的，我觉得我以前是一个勇士，算是“敢死队”型的，但是现在你让我再去参加一线的“敢死队”，我有点怕，有顾虑。

易立竞：顾虑什么？

孙红雷：把它严重一点说叫怕。

易立竞：怕自己做得不好。

孙红雷：怕自己做得不对，怕世俗的东西……不像以前那么纯粹。20年前，在中戏北剧场演出的时候，每一天我都很犀利，我的刀刃都磨得飞快，我不怕任何事情。

易立竞：所以大家会觉得你很疯狂。

孙红雷：我的确很疯狂，我现在也很疯狂。

易立竞：比如呢？

孙红雷：比如在创作上，不计后果。

易立竞：这个不计后果，包括你会演一些可能到后来口碑不好的戏？

孙红雷：当然，毁形象。

易立竞：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孙红雷：我知道。

易立竞：后悔吗？

孙红雷：一点不后悔，因为我接的戏都是创作第一。

易立竞：观众和媒体的疑问都很大，觉得孙红雷这样的演员怎么可能接到《战国》这样被称为烂戏的电影？是片酬砸得太狠了吗？

孙红雷：像我们这种演员，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都不应该去回答这个问题。但我还是告诉你，砸我的钱给退回去了，你信吗？有证人的，所以我敢说，这个可能大家都不信。把真事说出来有点装大尾巴狼的感觉，但是的确有很多人都在现场。大家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说我拿到了天价的电影片酬？（笑）

以前我都觉得可笑，现在我连可笑都不觉得了。我不但没拿这个钱，我还把砸我这钱给砸回去了。

我拿了我该拿的正常的片酬。但是片方当时确实想，如果我能来演这部电影，片酬不是问题，而且又提出额外再加钱，我给退回去了。作为一个创作者，最起码的良心要有，不能去黑人家。

易立竞：出演之前吗？

孙红雷：当然，在签合同之前。

而且，好像我要赚钱的话，我干别的比干这个赚的钱多得多。我人缘很好，有很多人都帮我，去干房地产，或干点儿别的，那些来钱快很多。像我们演员挣的这点钱都是公开的，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那点钱算个P啊。

易立竞：《战国》这部戏打动你的是什么？

孙红雷：孙膑，我认为孙膑就是我理解的那个样子。

演员最重要的是理解。你对一部电影、对一个角色、对一个镜头的理解是什么，这是至关重要的。那个是让我很高兴的，我拍这个电影最初想要收获的，我收获到了。但电影是一个团队制作，并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那次以后，我得到了一些教训。

易立竞：大家觉得这个经历在孙红雷的演艺履历上是一个污点。

孙红雷：如果大家理解都对的话，会有我的今天吗？

易立竞：这话很骄傲。

孙红雷：有点狂，但是对的。因为我是搞这个专业的，观众毕竟不是专业的，再优秀的演员、再优秀的导演，也不可能所有作品都好。但是你只要是在创作就行了，你只要获得。好比你这次错了，那么你获得的教训、经验、阅历，对你至关重要。

《战国》这个电影单拿出来就是创作，整体电影非常失败，这是一个教训。你想想有些上班族，一个月3000块钱的工资，因为信任你，他拿出50块钱去电影院买票看你的电影，但是他看了烂片。这就是我自己要反省的：红雷，你拍电影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观众？

《战国》我有点不客观，我主观了，其实我很自私。

易立竞：就因为太喜欢那个角色？

孙红雷：我太想把他演成那个样子，所以很自我，以至于造成这种结果，这是我需要反思的。

易立竞：你能转过这个弯是血淋淋的教训吗？

孙红雷：血淋淋的，好几部了。

易立竞：你对现在自己在江湖中所处的位置，有危机感吗？

孙红雷：当然，无时无刻。有太多人在努力，太多有才华的人在竞争。但我唯一的危机感是怕我的创作没有源头、没有灵魂了，你的江湖地位、你在市场的份额，跟你的创作有直接关系，跟你的年龄也有直接关系。比如我们前面的那些人，迈克尔·杰克逊，张国荣先生，马龙·白兰度、罗伯特·德尼罗这些人。有太多太多的演员，比你才华要大、要深、要远、要无边无际得太多了。

易立竞：你提到的这些名字，也是你的野心或欲望之一？

孙红雷：那个是我心里最干净的，那个算是我的动力。

易立竞：你对你自己的定位是什么？

孙红雷：好演员。言外之意，仅此而已。其实能称自己是个好演员，就已经很狂妄了。

我心里没缺过钱

易立竞：好像你的演员约一直签在赵宝刚公司？

孙红雷：没约，我们俩就没签过。没有合同。

易立竞：契约精神？

孙红雷：契约精神。

易立竞：应该挖你的地方不少吧。

孙红雷：当然，很多。

易立竞：重金相聘。

孙红雷：嗯，全是上市公司，给你股份啊之类，都正常。

易立竞：你不为所动？

孙红雷：能不动吗？

易立竞：心动了，身没动。

孙红雷：宝刚对我很好，宝刚和丁芯这对夫妻是有契约精神的。我信任他们，他们也信任我。他们很爱我，我知道。

易立竞：表现在哪儿？

孙红雷：严厉，能说真话。

易立竞：钱的诱惑对你来说没有严厉来得大？

孙红雷：大不过这儿。

易立竞：你缺少什么呢？

孙红雷：缺少信任。

易立竞：我很好奇，你不缺钱吗？

孙红雷：对，可能比较自信吧。我要是想赚钱的话，远远会大于做演员赚的钱。

易立竞：这个话我2009年采访你时听你说过。

孙红雷：这是我最骄傲的，就是我没有说“完了，兜里没钱了，我得挣钱去。”

易立竞：并不一定是兜里没钱，是心里没钱了。

孙红雷：这是我更骄傲的，我心里从来没缺过钱。我很早就从实际操作上验证了自己的生存能力，这方面由于很自信，所以就没有在心理上产生过饥荒、慌张，没有。有人的贪念是钱，可我不是。我喜欢到舞台上表演一个人物，演得导演也高兴、观众也高兴，这是我的贪念。

她在我心里是天

易立竞：你40岁生日怎么过的？

孙红雷：不重要，所以我记不得了。我不觉得生日怎么过有多重要，但我知道婚应该怎么结。

易立竞：婚应该怎么结？

孙红雷：我一直在找答案，我觉得我能负责任了才去做，不能负责任的，像结婚这么重大的事情还是别比划为妙，以免明天就离婚了，我很害怕。

易立竞：怎么找到的这个答案？

孙红雷：就是我觉得可以面对了，我可以担起这个责任了。但是我在前两年还不知道。去年知道了，就结了。

易立竞：你的夫人在你心里意味着什么？

孙红雷：天。

易立竞：天？

孙红雷：天！她不是天是什么呢？什么是另一半我不太懂，我形容她就是天。

易立竞：看了你结婚时拍的视频，你在给夫人戴戒指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是什么？

孙红雷：我就说“我爱你”。我那天很激动，挺丢人的，流泪这个很正常，人人都会激动。但是那天我进教堂之前腿已经软了，而且不能呼吸。

易立竞：紧张？

孙红雷：紧张加上激动，反正什么都有。没干过这事啊，我第一次在哈尔滨市文化宫上台唱歌的时候就这样儿，第一次上台唱歌时，疯了，就感觉那心在这儿（指着嗓子）堵着，嗓子眼再大点就跳出来了。结婚那天我就更加严重了，不能呼吸。

易立竞：有些人以为，你们恋爱7年了，结婚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没什么好激动的。

孙红雷：谈了7年没有任何原因，就是珍惜重视。对方到底是不是你的天，这个至关重要，不是天就不能结。

易立竞：优质的爱情在你看来是什么样？

孙红雷：幸福、安定、温暖。

易立竞：你相信白头到老？

孙红雷：当然！相信！

易立竞：你以前追求轰轰烈烈？

孙红雷：像我这种性格，肯定是这样的。能干的都干了，不能干的也全干了。（笑）

我身处“泥潭”之中

易立竞：上次采访你的时候你曾经说，我身处一个“泥潭”之中，你那会儿形容你所处的圈子是个“泥潭”，现在呢？

孙红雷：依然。

易立竞：你说，你们那一代人是被安静培养起来的，你们那代人和现在这代人有什么不同？

孙红雷：现在表演系的学生面临的环境可能非常残酷吧，竞争特别激烈。最主要的是不够干净，不安静。

易立竞：诱惑太多了？

孙红雷：是，没有我们那个时候那么纯粹。他们在某些方面比我们要强大得多，至少抗击打能力比我们要强。因为他们碰到的很多底线比我们那时候要低很多。

易立竞：2009年采访你时，我曾问，“若干年后，如果别人提起你，你希望听到什么样的评价？”你当时的答案是两个字——牛逼。

孙红雷：我记得。

易立竞：现在如果我再问你这个问题，答案有改变吗？

孙红雷：随便。我觉得这两个字比2009年那个答案牛逼多了。

《易时间》是一档深度人物访谈节目，由《南方人物周刊》高级主笔易立竞主持。遵循“不盲从、不迎合、不回避、不轻薄”的理念，重新打量每个被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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