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游泳第一人穆成宽

李宁

天津市西北郊有一条古老的运河，叫北运河。几百年来，它一直蜿蜒流淌，孕育了两岸的无数村落，穆家庄就是其中之一，现在这里叫天穆村。明永乐年间，当时的锦衣卫穆重和还乡后落户于此，建穆家庄，成为天津最早的回族聚集地。几百年来，穆家在这里生息繁衍，到了清末，穆重和的后代穆文生在此开设恩义成牛店，经营牛皮生意。

1908年，穆文生夫妇喜得一子。穆家庄三面环水，穆文生便给儿子取小名叫龙儿，又盼望“恩义成”经商的道路越走越宽，给儿子取大名“成宽”。由于家境不宽裕，穆成宽只念了两年私塾，12岁开始协助父亲料理店务。父亲外出时，他便独挡一面，每当商人前来送货，他只要在牛背上轻轻一摸，便可断定牛皮质量。穆成宽生性好动，夏天上树抓知了、下河摸鱼虾，冬天逮麻雀、捉田鼠，都是他的强项。穆家庄村口有一片长宽几十米的大苇塘，穆成宽在这里学会了游泳，而后到北运河里劈波斩浪。

穆家庄村民受先祖影响，习武历史悠久，穆成宽也颇爱武术。他听说北平什刹海附近住着一位老拳师，曾在清宫当过保镖，便前去投奔老拳师学习武功。不到半年工夫，他的武功大长。老拳师看中了他的品行和才能，传授给他一手摔跤的绝招“挑勾子”。天津市国术馆馆长陈国政是全国闻名的拳师，后来也到穆家庄传授武功。穆成宽拜陈馆长为师。在陈师傅的精心传授下，他又学会了少林气功十三势。

穆成宽经常蹬着自行车去外地送货，练就了极好的体能。有一次，他进城去卖牛皮，看见报纸上登出“天津体育协进会举行赛车会”的消息，便去报了名。比赛路线是在天津英租界马场道和伦敦道（今成都道）之间进行。因为距离太短，耐力极强的穆成宽还没发力就到了终点，得了第三名。穆成宽认为，骑车就是为了替代步行跑更远的路，赛车也应该进行长距离比赛，当天就跑到市体育协进会去提建议。体协的一位顾问听了他的建议，认为很有道理，便采纳了他的意见。

穆成宽二十多岁时，游泳已练得技艺超群，潜入河水里摸鱼抠蟹能呆很长时间，托着衣服踩水过河，衣服不溅上一滴水。二十世纪20年代，西方列强在中国肆意逞强，不但任意欺压民众，在体育运动上也根本瞧不起中国人。身怀游泳绝技的穆成宽心里憋着一口气，总想找机会挫一挫洋人的锐气，可他最先等来的却是一场打斗。

穆成宽在天津各租界内多次看见洋人的恣意妄为，民族自尊心极强的他几次都想教训洋人，但都忍了。有一次，在南市“三不管”之地，一个洋人侮辱一位中国妇女，围观的人水泄不通，竟无一人敢管。穆成宽再也忍不住了，拨开人群冲了进去，使出拳脚功夫痛打洋人。洋人一开始还能还招，后来便瘫倒在地，跪着求饶。受辱的妇女被解救了，众人拍手称快，掩护穆成宽快速离开现场。

穆成宽的游泳成绩提高得很快，1935年，他创天津男子200米仰泳纪录，被邀请加入天津鱼雷游泳队。两年后与孙逊、高文敏等人组成天津鲨鱼游泳队。1940年，穆成宽在北平和华北区游泳比赛中创100米仰泳和400米自由泳纪录。就在这一年，天津租界的洋人举办“万国”游泳赛。穆成宽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兴致勃勃前去报名，没想到洋人主办者说：“你们中国人不能参加。”穆成宽当时很生气，质问道：“中国是不是一个国家？”洋人应声说：“是。”穆成宽又问道：“你们举办的是万国游泳比赛，中国既然是国家，我就有权代表我们国家参赛！”洋人没想到面前这么一个土头土脑的中国人会说出这番话，顿时理屈词穷，可又一想，谅他也不会取得好成绩，于是让他等通知。

几天后，穆成宽得到通知去报名，洋人却让他用英文签名，不懂英文的穆成宽再次与洋人争辩起来，双方争执不下。这时，一位爱国华侨看不过，用英文代他签上名字。440码（约合400米）自由泳比赛即将开始了，泳池边除了穆成宽，全是洋人。发令前，洋人裁判威胁穆成宽：“你不准抢码，否则包赔一切损失。”穆成宽胸有成竹，当即后退一步，站在洋人后边，这才被允许参赛。发令枪声响过，穆成宽纵身跃入泳池，奋力向前急速游进，一个个对手被他甩在身后。到达终点时，后面游得最快的洋人离他还有十多米呢。5分54秒，穆成宽战胜了不可一世的洋人，勇夺440码自由泳冠军。一时间，掌声、笑声、欢呼声响彻全场，敢于同洋人较量的中国人诞生了！

1941年，穆成宽与虎鲨游泳队参加国际游泳比赛，他夺得两项冠军。当年8月25日出版的《东亚晨报》上，刊出题为“虎鲨队为华人吐气，穆成宽压倒西人”的短文，报道了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

天津解放后，党和政府给穆成宽很大的支持和鼓舞。他创办了家庭游泳队，动员自己的儿女、侄子都来参加训练。由于穆老家教严格又训练得法，他的孩子穆祥英、穆祥雄、女儿穆秀兰、侄儿穆祥豪、穆祥杰等日后均成为天津市和全国的游泳高手。特别突出的是老二穆祥雄，1952年就创下100米和200米的蛙泳全国纪录。1958年，在北京举行的游泳比赛中，他打破了男子100米蛙泳世界纪录。1959年他再次把自己的蛙泳100米的成绩提高到1分11秒4。

时任国家体委主任的贺龙曾嘱托穆成宽，要把穆家这些游泳健将培养成为“穆家军”，穆成宽实现了这一愿望。1959年，北京电影制片厂根据“穆家军”的突出事迹，改编拍摄了故事影片《水上春秋》。

穆成宽并不满足自家的成绩，一心要为国家培养游泳人才。在他的建议下，天津市于1956年在西安道二池创办了全国第一所游泳学校，穆成宽被任命为校长兼教练及管理指导员。后来，穆成宽成为河北游泳队总教练，他以泳池为家，一心扑在游泳教学上，使得河北游泳在全国比赛中拿不到名次的状况大为改观。1987年第六届全运会上，河北游泳队获得了女子团体第一、男子团体第二的好成绩。第二十五届奥运会女子100米蝶泳冠军钱红、泳坛名将王大力、夏福杰都曾得到过穆成宽的指导。

在河北游泳馆工作期间，穆成宽付出了巨大的心血，这是他一生最后的冲刺阶段。他自己常说：“我这辈子就是为游泳生的，死也要死在游泳池边。”身在保定的穆成宽与队员们朝夕相处，不眨眼地看着他们训练，连大年初一的饺子也同桌共餐，除非有比赛、开会的机会，才顺路回家呆一会儿，以至于孙子、外孙见他都眼生。

长年的劳累使穆成宽积劳成疾，1987年，他被查出患有脑神经萎缩症及脑动脉硬化症。当朋友们要送他去医院治疗时，他执意不去，嚷着说：我在馆里吃药养着心情好，既省钱，又能听听训练的声音。直到病情恶化时，穆成宽才住进医院，弥留之际仍念念不忘朝思暮想的游泳，直到心脏停止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