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等的影子,来到了它的时刻

2015-09-10 07:22林舟
莫愁·智慧女性 2015年3期
关键词:交汇小海肉身

林舟

这是一部关于影子的歌唱,沉思,嗫嚅,呢喃,玄想,想象……所有的感受难以表达,一言以蔽之,这是一部关于影子的童话。是的,是童话。我这样说,也许是因为在《影子之歌》前,我读到的关于影子的最好的文字,是安徒生的童话《影子》。

安徒生的故事更多地讽喻了现代的许多神话,那恰恰是知识对人的血肉之躯的谋杀——人的知识、信息、思维得到极大的强调,强调到它们抛开人、控制人的地步,以至于人无法确认自己作为肉身存在的价值。影子杀死学者,隐喻了知识杀死了知识的主体——人。从安徒生回到小海,我感到,对影子的表现上,两位诗人有着特别的共通之处,那就是关注人与影子的若即若离,互相取代,互相对立,互为他者,共处一体。不同的是,在小海这里,影子不只是作为人的肉身的影子,而是以人为中心的世界里万物存在的影子;小海似乎具有更大的野心,要在人的世界之外借由影子再造一个世界:“世界被倒空后,/影子仍然在飞翔”。

于是,在小海这里,影子是一个超级能指,一个无法窥破的黑洞,它将我们全部的生命吸附进去,构筑它自己的生命。

在语言直观的层面上,小海笔下的影子负载了诗人个人丰富的人生体验和至深的生命反思,乡村与都市,欲望与爱情,自我与社会,历史与传说……还有诗人对诗歌写作经验的追索和思考。如果说安徒生的童话并不只是写给儿童看的,那么,小海的诗歌却每每将我们带回到童话的起点——无拘的想象,赤子的情怀,还有最重要的,是对自由的渴望:

讨厌国境线

讨厌海关、安检、申报个人物品

你要远行的疆域比那广阔得多

从无阻拦,畅通无碍

……

从童年起你就清楚地知道

不为人知的旅行

忽然的失踪

有多重要

但是,《影子之歌》绝不是个体自我的自哀自怜、自我价值实现的吁求。相反,在这里,有关“自我”的一切,成为一种材料,化为色彩斑斓的音符,奉献给了“影子”的歌唱。于是,“影子”成为君临万物,僭越一切权力,碾碎所有陈见的符号。如此这般的影子,其内涵的广阔性和冲击力自不待言,看看《影子之歌》的序言部分,小海用四个小节、近三个页码的篇幅关于影子的阐释,你就可以知道,这部长诗在某种意义上是小海的“影子”哲学。它从看起来极其单纯的意象出发,追求“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境界,将世间万象凝结于影子的存在:

在影子与现实的交汇之处,影子即是现实。

在影子与时间的交汇之处,影子即是时间。

在影子与空间的交汇之处,影子即是空间。

影子即历史。

影子是时间与空间交叉处的历史。

影子是时空与现实交叉处的历史。

《影子之歌》用全部的不确定性展示了未来的缺席,最后指向了终结——死亡:“影子扑腾着,横冲直撞,/像从坟墓中飞出来的蝙蝠”,影子是“终极时刻的集合”。

但是,死亡并不意味着意义的放逐。诗人通过反复地击打这影子,敲褪其上的斑斑锈迹,揉搓这个失血的影子,将生气贯注其间,让意义重新从绝望与虚无的深渊中挺身耸立,容光焕发。一个混沌的生命体由此而生,引领我们回到创造的初始时刻,也就是全诗开头的段落所寓意的世界:

影子在向地下生长

影子是附着于我们身上的祖先

影子是肉身的盔甲

影子是当面的背叛

……

影子是已发生世界的横笛,尖锐地延伸

影子的影子,喜欢做女孩和男孩的父亲

注定的不期而遇,噢,父亲,一切父性之母

我曾写过短文《长跑诗人小海》,读了《影子之歌》后,我想到,长跑运动不过是小海诗歌创作的“影子”,它将强烈的创作欲望掩映于最日常、最枯燥的时光里,积攒起创作灵感的巨大能量,然后在某个时候突然地爆发出来,摧毁无聊、单调、乏味的生存表象。于是,小海给自己、给朋友、给热爱诗歌的人们带来一个更为有趣,更为丰富,更加温暖,也更加空灵的世界。《影子之歌》又一次将我们带入到这样的世界,它矗立于中国当代诗歌史的进程中,不是纪念过去,而是指向未来。

注:《影子之歌》,小海著,重庆大学出版社,2013年10月出版

(编辑  陆艾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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