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与书最美地相逢

2015-09-10 07:22陈世冰
莫愁·智慧女性 2015年3期
关键词:图书设计

陈世冰

朱赢椿,没学过设计的“鬼才设计师”,南京随园书坊设计总监。他设计和策划的图书数次被评为“中国最美的书”和“世界最美的书”。

不合格样品,催生最美图书

一朵花的孤独,一株梅的惊心,一枝古藤的苍凉,朱赢椿在南京师范大学国画专业学习时,作品就深得中国画的精髓——气韵灵动,简单到极致的深远。大学毕业后,他在一家出版社工作,整整十年,一直做着教辅书的美术设计。

2004年的一天,朱赢椿如往常一样走进出版社的样书库。那天,他突然觉得那一排排各类教辅书毫无生气地包围了自己。“太震撼了,几千本书,全部是我做的。因为那个出版社只有我一个美编。”那一瞬间,他发现,他把十年的生命附加在这个上面,没有真正的自我,没有执著于生命的观察、聆听、触摸和呼吸,所有的才情都幻化成一本本没人要看的东西,太可怕了。

他当即下决心要做点喜欢的图书设计,他成立了工作室,起名“南京书衣坊”。最初,工作室只有他和一个实习生,他吃睡在那里,接的活儿多半还是教辅。2004年底,他接手的一本名为《人文江南关键词》的书成了职业生涯转折点。

出版社不看好这本书,只同意小批量生产。朱赢椿找到一家业务清淡的小厂,要求用原始粗麻线手工装订。没多久,厂家带来了样书——麻线装订得歪歪斜斜,裁刀老化,书边被切得差参不齐,墨点不均,字迹或深或浅。

朱赢椿端详着这个不合格样品,竟心里一动。他以独特的眼光决定,索性把这瑕疵作为设计元素:用老式单色机造成油墨印刷不匀,正好切合古书刻本的斑驳肌理。打磨裁切机的刀口,让它更钝,使切出的书边呈不规则状,每本书都有自己的缺点。

朱赢椿没想到,这本书上市后竟加印三次,被评为当年“中国最美图书”。

获奖以后,来找朱赢椿设计图书的人多了起来。2006年,作家叶蕾把自己的书《不裁》交给他设计。朱赢椿花了一个月,反复阅读,静静体会书中文字。因为书名,他做了颠覆性的设计:做成对折的毛边书。淡淡咖啡色封面,两根恰到好处的红色腰线,扉页还设计了一把纸质裁纸刀。读者读书时,要不断地把对折的书页裁开。

那些兵荒马乱的毛边,就像文字的延伸,或对应着读者千差万别的阅读体验。这样一本书,在2007年被国家出版局评为“中国最美的书”,紧接着,又在德国莱比锡书展上被评为“世界最美的书”。书也从首印一千册到二版三版的五万册。

接下来几年里,《蚁呓》《私想者》《平如美棠》《虫子旁》等一系列图书,无不散发着独特、简洁、回味无穷的气息。而在2013年出版的《空度》,更是他具里程碑意义的作品。

《空度》是一本艺术摄影集:野渡无人处的小船,无名小鸟划过天际,湿漉漉的蝴蝶,淡到无色的蜻蜓……为最大程度地还原画面的真实美感,朱赢椿无数次到印刷厂选纸,讨论制作工艺。

他要求使用一种专利印刷技术,用四色调和,来还原黑白灰。选用进口特种纸,整本书采用对裱方式,全使用手工装订。“以黑白灰记录了一条芦苇边的小船从早到晚的色调变化,留白充分,令人遐想。动与静奇妙结合,体现了空灵的禅意。”这是当年“中国最美图书”给予《空度》的获奖理由。

适可而止,过犹不及

获奖专业户朱赢椿也不是每部作品都叫座又叫好。

《蚁呓》刚上市时没少挨骂。有人说,做书的人要有良心,一本书三分之二都是空白,全书只有两千字,森林资源如此紧张,木材那么稀缺,这不是犯罪吗?朱赢椿认为,对先锋的设计理念,读者需要一个接受过程。

对争议更大的《空度》,朱赢椿回应说,对许多读者来说,整本书空无一字,它所传达的“空度”理念近乎是一种奢侈。但这恰恰是他要表达的状态:每一页的蜘蛛、芦苇都不一样,花瓣漂移不定,水中鱼儿在追逐浪花……需要读者摆脱躁动的俗务,回归宁静本真的状态。设计的出发点,就是在电子阅读潮流下,让书的属性更明显,让读者回归传统纸质阅读。

“很多人对我有误解,认为我做的书,都是形式大于内容。”朱赢椿有时也觉得委屈。当然他也承认,有时自己很极端,极端到让人无法忍受。

有本书叫《逝者如渡渡》。朱赢椿用硫酸纸做四封,打毛,做旧。当时技术人员告诉他,这样的纸张装订容易打卷。但朱赢椿仍坚持。等他到印刷厂一看,印好的书放在地上就像被人踩过一样,比包装纸还脏,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作者花了这么多年写的文稿,被自己搞成这样,他不能原谅自己。结果他自己花钱赔偿印刷厂,让厂里重新选纸,直到作者满意为止。

现在朱赢椿很注意收集读者的反馈意见,“人面对赞美和抱怨的时候,心态要平和,读者是消费者,他们有权做出评判。”朱赢椿平静地说,“对我来说,更注重的是书的内容。如果设计师急于表现自己的理念,反会伤害了本身出色的内容。”

生活是有温度的,书是人类最亲近的朋友。朱赢椿一直要求自己要有悲悯情怀,无论时代如何发展,永远不能丢弃人性中质朴本真的东西。

催促、膨胀,都令人疯狂

随园书坊门口竖着一块交通标牌,上面写着一个笨笨的“慢”字,似乎故意要把快节奏的红尘挡在门外。“不要催,两个月后等我消息。”朱赢椿放下电话,一只蚂蚁爬上他的茶杯,他静静地等着蚂蚁离开。

其实,“慢”不是他本来的状态。从上大学开始,他每天画八个小时的画,每晚兼职教几个小朋友画画。工作后,教辅书、商业画册,想做的,不想做的,每天都忙到睡在办公室。获了一些国内外大奖后,工作更是排山倒海地找上门来。

当设计被催促变得疯狂时,便会粗制滥造。这时,他身体的疲惫、精神的焦虑也到达顶峰。他开始反思:“人生苦短,到底是赚钱重要,还是内心追求圆满重要?”他决定慢下来。

一切慢下来,给了朱赢椿更具灵感的创作空间。“慢,绝不是拖延,而是目标明确,有选择,学会拒绝。任何设计创意,都需要时间成本,需要时间去支撑。”

从2010年起,朱赢椿每天在院子里溜达一圈,看虫子,拍照片,写笔记。四年时间下来,照片、笔记厚厚一沓。

2014年9月,《虫子旁》出版。在虫子旁,朱赢椿不仅看见了趣味的日常生活,还看见了战争、生死,当然也有相安无事的相处,彼此依循各自生命的轨迹。书的封面也独具匠心:洁白的背景,封面折了三道褶皱,褶子下隐藏着一只只小虫子,边沿露出细长的胡须。标题下配文,“这是个被我们忽略的世界”。看似简单,前后修改了19次,图纸样张打了近千张。

现在的朱赢椿更喜欢独处,每天留很多时间来喝茶、弹琴、发呆、散步。这无意中形成良性循环,没了焦虑,没了压力,有足够时间把作品做到极致。

朱赢椿,一个立志给书本穿上华美衣裳的人,他要让美的书本,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和你美美地相遇。

(编辑  赵莹 zhaoyingno.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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