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视与抚慰

2015-09-10 07:22宛少军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15年8期
关键词:幻象镜面观者

宛少军

王驰近些年多次参加全国性的展览,作为王驰的朋友,我素知他的用功与勤奋。多年来,他在不断锤炼自己油画艺术语言的同时,也在寻找和探索着属于自己独特的风格符号,以表达自己不断深化延展着的情感心路。艺术总离不开时代的氛围与藩篱,也总要映射艺术家个人岁月时光的静逝与蜕变。时间见证人生无可逃脱的成长和境迁。岁月的飘逝、世事的浮沉、人生的遭际,都在积淀着王驰对自我与人生的感悟与育化,也自然在属于他生命的创作中释然开来。

近几年来,王驰创作的《镜界》系列作品投入了他大量的时间与精力,但一直没有外宣示人。这个题材的创作对他尤为不同寻常,可以认为是他创作中的一个新阶,他似乎一直沉静其中,与自我不断进行一种静持的对话。然而,这些作品又都在无言自证着他对于艺术与人生静默沉缓的冥思与期待。

很显然,《境界》系列创作更注重主体观念的表达,这同王驰此前借助兴味题材更凸显写实油画语言的具有古典意味的精细表现不同。多年来,王驰一直孜孜于写实语言的精微研究与推进,并在其中寻找着自己努力的方向和风格的建树。实际上,《境界》的语言表达依然在延续着这种追求,而且更见精致与细微,更加逼近真实的幻象。然而,正是在这样一个幻象的营造与表现中,彰显了观念的言说和隐喻的诉求,致使形式语言本身淡化于显见的意念中,正所谓欲辨忘言。《境界》再现和营造的是一个镜子中的世界,镜面上的幻象。当然映射在镜子中的是现实的存在、真实的现场——神情姿态各异的美丽少女的胴体。如果镜面只是作为现场存在的一部分,连同少女,无论如何美奂,始终只能是处于被观看的位置,不过是满足一种偷窥的无聊。然而,王驰把镜子本身作为一种重要介质,让少女站在镜前面对镜中的自己进行自我审视,使少女与自我之间进行一种坦然的对话,从而打开和展露自己最真实的心灵世界。

相对于人的个体来说,镜子总处于很私密的空间中,它的最大功用在于端详和审视自己。在镜前直视自己的时刻,又总是处于独自的不愿被打扰的时空和私密的心理活动中。无须外物的参照和旁人的提醒,镜子最能真实地告诉自己身心的变化。所以,人们愿意在镜前面对自己,因为这个对象没有谎言和掩饰,没有奉承和恭维,没有鄙视和不屑,只是无声的,静观着你对自己的映照。在这一刻,面对独自的真实,一切的伪装与不安都将自然放下,心灵在这一刻完全放松,真实潜在的自我悄然映出镜面,或兴奋愉悦,或悲伤忧郁,或顾影自怜,或沉思冥想,或静观容颜不作思绪,或抚摸自身慨叹时光。镜子赋予了人性如此之多的想象、喻示与意义,使王驰在很长时间中对它产生了极大的兴致,他像着魔似的开始注意各种镜子,并在其中深思着多重的含义,他把自己对生活的沉思与镜子关联起来,在镜子中他关照到了自己的内心。

而镜前少女的自视,更是把真实的隐秘推向了袒露的最深处。少女长成情窦初开,一切美好的寄寓与想象都被赋予了深切的意味。然而,王驰镜中的少女,既没有浅薄的美丽,也不是色欲的窥视,而是以一双并不在场的“无形之眼”,静视着少女的自视。这一刻,少女的身体与内心在静谧的空间自然地展露出真态,有对镜慢视,有静坐无语,有背影独思,在这种状态中,少女的身体之美被姿态的隐喻所淹没,身体的各种姿态凸显了各种心理的显在表露,表象让位于内心,本真盖过习见,由此心理的隐喻、观念的诉说彰显了王驰的内心表达。但是这一刻王驰如何走进少女最真实的内心?很显然,并不在场的他并不可能作为一个潜在无声的旁观者在静观探寻着少女的内心。果真如此,那么少女自视的一切深处的浮现便不复存在,没有人能够做到在旁人注视的目光下依然独自展开与心灵的对话,即便如此或许不过又是一种假象的伪装。那么,镜中少女此刻身体与内心静谧的独白是否还是一种真实的存在?显然,镜中的幻象才是真正的实在。这个幻象来自王驰自己的想象,他对镜中幻象的想象才真正构成了真实的表达。他以自己丰富敏感的想象,借助少女的内视,把自己的意念转换成镜面中的幻象。实际上,他通过自己的“导演”在意念中把自身替换成少女,完成角色的假设,由此达到最深切的最隐秘的意图表达的效果。镜面作为最客观的介质,在此刻却模糊了现场的直视感,让现场反映成镜像,使王驰作为旁人隐身于镜面之外,也让直视镜面的观者减弱现场的目击感而使感觉含混不清。由此,观者情绪的注意力自然转移到镜面幻象的凝视中而非现场窥视满足的联想中。

更有意味的是,镜子并不十分清晰地反射着镜前少女体态的细节。镜面自身常常模糊朦胧,使得镜中的影像也披上了欲言又止的面纱,构成了玩味再三的幻象。王驰所描绘的镜子似乎都有历史,记录着不同的时光岁月,镜面的擦痕与渍迹总是错杂交织、斑驳不一,给人非同寻常的感受,這种感受正由于王驰精细独到的写实功夫造成的真实幻象如同实物自身而变得更加真切。镜面擦痕残迹的刻意选择,使少女的身体显得迷蒙而意味深长,也使画面与历史的沧桑和岁月联系了起来。现实的世俗烟痕悄然消散,似乎把观者带入非现实的更为久远的时空,与记忆深处的某种时刻悄然应和,由此在静视幻象的同时,隐隐地使观者也自视和唤起自己内心深处的旧痕。

王驰在镜中塑造的少女大多静默而孤独,这如同寻常人一样当独自面对自身的时刻,在静默中内视自己,许多心灵的记忆开始迸发复活,内心最深处的隐秘终于回现,坦视的心灵才开始真正地得到端详与自省,这一刻是放松、释然与安顿,更是一种默默的抚慰,这是王驰借助幻象的真实想表达的对人性的深沉关照。现代社会的快速、隔膜已让人的心灵失去太多的记忆,心灵的孤独、寻觅与若失,面对王驰的《境界》会发生怎样的共鸣与神会?

〔责任编辑 君 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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