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丫儿
淮海巷西头开了一家铺子,正开在杨子家小吃店的对面。
那铺子有点儿怪,门脸不大,一扇铁门从开张以来就没打开过。杨子每天早起蹲在自家铺子前刷牙,总看到一副黑乎乎的铁门板,像一张板得铁青的脸,而且连个招牌都没有,只有一面破败不堪的布旗子在小铺上方随着凛冽的寒风飘摆着,那面旗子是三角形,用黑漆写了一个大大的“铺”字。
天气冷了,杨子家的小吃店愈发冷清了,他便有更多时间留意对面那家古怪的铺子。这已成了杨子的习惯,在这条巷子里,他是第一个发现那家铺子开张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亲眼见到铺子里闹鬼的人。
那夜,月亮很高,杨子偏偏在那天吃坏了肚子,挺不住了就爬下床摸着去茅房。杨子走的是后门,比前门要多绕一段路。拐弯儿时,杨子突然站住了,后背多了一阵寒意,冷得他上不来气。
这时,杨子注意到那家铺子的大门是敞开的,门里透出来跳动着的烛光—那家从未开过的铺子竟在三更半夜开门了……
杨子的眼睛一下子射出光来,他蹑手蹑脚走过去,把耳朵贴上墙,然后听到一阵嘤嘤的说话声。
一个男人说:“好久没上来透口气了。”
“你可别吓坏了人,当心老板知道了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妹子,你可别吓我,咱都是干这个的,打交道的都是死人。谁能吓得着谁?”
“哥,你也太不知好歹了,罢了,以后你的事儿我不管了,免得好心没好报。别废话,快干活儿,搬完了……”声音渐渐小了,任杨子怎么支棱耳朵都听不清。
杨子好奇地把眼睛挪上去,想要看清楚铺子里面的情景,这么一看险些让他魂飞魄散。铺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两个苍白的纸人背对着他,立在空荡荡的铺子中间。
见鬼的第二日,淮海巷炸锅了。巷口第二家开杂货店的老头儿夜里突然暴毙在自家床上,房门从里面拴死,老头儿的儿子在睡梦中一无所知。有人说老头儿的魂儿被勾走了,若不然谁能在不惊动活人的情况下拴上门,凭空离开这屋子。
听了传闻,杨子觉得这个老头儿的死或许与对面那间鬼气的铺子有关。那家铺子从来不开,怎么一开就死人了呢?
此刻,大雪纷飞,杨子正坐在柜上盯着那扇紧闭的铁门时,他的堂弟由一个里间走出来。
杨子的堂弟这两天才住进淮海巷,杨子知道堂弟曾做过不正经的勾当,干了几年攒了些钱,想开家自己的小店。
堂弟调侃地说:“哥,你这么盯着对门儿那家,是不是里面有宝贝?”
“别瞎说,”杨子说:“那是间鬼铺,我这么盯着就是好奇。”
堂弟没再说话,杨子却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光芒,杨子想:想必他在对面看到了什么,能让贼惦记的地方肯定是个好地方。于是,杨子问堂弟:“你去过对门的铺子?”
堂弟一笑不答。
杨子问:“啥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堂弟俯在杨子耳边小声说:“哥,昨晚,我在那儿看到了好多的钱。”
夜里,杨子躺在床上莫名的心慌,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黑暗中尤其诡异,那个声音响了一阵,便从后门的方向消失了。
杨子的堂弟没再回来,他被发现吊死在对面铺子的房梁上,不大的铺子里堆满了冥钱,白花花的刺眼。
杨子看到堂弟的尸首后一阵眩晕,他不明白,莫非这一地白花花的冥钱就是堂弟临死前那个晚上看到的财宝吗?堂弟就是眼神再不济,也不至于把一地的冥钱看成人民币。
淮海巷又一次炸锅了,这古怪的铺子也成了邻里们心中名副其实的“鬼铺”,再也没人敢靠近那家铺子半步。
堂弟死后,杨子就在自家的墙上掏了个小洞,这样他就能从早到晚盯着那间“鬼铺”的动静。
又一夜,杨子在睡梦中听到了些动静,他一骨碌爬起来,坐在床上沿着洞口向外望,然后他的心咣当一下掉进了万丈深渊。困倦的月光从那个小洞里钻进来,照得他一脸狰狞。
夜色是一块巨大无比的幕布,遮住了他大半个视线,唯独留下了空洞洞的一角。杨子的眼睛穿透那一角,看到了两个僵直的背影一男一女,他们正手挽着手,肩并肩地走进鬼铺敞开着的门里……
接着,鬼铺里透出隐隐约约、昏昏黄黄的烛光,随着铁门关闭的一瞬间消失了。
这诡秘的气氛,杨子愕然了,他觉得他身边潜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异常恐怖,像一张嘴咬住了他的衣角,他明知危险却又不得不把头伸进那张嘴里看个究竟。然后他迸出了一个破天荒的念头—现在,他要去搞清楚那家铺子的秘密。
杨子披上衣服,从自家后门绕出去,他哆哆嗦嗦地踮着脚尖靠上了那扇紧闭着的黑色铁门。
杨子把耳朵贴上去,静,没有一点儿动静。
杨子的手脚“突突突”地抖,他勉强挪了几步,才把一只眼睛轻轻压在了窄窄的门缝上……
杨子看到了一个烛台,没有风,烛火依然在跳动,忽明忽暗的光透出了浓浓的鬼气。
杨子又看到了一地的珠宝,货真价实的,还有几捆钞票零零散散地落在地上,他确定那并不是死人的冥钱。
杨子的眼睛猛然间睁圆了,他的视线定格不动的被卡住了,然后他惊愕的脸开始扭曲、变形。
杨子看到了两个惨白惨白的纸人,一男一女,它们正僵直地立在铺子的正中央。这次,它们没有背对着他。
杨子看到了它们,它们也看到了杨子,它们看着他,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它们亲密地站在一起,肩并着肩,手挽着手……
这座小城虽不繁荣却极其有名,因为它不仅有古老的历史,还有古人留下来的数不胜数的墓地。而那些墓地大多聚集在小城的西面—淮海巷。
淮海巷第二家是个杂货店,老板老周头儿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儿子又娶了个不成器的媳妇。
老周头儿看不上这对夫妻,很少和他们往来。前些日子,老周头儿倍感意外,儿子突然变了,竟为了照顾他主动搬进了淮海巷。几乎同时,那间古怪的铺子便出现了,他的儿子花钱也变得大手大脚。
“他哪儿来的钱?”老周头儿时常想。
慢慢的,他在这对夫妻身上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他这才明白儿子的用意,也明白了那间“鬼铺”的用途。老周头儿是个老实人,决定亲手把儿子送去投案自首,但老周头儿没料到,当晚便遭到了杀身之祸。
鬼铺有个夹层,就在铺子正中的地板下。那里不止藏了那对夫妻非法盗来的宝贝和变卖后获得的人民币,还藏着两个纸人,一男一女,非常瘆人。办法是男人想的,他对妻子说要想让这个秘密永远不被人发现,就要让人们绝了靠近这儿的念头。
又一日,淮海巷再次沸腾起来。
杨子的尸体被发现在那间铺子中,和他堂弟一样,也是被吊死的。
有人说杨子是因为堂弟的事情想不开自杀的,也有人说那间铺子确实闹鬼。但不管真相如何,那家铺子从此更没人敢靠近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