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焕利
日美同盟关系的维持与发展是战后亚太地区国际关系,尤其是美国亚太地区安全战略的基本组成部分,也是战后日本安全防卫的根本保证。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日美同盟关系也在不断更新内涵和调整功能。2001年美国“9·11”事件后,日美同盟关系的重新调整,既是对1951年《日美安全条约》签署以来历次调整的继续,更是对过去的超越;既是后冷战时期美国全球军事战略重新部署在亚太地区的客观体现,又是日本借机实现军事大国的主观诉求。日美同盟关系的调整不仅为日本的安全防卫和政治外交政策带来了变化,还对亚太地区乃至世界的安全战略态势产生着深远影响。
条约是日美从属关系的依据
1951年9月8日,日美双方在美国旧金山的美国陆军第六军司令部,签订了全名为《日本国和美利坚合众国之间的安全保障条约》的军事同盟条约,简称为《日美安全条约》。依据条约,美国有权在日本国内及其周围驻扎陆海空军;美军驻扎条件由两国间的行政协定另行规定。此外,根据日本政府的请求,美军可以镇压日本发生的暴动和骚乱。可见,这一条约是“日本在事实上从属于美国”的法律依据,美国可以在日本几乎无限制地设立、扩大和使用军事基地。
1952年2月28日,日美两国在东京签订了《日美行政协定》,详细规定了驻日美军的地位及特权,如日本向美军提供基地和设施,承认美国使用、管理和保卫这些基地及设施的权利;美国军人及其家属犯罪,日本无审判权;日本每年向美国支付1.55亿美元的防卫经费等。4月28日,《日美安全条约》和《日美行政协定》同时生效。
1953年9月29日,由于驻日美军暴行不断导致民怨鼎沸,日美两国修改了《日美行政协定》中关于美军犯罪的审判条款,规定除执行公务外,美军犯罪的第一次审判权属于日本。随着冷战的不断深化,美国意识到原条约不再适应新的局势变化。1960年1月19日,日本首相岸信介和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在华盛顿签订《日美共同合作和安全条约》,并于1960年6月23日生效,有效期10年。
与早期的条约相比,该条约明确了日美双方承担的义务,加强了日美军事同盟关系。同时,两国修订了《日美行政协定》,废除了日方分担的防卫经费。但是,新条约深化了日本与美国的同盟关系,明确日本必须承担为美军提供军事基地、扩充自卫队军备、与美军共同作战等更多的义务。这等于将日本置于苏联社会主义阵营的对立面,日本有可能成为美苏战争的最前线和战场,导致日本国民发起了“反安保斗争”,先后举行23次全国统一游行,并迫使岸信介政府下台。1970年该条约到期后,日美两国以不通告废除而自动延长的方式,将条约延续至今。这便是今天人们常说的《日美安保条约》。
可见,从诞生时间和后续演变上看,《日美安保条约》是东西方冷战条件下的特定产物。二战后期,美国、英国、苏联和中国曾计划在战胜日本后,由四国共管日本。可是随着美苏矛盾逐渐加剧,美国出于遏制苏联的考虑,单独占领了日本。同时,作为非正常国家的日本,面对苏联的压力,也必须依靠美国提供的“核保护伞”来维护自身安全。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日美安保条约》是日美各取所需、互为支持的保证书。
日美同盟已转为具有攻击性
2005年2月19日,日本外相、防卫厅长官与美国国务卿、国防部长在华盛顿举行日美安全保障协商委员会,即“2+2”会谈。会谈后两国发表了全面调整日美防卫合作指针的《共同声明》,首次将中国台湾、核危机、日俄北方四岛问题、驻日美军基地与日本自卫队基地相互使用等列为日美军事同盟“重新定义”的主要内容。
日美同盟自形成以来,经由日美两国的战略互动与协商,其使命与性质随着国际安全环境改变而不断改变。冷战背景下,它是一个防御性质的,旨在防卫日本。应对苏联威胁的日美安保共同体。国际安全格局转变期,日美同盟经“重新定义”后,其使命是防卫日本,应付“周边事态”,欲掌控东亚安全主导权。在“反恐合作”背景下,日美同盟的使命是防卫日本,谋求东亚安全主导权,干涉全球事务。自日美同盟“重新定义”后,其性质转向威慑性同盟,而反恐背景下的日美同盟开始转向具有攻击性色彩的同盟。日美同盟这种使命与性质的转变对于东亚安全的影响分为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在东亚地区的地缘政治格局方面,由于日美同盟加强了前沿军事部署,其威慑性不断增强,使地区权力平衡开始向日美倾斜。其次,在地区安全合作方面,由于日美同盟倾向于使东亚的安全合作更有利于“民主国家”,不利于在东亚地区形成真正的地区共同体性质的安全合作组织。第三,对于具体国家的影响,例如对中国的影响,它压缩了中国的安全战略空间,可能激化与中国的矛盾。
美国在远东亚太地区遏制中国的最主要的盟友是日本,澳大利亚也是其可信赖的伙伴。美国虽无法把东盟也纳入其围堵中国的包围圈,但美国已与东盟签署合作条约,并且在深化与泰国、缅甸等国的双边关系,以平衡中国在东南亚的经济、政治影响力。印度由于在抗衡中国方面与美日有共同的目标,因此存在一定的合作空间,但印度另有自己的大国野心,并不甘沦为被美日驱使的棋子。韩国经济发展水平虽然较高,但经受不起参与强权对抗的消耗,因此保持中立是其合理的选择。俄罗斯虽然在向东看,但其政治、经济重心毕竟在欧洲,其远东地区的发展亟需中国的合作参与,而且同样遭受西方挤压的命运必然使俄罗斯与中国站在同一阵线。
日美军事同盟虽然限制了日本在亚太地区坐大,但确保了日本能源与贸易的“海上生命线”,并留下支持日本瓜分东海、南海能源利益的伏笔。20世纪末,美国怂恿日本以列强帝国的传统制定法理依据,扩大解释《日美安保条约》,以伺机劫掠东海、南海海域的资源甚至领土。战后的日本几乎历届政府,正是基于这一潜在利益而一味追随美国。强化日美同盟关系,必然加深中国的战略疑虑,而这正是美国希望看到的干扰中国发展步伐的日中对抗局面。
其实,日本右翼民族主义者不满于美国的长期控制。日美同盟关系的不对等,是日本所有政治家心知肚明的客观现实。从全球的地缘战略格局来看,日本的地位相当脆弱,本土资源的匮乏使其别无选择地依赖“海上生命线”,所以日本必须屈服于最大的海权国美国,从属于美国来对抗中国。由于日本的脆弱性,日本不可能成为俄罗斯反制美国的盟友,北方四岛问题也就不可能得到使日本满意的解决。
当然,假如日本能够以尊重历史的客观姿态真正融入亚洲命运共同体,就必须在侵略历史问题上首先取得亚洲人民,尤其是中国、韩国人民的原谅,才能打消亚洲邻国长久以来深深的疑惧,换取基本的信任与合作。否则,日本继续指鹿为马,不肯端正心态去汲取发动侵略战争而战败的事实和教训,就无法彻底了结它发动侵略战争的罪恶,日本要想成为“正常国家”的抱负注定难以得逞。从这一意义来说,日本政府对历史问题的认识不仅应该继承“村山谈话”,而且仅仅停留在“村山谈话”的水平也是不够的。
美国重申条约承诺意在遏制中国
中日一旦开战,对两国都毫无益处,更对美国的全球战略十分不利。日本单方面将钓鱼岛“国有化”的行为,引发了中国强烈反应,也给了中国进一步强军的理由。这显然是美国不想看到的。日本安倍政府的右倾化,表面上是重温二战旧梦,实际上流露出了对美国长期掌控日本的不安。因此,美国需要通过重申《日美安保条约》的安全承诺,重新确立自己在日本乃至亚太盟国中的威严。
美国作为世界超级大国,自二战以来从未停歇过插手亚太地区事务的动作,且长期保持在东亚地区的军事存在,对东亚地区的影响可谓举足轻重。然而,未曾离开却谈及“重返”,是缘于美国对亚太地区的关注度并非始终如一。随着美国全球战略东移,亚太地区战略地位迅速上升。可以说,奥巴马上台后对亚太地区的重视,达到空前程度。事实上,美国的全球战略在冷战结束后,进行过多次调整,但稳固并强化二战后形成的霸权地位的基本目标从未改变,美国一直严防挑战美国独霸地位的地区大国在欧亚大陆出现。
今天,亚太作为全球政治与经济重心的特征日益凸显,中日这两个极具影响力的政治经济体都位于亚洲地区,加之域内俄罗斯经济的逐步复兴、印度以及东盟整体实力的不断增强,未来拉动世界经济发展的强大动力非亚太地区莫属。然而,相对于该地区如此显著的重要性而言,美国过去在亚太的影响力下降,在该地区的传统领导地位受到严重挑战。在美国看来,对其主导地位最具威胁和挑战的,就是影响力随着经济发展不断提升的中国。
除中国外,令美国不安的还有区内盟友韩国和日本,两国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离心同盟迹象,均图谋实现独立自主而欲摆脱对美国的依附。韩国随着自身国家实力的增长和独立自主意识的增强,曾一度要收回“战时指挥权”以建立自主国防,其国内的反美主义此起彼伏。日本则为“回归普通国家”强烈寻求独立外交与防卫,其国内反美运动也暗流涌动,美军冲绳县普天间机场搬迁问题至今悬而未决。更何况,韩日两国与中国在经济上密切合作,事实上已结成为“利益共同体”。这些迹象和现象的出现,无疑在一定程度上背离了传统的盟友关系,使美国的战略地位被削弱,严重影响了美国对亚太地区的主导地位。
近年来,日本利用美国“重返亚太”战略中明显遏制中国的目的,抵消因中国迅速崛起而带来的压力。美国则趁机更为积极地鼓动日本在遏制中国问题上发挥作用,使得日本更加肆意地侵犯中国的主权。
新安保法案蚕食战后宪法
2015年7月1日,美国国防部发布最新《国家军事战略》报告,将中国列为对美国安全保障构成威胁的国家,称不得不加强警惕。报告称,中国在南海岛礁扩建活动加剧亚太紧张局势。这份报告是2011年版美国《国家军事战略》的更新版,也是继今年5月发布《涉华军事与安全发展报告》以来,美方再次对中国军力发展妄加揣测和评论,继续渲染“中国威胁论”,对中国在南海维护领土主权和安全利益的正当行为说三道四。
同日,日本政府也发布了2015年版《防卫白皮书》概要,继续渲染“中国威胁论”,强调日本周边安全形势持续严峻。报告称,日本强烈关切中国在南海“快速且大规模地强制进行填海造岛活动”,称这是中国对周边国家“持续的高压措施”。日本安倍政府借力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大肆渲染“中国威胁论”,致力于解禁集体自卫权、修订日美防卫合作指针、修改安保法案、扩大自卫队海外军事活动,不断挑战以《联合国宪章》为基础的战后国际秩序。
在美国亚太战略中有一条遏制中国的安全链,日本可谓其中的关键环节。钓鱼岛是中国大陆惟一一个可以通向太平洋的出海口,作为美国封锁中国第一岛链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钓鱼岛主权复归中国,遏制链的战略意义也同样会失去。有鉴于此,美国联日制华,介入中日海洋权益之争。在中日钓鱼岛问题持续升温之际,美国参议院改变以往在中日钓鱼岛主权归属问题上“不表态”的做法,转为公开支持日本钓鱼岛的立场,把争议岛屿纳入《日美安保条约》。
2013年11月末,中国宣布划定东海防空识别区,引起美国强烈反对。美国前国防部长哈格尔在一份言辞强烈的声明中,重申钓鱼岛是在《日美安保条约》的范围之内。美国副总统拜登访问日本时,表示“美日同盟承诺坚如磐石,美日将采取同一步调”。
由于美国力量的存在,日本等国对中国崛起的担忧很容易转化为行为上的对立。也就是说,由于美国的幕后挑唆,东亚主要国家间的政治关系出现恶化,特别是中日关系降到了历史上最低点。这在客观上进一步帮助美国提高了在中国周边地区的影响力。
日本安倍内阁最近已通过新安保法相关法案并提交国会审议,这涉及到《国际和平支援法案》和由10项法案构成的《和平安全法制整备法案》。《国际和平支援法案》是为日本自卫队支援他国军队提供依据的,《和平安全法制整备法案》则规定了自卫队行使集体自卫权和发起武力攻击的条件。新法案规定,在与日本关系密切的他国遭武力打击等“存亡危机事态”下可行使集体自卫权,同时解除了自卫队海外活动的地理限制,并将支援对象扩展到美军以外。
新安保法相关法案基本都围绕着如何行使集体自卫权而展开。2014年7月1日,安倍政府已经宣布解禁集体自卫权;在刚刚公布的新版日美防卫合作指针中,也对新形势下的美军与日本自卫队的具体职责做出了划分。
而新安保法案就是要本着务实原则,规定自卫队在各种可以预计的局面下分别承担何种具体职责。其中的规定涉及很多具体细节,反映出安倍政府试图通过修订安保法案达成多重目的:第一,为自卫队在国际上协助美军的行动提供国内法律保障,这完全是出于利益交换的目的,只有日本同意与美军实现无缝对接,在全球范围内提供紧密合作,才有可能获取美国在其他议题上对日本的支持;第二,通过规定集体自卫权的行使条件,来提升自卫队的单独行动能力,安保法案中规定的行使条件中很多都超出了对于行使集体自卫权的国际基本惯例,而通过扩大行使条件,实际上就使自卫队自然拥有了进攻而非自卫的法律权限;第三,安倍可以利用自民党的强势地位和美国的支持这一“尚方宝剑”,大力压制不同意见,强化自己说一不二的形象,培植必要的政治气候,为今后的修宪创造有利氛围;第四,通过修改国内法,可以为规避过分的同盟责任提供便利,新的合作指针强调日美在全球范围内的“无缝合作”,同时,安倍可以通过在国内安保法案上的自我设限,来尽可能达成对美支援。
值得警惕的是,安倍政府的终极目标是使日本成为“正常国家”,他正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蚕食着战后日本宪法的制约,而安保法案只不过是这条道路上的一个路标而已。
结 语
日本经济界和许多学者认为,中国建设“一带一路”的思路,与全新设立的亚投行一脉相承。亚投行作为一家政府间性质的亚洲区域多边开发机构,满足了亚洲基础设施建设对资金的巨大需求,为“一带一路”的战略构想提供了财力支持。中国大力推行“一带一路”战略的主要目的之一,是消除国内过剩产能和弥补内需不足,并通过与有关国家合作扩大对基础设施的投资。
但是,日本安倍政府并不看好中国的“一带一路”战略和亚投行。日本最终没有加入亚投行是给美国释放一些信号:日本并不在乎中国怎么看它,而在乎美国怎么看它。日本认为,不给中国捧场,战略上越晚表态、越不积极,反倒让美国重新审视日本的战略重要性。
更主要的是,美国和日本均是现有国际秩序的既得利益者。中国经济的崛起和“走出去”,必然会提升中国在东南亚以至亚洲地区的地缘政治影响力。地区性大国在地区事务中的作用也是地区中小国家所不能取代的。日本作为全球经济大国之一,仍然希望强化日美关系,保持在亚洲地区的重要地位,在中国的综合实力超过美国之前,日本在亚洲的国家定位也不可能有根本性的改变。
责任编辑:葛 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