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全的心智?最美的追梦人

谢邹翔

“你是我的眼，我是你的腿，残疾的我们合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生命。”

作为全国“最美家庭”浙江唯一的代表，谢晓曼走进北京人民大会堂，经过签名板时，工作人员问：“你能写字吗？”她说：“我会写自己的名字。”写完后，想把丈夫竺盛祥的名字也写上，但已经没有空处了。当时有很多记者在拍照，都夸她厉害，眼睛看不见还能写字。其实，谢晓曼会写的字不多，大多是丈夫教她的。

命运多舛的两个人走在了一起

1967年的一个冬日，谢晓曼出生在湖州一个普通家庭，没想到遗传了父亲的白内障。

因为眼疾，幼儿园拒收，到了上学的年龄，还是一样地被拒之门外。晓曼听说隔壁有一个叔叔是小学的校长，她天天去磨，就这样感动了校长，破例收下了。

别人上课是眼耳手并用，但她只能用耳听，考试交白卷，读了三年半，无奈，晓曼离开了学校。她从小就爱好文艺，在家时，路口的高音广播吸引了她，并很快就能把广播里的各种越剧唱腔模仿得惟妙惟肖。她参加了湖州市越剧清唱比赛，获得过一等奖。后来，拜师学习苏州评弹，五年中去过江浙沪不少地方演出。

竺盛祥出生在镇海农家，一岁多时，竺盛祥发高烧没有得到及时医治患了小儿麻痹症，从此双腿永远站不直了。8岁起，哥哥背着他去上学。

竺盛祥回忆，在哥哥小学毕业时，父亲买来了双拐，说：“以后这就是你的双腿了！”

竺盛祥说，他的中考成绩挺不错的，为了不给家里造成压力，就报考了中专，还考了全校第一。然而，命运再次跟他开了一个玩笑，因为体检不过关被拒之门外。随后，他买来电器维修书自学，给别人修收音机、电视机，赚点小钱维持生计，同时利用空余时间自学音乐和文学。当时他跟一位健康善良的姑娘相爱了，但很快被女孩的父母发现了，于是，爱情之火生生被掐灭了。

竺盛祥用泣血的心写了一首歌《爱的呼唤》：“在我童年天真的年纪，我拥有许多美丽的梦……在我少年向往的年纪，心中充满着美好的希冀……却不想在我青春的年纪，渴望需要的爱离我而去……啊，爱呀爱，我深情地把你呼唤！”这首自己填词作曲的作品，在1987年9月宁波市举行的文艺汇演中获得了演出、创作两个一等奖。

后来，竺盛祥被安排到当地的福利企业上班，在一家标准件厂的仓库当保管员。

1989年2月，竺盛祥放弃了“铁饭碗”，带着自己的艺术梦想，走进了由雪豹集团组建的残疾人“自强艺术团”，很快，他就成了艺术团负责人之一。

两个月后，谢晓曼也来了。

竺盛祥说，在艺术团，每次排练民歌，我就会把话筒递给晓曼，又把自己作词作曲的歌让她演唱，生活上也处处关心她。“那时的我就成了晓曼的‘眼睛。大家总开我们玩笑，说我们是天生一对。”

晓曼说，那年“五四”青年节，镇上举办文艺汇演，艺术团第一次亮相，大家都很重视，我还特意穿了一件心爱的红旗袍。那是我第一次听他唱歌，唱得真好，比健全人唱得还好。竺盛祥唱完之后，台下掌声雷鸣，要求他再表演几个节目。眼看我就没机会上台表演了，没想到这时他接过话筒说：“我们艺术团是一个整体，对每一个演员来说表演的机会都很难得，我想把下面的时间让给他们。”最后，我们的舞蹈、琵琶弹唱等都演了。我表演的是戏曲联唱，把越剧、黄梅戏、沪剧、京剧的经典唱段，串在一起唱，反响很好，后来，这个节目成了我们团重点的“保留节目”。

晓曼告诉我，在她的印象里，残疾人因为身体的原因总有些腼腆和自卑，沉默寡言，但竺盛祥却很活跃，他是艺术团的负责人，读过书，有文化，会写歌谱曲。

之后，从团友的嘴里得知，竺盛祥以前受过很多苦，能走到今天不容易。“我们每天在一起表演、排练，慢慢就相爱了。”1990年，艺术团到温州演出。温州残联理事长王洪铨带着晓曼来到温州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接受检查之后的诊断是可以开刀。晓曼征求竺盛祥的意见时，他表示同意，只要有一丝希望一定不能放弃。晓曼术后视力虽一度达到0.03，但遗憾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因视神经萎缩，晓曼的眼睛又回复到原状。

晓曼说，“在我做手术之前，很多人认为我的眼睛好了，就不会嫁给他了。可竺盛祥听了只是憨厚地笑笑，倒是我忍不住问了他：‘若我眼睛好了，你会怎么样呢？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如果到时候你仍觉得选择我是值得的，那请你选择我；如果不选我，我也不会埋怨你的。”

这次手术后，两个人的心贴得更近了。

1992年，这对恋人准备结婚，却遭到了晓曼全家人的反对。“家人觉得他照顾不了我。可那时的我很坚定，不管家里人同不同意，我都非他不嫁。结婚后，竺盛祥写了很多歌，大多是关于爱的主题，我们经常同台演唱，去过很多地方表演，很受欢迎。”

有一年，谢晓曼随浙江省残疾人艺术团到日本访问演出，两人第一次分开，谢晓曼有种空虚感，临走前她要竺盛祥录一盒有他声音的磁带，刚开始，竺盛祥怕被人笑话就没答应，直到送妻子到机场时才告诉她：“我录好了，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听。”谢晓曼在日本的每一个夜晚，都是伴着丈夫的声音入睡的。这盒13分钟的带子，至今还被谢晓曼保存着。

“丈夫是我每一次演出的坚强后盾。”谢晓曼回忆，在第八届全国残疾人艺术汇演时，观众中有不少中央领导及国际友人，“我们到北京快开演时，才发现用方言唱的原生态歌曲《姑苏好风光》在曲库里没有，也就无法用字幕显示。而剧组里的人也不太了解方言，怎么办？必须尽快理出歌词。”谢晓曼急忙给竺盛祥打了电话，他很快就写好歌词通过网络传了过来，演出大获成功。“如果没有他，我的演出根本无法进行……”谢晓曼说。

爱的结晶，又痛又爱

1997年，他俩的爱情结晶降生了，竺盛祥给儿子起名叫子健，意思是希望儿子能健康成长。他们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但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子健遗传了晓曼的眼疾。

晓曼说，我看不见儿子，只能用下巴、脸、手去触摸他，让他感受我的温度。得知我们的不幸后，当时的省残联理事长林清和联系了专家动手术。遗憾的是，由于孩子的视神经在胚胎时就发育不全，所以虽然白内障拿掉了，但还是需要戴1800度的眼镜来矫正视力。

竺盛祥说，子健读小学时，班里有一个女孩患有癫痫，同学们不敢跟她玩耍。我得知后告诉他：“如果大家都远离这个同学，她该有多孤独，你应该多帮助她。”后来，小女孩就经常跟着儿子到家中来，两个人一起做作业。我很欣慰，觉得儿子很善良。

“学校要开家长会，老师让我和他妈妈两个人都去。这意味着，我们这对残疾人夫妇要‘亮相了。当时我问儿子：‘别人的爸爸开轿车，爸爸开残疾车，走起路来还一拐一拐的，被其他家长看到，你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儿子说：“没有啊，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我很自豪！”

即使病痛缠绕，但子健品学兼优，阳光乐观。竺盛祥说，儿子今年18岁，从小就一直是学校文艺活动积极分子，征文、奥数屡屡得奖，还曾是《南湖晚报》的小记者。2005年，竺子健参加海宁市中小学生征文大赛，他写的《学习霍金，战胜困难》得了一等奖；2012年，儿子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被保送进海宁市高级中学，并担任班团支书，还被评为“最美‘海高人”、嘉兴市三好学生、省“美德学子”、省励志成才优秀学生。

今年，子健参加高考，以691分的高分顺利地被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人文科学试验班录取。开学前的两个月中，子健还报名参加“就医帮帮团”志愿者活动，每周两天到海宁市人民医院门诊大厅帮助就医者使用自助挂号机，引导病人到各科门诊处就医。他还在海宁市残疾人艺术团做表演嘉宾，参加巡回演出。

更可喜的是，子健已经改戴1500度的眼镜，视力是0.03。

在黑暗中摸索的盲女子，心底如此敞亮

婚后，晓曼在“自强院”开了一间盲人按摩室。一有空，竺盛祥就会将各类医学按摩书的内容读给她听，靠这样的学习她掌握了理论知识。

晓曼说，来按摩的人各种各样，虽然他们身体健全，但总有一些人对人生、对家庭、对生活不满、埋怨，甚至哭诉。晓曼一边为他们按摩，一边进行心理疏导，他们接受了按摩，说完自己的烦心事后，身心都感到很放松，我也觉得很有意义。

晓曼乐观向上的精神感染并激励了许许多多的残疾人，大家推选她担任了嘉兴市盲人协会副主席、海宁市盲人协会主席。

2008年，竺盛祥被查出肝硬化晚期。他经历了多次生死关：脑溢血、重度肝硬化晚期、脾脏肿大切除、上消化道大出血……光病危通知单就接到了3次，还引发了癫痫等新病症，彻底打乱了他们原本宁静的生活。

面对重病的丈夫，谢晓曼独自摸索着去医院陪护丈夫，照料当时尚年幼的儿子，打理按摩店，每天都要忙到半夜后才能睡上一会儿。她婉拒了赴法国、新加坡等地的演出机会，谢绝了多家电视台选秀节目的邀请，忍痛放弃这么多提升艺术和知名度的机遇。在她心里，陪伴丈夫闯过这一道道生死关口最重要。

但这个执著的女人，在“5·12”汶川大地震后，响应省政府赈灾募捐义演的号召，毫不犹豫地随残疾人艺术团奔赴外地义演了10多场。

健全的心智照亮明天

“我是她的眼，她是我的腿。我们合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生命，如果我离开了，她的世界将从此黑暗。”竺盛祥一直担心晓曼今后的生活。

自己给这个家、给妻子和孩子带来影响，竺盛祥内心非常愧疚。为了多省下一些钱，好几次他偷偷地给自己减少药片的服用量。他说，能少吃一片药就少吃一片，妻子给人做按摩也挣不了几个钱。

竺盛祥的病情日趋严重，体内的出血症状仍得不到控制。专家建议手术疏导，但风险巨大，很有可能上了手术台就没办法回来。即使手术成功，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延长3至5年的生命。

竺盛祥没有因此被吓倒，相反自信地安慰医生放手一搏。手术后，他以顽强的毅力，又一次战胜了病魔。

2014年3月8日，是竺盛祥和谢晓曼的第22个结婚纪念日。以往每年这个时日，竺盛祥总会搞点小仪式，这一次只能在病房里了。竺盛祥写了一首《再唱爱的呼唤》唱给晓曼听，唱起这首歌的时候，竺盛祥和谢晓曼携手“相视”而笑，病房里的其他人却都潸然泪下。

晓曼说：“27年前，他用一曲《爱的呼唤》与我结下了千里姻缘，27年后的今天，病榻上的丈夫用一曲《再唱爱的呼唤》告诉我和儿子要坚强地面对生活。他对我们、对家庭的不舍，倾诉着我们俩永不放弃、坚强乐观的心态。”

竺盛祥的病情间歇性地反复，今年又是两次入院，采访的时候，竺盛祥还在病房里。他说：“我想和老天再赌一把，多活一天我就多赚了一天，希望老天眷顾，让我实现两个愿望：一是看着儿子上大学；二是和晓曼一起庆祝我们的‘银婚。”晓曼的愿望更简单，就想一家人在屋子里吃着火锅说着话，这就很幸福了。

6月初，竺盛祥又完成了一首新歌《歌舞飞扬》，“我们笑对不幸拼搏赛场，感谢命运教会坚强。传递潮乡大爱快乐时光，对未来充满梦想。”

竺盛祥一家就好像这首歌词一样，坚强、自信、乐观，对未来充满希望。

相信他们一定能够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