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个人本戏看程砚秋的戏剧观

2015-09-06 00:36万山红朱荣清
戏剧之家 2015年15期
关键词:程砚秋现实意义

万山红,朱荣清

(四川传媒学院 四川 成都 611745)

从个人本戏看程砚秋的戏剧观

万山红,朱荣清

(四川传媒学院 四川 成都 611745)

【摘 要】本文以时间为线索梳理了程砚秋先生不同艺术时期所编演的个人本戏,对这些新戏进行了分时段、分内容的考察,勾勒出程砚秋先生戏剧观中比较重要和突出的现实内涵,即注重戏剧的现实意义,反映现实问题,强调戏剧所担负的社会意义,而不是仅仅供人消遣与博人一乐。考察程砚秋先生不同时期的个人本戏可以看出其不同于旁人的鲜明的艺术风格及进步的戏剧观。

【关键词】程砚秋;个人本戏;戏剧观;现实意义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前后,京剧舞台上的一批著名演员都在各自的艺术风格臻于成熟的条件下先后创立了一批影响持续至今的京剧流派。能够开宗立派的京剧演员会通过其艺术风格、艺术追求以及演出剧目等方面反映出他们内在的戏剧观。作为京剧演员,他们所演的剧目是考察其戏剧观的重要载体之一。但是传统戏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并非是某个演员的专利,因此,他们各自的个人本戏不失为探究其戏剧观的一条门径。

自梅兰芳于民国初年第一次赴沪演出结束返回北平排演了他的第一个时装新戏《孽海波澜》开始,在随后的几年内又陆续排演了《一缕麻》《嫦娥奔月》等时装和古装新戏。在梅兰芳创排新戏的影响和带动下,一时间在生、旦两行中已经成名或是开始挑班的著名演员创排各自新戏的活动蔚然成风。就后来并称的四大名旦而言,继梅兰芳之后,尚小云与杨小楼合作在1918年排演了以项羽为主的四本《楚汉争》,荀慧生于1926年冬排演全本《玉堂春》,而程砚秋的第一出新戏《龙马姻缘》也较早地于1922年春问世[1]。从1922年3月的第一出新戏《龙马姻缘》到1924年6月的《青霜剑》,程砚秋在此期间问世的十二出戏剧全部由罗瘿公执笔完成,可以算作程砚秋个人戏剧的第一阶段。

程砚秋早期的十二出新戏,从数量上看,在他全部的戏剧中也占有相当的比重;但是从剧本思想、艺术创作以及演出效果等方面综合来看,这十二出戏的质量却是良莠不齐的。这其中,既有难能可贵的尝试,如《鸳鸯冢》《青霜剑》,也有乏善可陈的平庸之作,甚至也有由于顾忌客观原因不得不违背创作者的个人思想而硬去迁就环境及观众的好恶而完成的“违心之作”;在程砚秋先生发表于1931年的《检阅我自己》一文中就曾提到观众对其《鸳鸯冢》一剧的反响“未曾像对于《红拂传》和《花舫缘》那样褒扬。我尤其浅薄,总以为这个剧远不如《风流棒》那样有趣。罗先生为求减少我的生活危机,宁肯牺牲他的高尚思想,于是他又迁就环境,写了一个《赚文娟》和一个《玉狮坠》”[2]。

1924年9月罗瘿公去世后,继之而为程砚秋编写剧本的是金仲荪。自1924年12月排演完成的《碧玉簪》到1931年的《春闺梦》都是出自他的手笔。这一阶段的新戏无论是剧本思想还是艺术创造在整体上都显得比第一个阶段的新戏分量更重,尤其是《荒山泪》《春闺梦》两剧堪称程砚秋个人戏剧的两个高峰。

罗瘿公和金仲荪一共为程砚秋写了超过二十个剧本,占据了程砚秋全部戏剧的八成以上。在这之后,自1935年至1954年的20年间程砚秋先后又有五个新剧目问世,分别是《亡蜀鉴》《费宫人》《锁麟囊》《女儿心》以及建国后的《英台抗婚》。这五个新戏无论是从排演的目的还是剧本的主题内容来看都不尽相同,也不再像此前一样较固定地由一人执笔,如《锁麟囊》《女儿心》两剧是出自翁偶虹之手,而对于《费宫人》的编剧者究竟属谁的问题则有陈墨香、杜颖陶等几种不同的说法。[3]

上面以时间为线索梳理了程砚秋戏剧创作的几个阶段。通过考察这些剧目,可以从中看出程砚秋先生较为鲜明的戏剧观。

程砚秋先生在1931年有一篇名为《我之戏剧观》的文章,其中,他对戏剧观作出了这样的定义:“演一个剧,就有一个认识;演两个剧,就有两个认识;演无数个剧,就有无数个认识;算一笔总账,就成立了一个戏剧观。”在程先生看来,所谓戏剧观,很大程度上是演员通过感受体会自己所演剧目的内涵进而归纳总结出的个人的戏剧观。在他个人的新戏所反映出来的戏剧观中,很重要的一点即是程先生特别注意所演剧目对于社会层面所起到的积极意义与教化功能。这个特点是发端于他第一个阶段的戏剧并且在后来贯穿始终的。

在罗瘿公为他编演的十二个戏剧中,虽然总体质量参差不齐,但已经可以看出其中的现实意义。最早的《龙马姻缘》剧本内容已不可考,但它和其后的《梨花记》都是老套的圆满结局;《红拂传》从艺术层面上来看应当算是程派剧目中较为成功的,除了流传开的唱段外,还有一段别致的剑舞,其他如身段方面也不乏成功之处。但因其取材于唐人风尘三侠的故事,因此限定了其并无太多对社会现实层面的意义,所能看到的也只是歌颂了红拂女冲破樊笼、追求爱情自由的品质。对于其后几个戏,程砚秋先生自己总结道:“《花舫缘》和《玉镜台》都是描写士人阶级欺骗妇女的可恶,《风流棒》是对主张多妻的士人加以惩罚(棒打)。”不难看出,这几个剧目已经开始具备一定的社会问题意识,比较集中地关注了女性在社会生活中所要面对的爱情与婚姻问题,但是几个剧目都仅止步于问题的最浅层面,并没有进行深入的探讨,真正触碰到问题的本质。尤其在结局的处理方式上“都跳不出才子佳人的窠臼”。

真正反映出程先生十分注意所演剧目在社会层面所发挥的影响和教化功能的是被其称之为“伟大的性爱悲剧”的《鸳鸯冢》。程砚秋本人以及他所创立的程派都是以擅演悲剧而著称的,《鸳鸯冢》正是程砚秋先生的第一个具有现实意义的悲剧。在程派的剧目发展过程中也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程砚秋先生称其是“向‘不告而娶’的禁例作猛烈的攻击,尽量暴露了父母包办婚姻的弱点”。这个戏不同于之前几个戏剧的地方在于更大程度地映照了现实生活中所存在的问题与风气,针砭现实的力度更大,不似之前那样刚触碰到问题表面就不痛不痒地结束。程砚秋先生在阐述自己的戏剧观时提到:“……所以我们演一个剧就应当明了演这一个剧的意义。”如《鸳鸯冢》这样的剧目就不是泛泛意义上的为演而演,而是借助这个剧目反映一种问题,并且投射到社会层面,具有一定程度的现实意义。

在《我之戏剧观》一文中,程先生强调:“我们除靠演戏换取生活维持费之外,还对社会负有劝善惩恶的责任。”在他早期的戏剧中,最能体现他对于戏剧所担负的社会意义的强调的是《青霜剑》一剧。这个戏剧的价值在于,其不仅如同此前的新戏一样能够反映出他对现实问题的关注和反应,更体现了他对于所暴露的问题的一种反抗精神,也就是他自己所说的“是写一个弱者以‘鱼死网破’的精神来反抗土豪劣绅”。如果说《鸳鸯冢》是一个过渡,那么《青霜剑》才是真正转折。有评论者曾把上述两个戏连同《金锁记》并称为程先生新戏第一个阶段的“两个艺术高峰”。[4]《青霜剑》所指斥的问题不再是之前给予了较多关注的爱情婚姻问题,而是从青年男女或美满或破裂的感情世界中跳了出来,正如其剧名《青霜剑》一样,是“刺向从恶霸劣绅到贪官污吏的更广更深的社会面”。同时,申雪贞这一人物形象的意义也非之前几个戏的人物可比,她具有《鸳鸯冢》中王五姐等人所不具备的反抗和斗争意识。虽然《鸳鸯冢》是程砚秋的第一个悲剧,但结局依旧是男女主人公殉情而死;而到了《青霜剑》中,则是更具震撼的申雪贞手刃仇人后自刎而死,是一种在正常渠道中控诉无果后的“鱼死网破”。除了强调戏剧的现实意义,程砚秋还主张“观众对于戏剧的感情”,而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药能对症的戏剧,就能引起观众的良好感情……大家看过《青霜剑》而生起了打倒土豪劣绅的革命情绪,这就是引起了观众的良好感情,这个剧就可以再接再厉地演下去。”

虽然都是强调戏剧对于社会层面所起的现实意义,但程砚秋还注意在不同时段不同背景下,排演与时代背景相契合的戏,并借此传达他的看法。先后于1931年上演的《荒山泪》和《春闺梦》就是两个例证,两剧都具有明显的反战色彩。《荒山泪》的另一别名即《祈祷和平》,它以由战争而起的苛捐杂税对一个普通家庭的残酷打击破坏为切入点,到最后更是通过张慧珠唱出了“我不如拼一死向天祈请,愿世间从今后永久太平”这样的呐喊声。《春闺梦》则是以独守空闺的张氏为缩影,借此表达还有更多的如张氏夫妻一般的家庭都被战争所破坏。张氏在梦境中亲眼目睹了战争后“寡人妻孤人子谁来存问,冤骷髅几万千全不知名”的悲惨可怖景象,并发出了“愿将军罢内战及早休兵”的祈请。这两个剧目的上演,寄托着程砚秋看到当时国内纷纷扰扰的局势,亲见普通百姓深受战争之苦而产生的谴责战争的非战情绪。“九一八”事变后,程砚秋又先后编演了《亡蜀鉴》和《费宫人》两个契合时代背景的剧目。《亡蜀鉴》以三国时期魏国灭亡蜀国的故事借古喻今,呼吁人们在特殊时局下对“眼见得好山河付与东流”应具有的紧迫感。排演于1937年的《费宫人》则是改编自传奇《铁冠图》,同样选取了李自成攻陷北京灭亡明朝后这一特殊而又复杂的时间段作为着眼点。可以说是在日本侵华这样不寻常的时代背景下,催生出了这两个急于唤起人们良知与爱国意识和民族意识的剧目。

总的来看,在程砚秋的戏剧中,虽然也存在着像《梅妃》这样弥漫着“凄苦、幽怨和缠绵悱恻的无可奈何之情”的以情绪氛围见长的悲剧剧目,对现实的社会层面并无多少发人深省的意义。但是在程先生鲜明进步的戏剧观指导下,还是使他的戏剧呈现出一种个人色彩与现实色彩都很强烈的面貌。如《文姬归汉》,除了在艺术上有很成功的创作与突破外,同时还是“很显然的一个民族主义剧”。从早期反映爱情婚姻问题的《花舫缘》《风流棒》演变为突破才子佳人模式并且不再囿于爱情题材的《鸳鸯冢》《青霜剑》,再到《荒山泪》《春闺梦》这样在思想上契合时代、艺术上也堪称佳构的成功之作,再到反映时代要求的《亡蜀鉴》,通过考察这些不同时段的代表作可以看出,戏剧观不仅仅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它可以借助上述戏剧直观地呈现给观众。程砚秋的戏剧观还包含着更丰富的内容,由他个人戏剧入手进行探究只是一个侧面、一个角度,但是对于理解程砚秋个人的艺术观乃至于程派的发展道路仍是不无帮助的。

参考文献:

[1]丁秉鐩.青衣・花脸・小丑[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10.

[2]程砚秋.程砚秋戏剧文集[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3.

[3]胡金兆.京剧大师程砚秋[M].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7.

[4]中国戏曲家协会北京分会程派艺术研究小组.秋声集[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3.

中图分类号:J80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5)08-0019-02

作者简介:

万山红,四川传媒学院教师,研究方向:艺术学;

朱荣清,四川传媒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艺术学、影视传播与教育、纪录片理论与传播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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