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势公开

2015-09-04 03:26黄旻旻徐欧露编辑汤涌
博客天下 2015年20期
关键词:李克强政府信息

文 黄旻旻 徐欧露 编辑 汤涌

“强”势公开

文 黄旻旻 徐欧露 编辑 汤涌

信息和政务公开会带来更多的透明和更少的寻租,也是政府本身互联网+改造的开始

香港有线电视台记者陈远东决定拦住国务院总理李克强,问一个问题。他已经想好了这个问题:“这次消防员很多都是编外,你怎么看?”这是6月16日下午2点左右,听说李克强来到天津港爆炸事故现场,陈远东动了采访总理的心思。

陈远东和摄像、司机等在泰达第二小学受灾群众安置点门口碰到了总理车队,但是安保距离近一百米,他们一无所获。

有经验的同伴提出建议:李总理会不会去2公里外的泰达医院?

陈远东和摄影师在医院大门外几十米的地方等着,他一度觉得自己可能押错了宝。大概3分钟后,李克强从车里下来了。

“那时才第一眼看见总理。”回忆起来,陈远东仍觉得运气好得不可思议。

陈远东和摄影师开始跟上总理的随行队伍,“亦步亦趋,缓缓走近,每一步都怕被人揪出来。”在总理和医护工作者打招呼的那一刻,他融入了总理的大部队里。

“可能工作人员以为我们是获得准许的媒体,就没有阻止。”

进医院没多久,摄影师被安保人员请走,他装作不认识陈远东。

陈远东低着头,跟着被允许进入的媒体一起进了电梯。陈远东一言不发,“我的港式普通话一开口就坏大事了”。

失去摄像师支援的陈远东把背包遮在胸前,打开手机的摄像功能,又重温了一遍给总理的问题。

电梯刚抵达四楼,陈远东就被安保人员发现了,有人大声说,他不是随行的人。李克强这时正从陈远东面前经过。陈远东形容自己“拼死一喊”,报出自己是香港记者,“反正是最后的机会了。”

“没想到总理竟然一回头,还走到我面前来,总理一来,后面的保安全部松手,现场鸦雀无声。”陈远东说。

一位当时在现场的工作人员告诉《博客天下》:“当时的场景谈不上礼貌,他后仰着脖子,举着手机,把话筒杵到总理嘴边。”

“总理!在事故中很多消防员牺牲了……”陈远东抛出自己的问题。

“参加施救的现役和非现役消防人员都受过培训,他们明知火场有危险,但把危险留给自己。他们的牺牲让我们痛心。他们都是英雄,英雄没有‘编外’。”

李克强的回答得很完整,显然这之前他很了解舆情。前一天晚上,网络上到处都是对编制内和编制外消防员不公的担忧,企业聘用的消防员和消防官兵有补偿抚恤不同的可能。

陈远东一度担心自己会被要求删掉视频,但这事没有发生。

回答完问题之后,李克强特意叮嘱身边的工作人员:“不要为难记者,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回答完问题之后,李克强特意叮嘱身边的工作人员:“不要为难记者,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对编制内和编制外的表态化身0和1的字节,通过信号传回香港,一个小时后,这段视频被完整播出。编制外的电视台给编制外的英雄和家属带来了好消息。

陈远东第二天采访消防员家属时发现,头一天李克强的表态已经在他们中间传遍了。“(家属们)说总理还了他们一个公道。”

先揭开盖子

陈远东和李克强纯属意外的采访合作,缓解了当时一度尴尬的政府与媒体的关系。

8月16日下午,李克强来到天津“8·12”火灾爆炸事故现场了解灾情

在李克强看来,媒体人不断努力挖掘一切线索,有助于让公众尽早知道真相,政府也能获得更多线索,这些都会成为今后决策的依据。李克强也经常引用媒体的报道来阐述自己的观点。

天津媒体生态也悄悄地发生了改变:天津爆炸次日,一篇文章在微信朋友圈里广为流传—《天津,一座没有新闻的城市》。文章批评的显然不是天津媒体工作者,而是一些管理他们的部门。

和陈远东一起在天津掘进真相的记者,当时有数百人之多,李克强表态之前,他们往往会被拦截在现场之外,甚至被要求删除照片和视频,有的人被主管单位召回。在李克强接受陈远东采访之后,许多记者都感到了天津态度的改变。

这样的城市也在互联网时代发生了变化,8月12日深夜,不少手机用户在朋友圈和微博上看到了网友上传的爆炸视频。闷响声里,蘑菇云形的火焰腾空而起。

天津也不仅仅是那个旧式市民社会,滨海新区是一个连接世界的贸易区,有些视频上传者是外国人,阵阵惊呼和英文叹骂显示了他们的身份。

世界主流媒体都在第一时间刊登了爆炸的消息,“Tianjin”成为搜索引擎上的热搜词,在国内的门户网站、社交网络里,关于爆炸的新闻已经炸开了锅,而全国各地媒体,都在奔着天津跑。

质疑声很多:究竟伤亡人数是多少?爆炸肇事公司瑞海国际物流公司的幕后老板是谁?这个港口存了什么物品?这样大规模的化学物品爆炸会给当地带来怎样的环境灾害?种种疑问出现在网络上,也出现在发布会的现场。

网络上的呼声不会去区分天津市、天津港的区别和联系,对他们来说,官员沉默不语是心中有愧的表现。

“政府的工作程序,和公众的一些诉求并不总能保持一致。政府在灾后的首要问题是抢险救灾,而公众最先希望知道的是真相、发生的原因和事故的问责。”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法治政府研究院副院长王敬波说。

这时国家领导人的表态是局势的稳压剂和定心丸。8月16日,李克强抵达天津。那天下午他在距爆炸现场300米内的高架桥上仔细观察爆炸实情,了解灾情最新进展。

当时已经确定火场内仍存有大量囤积的氰化物,李克强穿着白衬衫,没有穿防化服,也没有戴防化面具。

“我们去的时候,觉得现场就像是好莱坞灾难片一样,”一位现场工作人员告诉《博客天下》,“我们很担心总理的安全,开始风向是吹向海上的,但是突然风向就转向了我们,气味很刺鼻。”

李克强当时问技术人员:“这是什么味道?”到他离开现场之后,技术人员测出刚才的空气中有多种有害物质超标。

李克强着手的第一件事就是推进天津港爆炸事故的信息公开。

“权威发布跟不上,谣言就会满天飞。”“每天都要有公开透明的权威发布。现在出于安全考虑,爆炸现场必须隔离,但要让权威人士出来,每天发布最新情况,及时回应社会关切!”李克强说。

“安不安全不能靠‘拍胸脯’,要用数据说话!”他说,“要把道理讲清楚:什么气体,在什么情况、什么范围可能产生什么影响,不能有任何瞒报、漏报,一定确保信息发布及时准确,公开透明。”

天津已经因为前期不够公开透明而吃了不少苦头。8月19日,天津市环保局总工程师、全国人大代表包景岭对《博客天下》说出了困难:“政府说话没人信”;“公信力都没有了,我说真话还有什么用”;“我说是真的,你们信吗?”

事故发生时包景岭在外地出差,第二天早晨7点就买了机票赶回天津。包景岭曾是天津市民最欢迎的环境专家,年年提交环境保护提案,也是记者的老师和老友。但因为前期信息公开不够,一连几天,一度关系良好的记者也不信他。

这可能是天津的官员和工程师们最艰难的几天,传播学有一些固定的规律,挟带情绪的反感会渐渐退去,讲道理、摆数据的声音会逐渐占据上风。这也是为什么李克强要强调公开各种信息和数据。

信息发布的公开也能让政府获得媒体的合作,在过去的许多年里都有类似的局面,媒体记者去某地调查某事,当地政府严防死守封闭消息,记者拿不到消息,就在本地盘桓不去,结果调查出了许多其他事件,撰写了大量的批评性报道。有人形象地称这种局面为“新闻次生灾害”。

离开泰达医院后,李克强前往天津市公安消防局开发支队,他在遇难消防人员灵堂前三鞠躬,编内和编外的牺牲消防员的遗像,都被安放在这里。

“我们很担心总理的安全,开始风向是吹向海上的,但是突然风向就转向了我们,气味很刺鼻。”

灾难面前的公开

这不是李克强第一次在事故现场的“强”式公开。

今年6月1日,载有456名游客和船员的“东方之星”号客船在长江航道监利段沉没。这是长江航运史上最惨重的事故。

李克强在事故发生第二天抵达现场,除了一再强调首先救人,李克强同时要求国务院成立调查组,把事件的原因实事求是调查清楚。

也是那一天开始,多家门户网站对东方之星号救援工作进行了实时图文直播。各政务微博开始跟进现场,对河面、船里的情况不断更新,并对救援里采取的措施进行解释,质疑在第一时间得到了回应。2011年温州动车事故的教训表明,不及时的答疑会造成舆论上的极大被动。

长江边上的湖北小县城监利涌入了差不多上百家媒体,其中包括美联社、法新社、路透社、泰晤士报、NHK、读卖新闻等三十多家外媒。

据《大公报》报道,6月3日上午,救援指挥部告诉外媒记者,他们获准进入沉船现场近距离采访拍摄。这个决定事先毫无征兆,是李克强亲自下达的指令。前一日,他在江边指挥部的现场会上提出要求:相关部门及时组织新闻发布会,每小时向媒体通报救援最新进展等重大信息。

灾难或者事故和筹备多月的大型活动不同,政府部门大多猝不及防。源源不断的信息给入指挥者后,分析、加工后才能输出。

传统的方式是优先释放政府想要传播的消息。但是在移动互联网时代,这种陈旧的模式可能会完全失效,甚至起到相反作用。

“政府不能苛求公众关注什么、做什么。虽然有些要求并不是政府当时的工作重心,这不意味着政府不需要回应。”王敬波说,“公众认为重要的,政府也应该去回应、去说明,这才是有效的信息公开。”

移动互联网时代让任何人都可能成为信息发射塔。公众不再是被动的信息接受者,他们同时也是信息生产的参与者。

“老百姓随时随地都会用手机拍照,在公共空间发生的信息变得非常透明,这形成了一种非常重要的社会推动力,推动了整个社会更加文明、更加开放、更加透明。”清华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沈阳告诉《博客天下》。

原本政府只需要给出一个标准答案,“给人民一份满意的答卷”,但是移动互联网时代,李克强要求的是调查过程中的公开和透明,政府更像是数学课在黑板上做题的那个学生,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会做看得清,不会做也看得清。

这就默认了一种可能,一种不会做和做不出的可能。从2013年3月担任国务院总理以来,李克强经常提到政府会有力有不逮的时候,就像2014年他特别提到自己担任大队书记时给村民们开逃荒证明,承认政府并非无所不能,这也是剪去行政权力的枝枝蔓蔓,做简政放权的基础。

公开没有例外

“公开”一直是李克强对政府部门施政的首要前提,甚至在他担任副总理时就在力推公开。2008年的燃油税改革方案就是在他的主导下,得以在出台前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

李克强曾说,很多人觉得像“收税”这样的政策,一旦公开征求意见肯定无法通过,决策者对此反复开会研究了好几次。

“结果你们也看到了,改革推进得非常顺利!”李克强说,“因为我们把道理讲得很清楚:我们绝不会损害老百姓的利益。”

信任公众的李克强一直延续着自己的公开原则。2011年,他曾强力主张有关部门及时向社会公开发布PM2.5数值。

2013年,在就任总理后的国务院第一次廉政工作会议上,李克强提出了“加强政务公开”,“让人民群众有效监督政府”。

“现代社会已经是一个透明度很高的社会,我国微博的用户有数以亿计,有些政府信息不及时公开,社会上就议论纷纷,甚至无端猜测,容易引起群众不满、产生负面影响、给政府工作造成被动。”李克强说,“与其这样,不如我们主动及时地公开,向群众‘说真话,交实底’。”

“说真话,交实底”需要政府和群众双方长期良性的互动,一次背叛就可能造成信任的丧失,李克强对这种诚实特别在意。

2014年10月的一次常务会议上,有部门负责人汇报《存款保险条例(草案)》“没有对社会公开征求意见”,李克强问道:“为什么?不公开征求意见是非常特殊的‘例外’,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要有这个‘例外’?”

他得到的回答是,有人担心草案公开征求意见很可能导致“收不了场”,还有人说,公开之后对这项改革还能不能办成,“心里没底”。

李克强当场否决了:“那可不行,我们做的是面向公众、涉及公众利益的工作,决不能跟老百姓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与其直接出台,做‘一锤子买卖’,不如先征求意见,让大家讨论,找到全社会意愿和要求的‘最大公约数’。”李克强最终决定将这一草案对全社会公开。

“这届政府特别强调重大行政程序决策的一个公开透明,重大的行政决策要经过公众参与、专家论证、风险评估、合法性审查、集体讨论决定这五个程序。”政务公开专家、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湛中乐告诉《博客天下》。

财政收入和支出一向容易引起争议。在担任总理后的第一次廉政工作会议上,李克强首次提出:进一步实现预算公开。他要求从2013年开始,逐步实现县级以上政府公务接待经费公开。

这事相当不易,在首次公布“三公”经费的2011年,只有北京、上海、陕西等少数省级政府公开了经费数据,并且进展缓慢。

李克强决定强势推动这项公开,只有显示自己的决心和气势,才能真正调高一件事情的优先级。他把预算公开写进了2014年的《政府工作报告》:

“实施全面规范、公开透明的预算制度。着力把所有政府性收入纳入预算,实行全口径预算管理。各级政府预算和决算都要向社会公开,部门预算要逐步公开到基本支出和项目支出,所有财政拨款的‘三公’经费都要公开,打造阳光财政,让群众看明白、能监督。”

和这段话相对应的还有一段严厉的要求:“没有什么用得着‘藏着掖着’的,除涉密信息外,所有的预算都必须公开!”李克强在国务院常务会上说。

李克强16日下午来到天津滨海新区临时设立的灵堂,向“8.12”火灾爆炸事故中牺牲的消防人员默哀并三鞠躬。

同年的8月31日,第十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十次会议表决通过了《全国人大常委会关于修改〈预算法〉的决定》,“预算公开”被首次写入了法律。

这项新法还规定了公开的期限和内容。尤其规定要向社会公开预决算中包含“三公”经费在内的机关运行经费安排、政府采购情况,并要对本级政府举债情况作出说明。这些都是社会高度关注的。

“财政的钱怎么花的,干了什么事,都要让老百姓知道,花得合不合理要接受社会监督。”李克强说。

2015年4月,新《预算法》实施第一年,中央部门开始了预算和决算的公开“首秀”。

按照新《预算法》要求,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批准中央预算后,财政部需20日之内向社会公开并批复中央各部门预算,中央各部门需在批复后20日内向社会公开。

今年中央预算于3月15日由第十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批准,3月25日中央预算公开,4月17日中央部门预算公开,时间在20天的要求之内。

今年中央部门预算公开的表格由去年的6张增加到8张,增加了财政拨款收支总表和一般公共预算基本支出表。在公开表格的同时,公开者还对表格的内容进行了解释。各部门用柱状图、饼图等图表,展示重点支出的大小、变化和比例。过去的“天书密码”已经向演讲用的PPT进化,为的就是公开给所有人看,解释给所有人听。

预决算公开的内容也更加细化。除法定涉密信息外,中央部门预算去年已全部公开到支出功能分类最底级的项级科目,今年一般公共预算基本支出进一步公开到经济分类最底级的款级科目。“公务用车购置和运行费”细化公开为“公务用车购置费”和“公务用车运行费”,还首次公开了公务接待费的批次及人数。

公开带来的是更加规范的行政,再怎么提示“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都不如“一粥一饭都是明来明去”的效果惊人。

一些超支的解释让人能够接受,交通部去年的决算超支了,说明上解释,由于马航“MH370”航班失联,交通运输部多次组团出境,与外方会商相关事务。“我们花了什么钱”和“我们花钱做什么”两件事都交代清了。

这种解释在此前是没有的。安徽省省级2013年“三公”经费财政拨款支出决算情况,只有一个表格6个数字,没有详细说明。当时各省的数据大多如此。

和过去五六个简略的数不同,一张复杂的表,通过解释满足知情权的需求,会让懂业务、懂账目、也懂舆论的官员走到最前方来。而预算公开只是政府信息公开中的一部分。

2013年7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当前政府信息公开重点工作安排》,指出重点推进9个方面的政府信息公开,包括:

行政审批信息公开、财政预算决算和“三公”经费公开、保障性住房信息公开、食品药品安全信息公开、环境保护信息公开、安全生产信息公开、价格和收费信息公开、征地拆迁信息公开、以教育为重点的公共企事业单位信息公开。

公开化、透明化逐渐推行的同时,一轮大幕正在拉开。

互联网+的政府

信息和政务的公开,都和互联网的公开精神源出一脉,其实早在19年前,一些有头脑的商人就试图帮助国家机关搞政务公开,这种思路当时还显得太过超前。

19年前,一些有头脑的商人就试图帮助国家机关搞政务公开,这种思路当时还显得太过超前

1996年,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曾经用《书生马云》为题拍摄了一部短纪录片,从美国回来的清瘦的马云找到国家体委,黑暗的楼道里,门上悬挂的旧木牌写着“宣传司新闻处”“宣传司综合处”等字样。

马云怯生生地对体委干部说,他的产品是“中国黄页”,是在“信息化高速公路上做宣传”。马云说:“我们注册下了中国体育,还是空的,快开奥运会了……”

这部短片里能看到第一代互联网人试图打通互联网和政府的努力,但是19年前,网络本身都是一种新事物。

尽管对面就是央视的摄像机,当时负责接待的三位官员还是这样答复他:

“很复杂,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事你必须要找他。”

“办事程序必须你先约。”

马云最终放弃了中国黄页的设想,并在1999年建立了阿里巴巴。

“从基本规律上来看,较之于社会,政府整体的反应速度、跟进新技术的速度,可能没有那么快,这是客观情况。”中国政法大学教授王敬波分析说。

随着互联网技术的进步和用户这十几年的飞速增长,互联网已经成了实行信息公开的好载体。

全国超过90%的政府单位都建设了中文政府网。但大多数水平不高,好一些成了机关“黑板报”,更懈怠的则长睡不起,有的县政府被发现内容更新用游戏攻略来凑数。

几年前“科技部留言板”红极一时,一群网友跑上去问红烧肉怎么做,遇见漂亮女孩怎么办,发明了变形金刚找谁申报专利,一位硕士毕业的工作人员认真回复着每一个玩笑,尽管这不是她理想的用武之地。

古老的行政机关在互联网大潮面前显得有点落后了,中国的各行业最近三年面临着一场可能是几十年来最伟大的进化,工业企业和传统企业都在迅速互联网化,而互联网企业则在抓紧时间拥抱实体经济,这就是李克强提到的“互联网+”。

今年两会的《政府工作报告》里,李克强第一次提到“互联网+”,他提出用互联网引擎加码传统行业。李克强没有特别强调,但政府显然也是紧张起来了的传统行业之一。

2015年3月,国务院下发《关于开展第一次全国政府网站普查的通知》,从3月至12月对全国政府网站开展首次普查。武汉市政府宣布,两周无信息更新即一票否决,立即关停整改。

中央政府身体力行冲在最前面。2013年10月11日,中国政府网同时开通了微博、微信。3个月间,中国政府网微博微信关注粉丝超过1000万。到2013年年底,仅新浪认证的政务微博总数就超过10万个,比2012年同期增加4万个。这个数字在今年增长到了28万。

同时兴起的还有政务微信公众号。今年8月,微信公布的一份数据显示,全国政务微信公众号数量突破5万个,覆盖人群超过1.5亿。

无论微博还是微信,都和过去“中国黄页”或者1.0时代的政府网站完全不同,群众和政府的关系用点赞、转发、后台留言和评论紧紧联系在一起。

2014年7月25日,李克强总理在山东浪潮集团考察。 他“现场办公”并提出:政府要与企业共享“大数据”

行政这门古老的技艺,正在移动互联网技术面前焕发青春,和汉谟拉比的石柱、秦代竹简、唐代的雕版印刷术一样,改变着行使权力的方式,甚至提供着官员队伍的全新来源。

通讯服务的普及和价格下降(李克强的专门过问还希望它进一步下降)提高了普通人的触网率;基层政府和公务人员也被普及了互联网的基础技术,许多人都是移动互联网的深度用户。

李克强对信息公开的反复强调,也让对互联网最了解的人们有用武之地,政府的互联网+改造正在筛选出一批工作人员,他们更年轻、更敏锐、也对技术充满好奇心。

应用各种新的技术,政府通过网络不仅可以即时发布信息、与用户互动,还可以把办公室搬上网,提供各类政务服务、解决问题。清华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沈阳称之为“政务电子化3.0时代”。在过去,“网上办公”往往只是预约结婚领证、出境办证之类的预约平台,现在则有查询违章、网络报税和其他各种网上办事系统。

“这些政务服务的基础是信息公开,信息公开做到位,政府的信息服务才能真正做得更适合社会的需求。”沈阳告诉《博客天下》。

在互联网、通讯行业研究者项立刚看来,政府这些年来其实一直都在布局“互联网+”,“大数据”是其中重要一环。“数据是互联网行业的核心信息。”项立刚告诉《博客天下》。

李克强一直敦促着让政府把数据拿出来。比互联网+早一年,“大数据”在2014年3月第一次写入《政府工作报告》。此后,李克强不遗余力地在不同场合宣讲大数据对于政府工作的重要性。去年一年,有6次国务院常务会议提到“大数据”。截至8月份,在他今年主持的国务院常务会议上,“大数据”被部署了5次。

3月6日,人大山东代表团审议《政府工作报告》的会议上,全国人大代表、浪潮集团董事长孙丕恕提出意见希望“政府数据实现共享和公开”,李克强回他:“你的建议很好。”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照面。2014年7月,李克强在考察山东浪潮集团时,曾把政府相关部门负责人叫到身边“现场办公”,要求他们要以云计算、大数据理念,与企业信息技术平台对接,实践“大数据”共享。

“政府掌握的数据要公开,除依法涉密的之外,数据要尽最大可能地公开。”李克强对孙丕恕说。

8月19日的国务院常务会议通过了《关于促进大数据发展的行动纲要》,会上,李克强再一次催促数据公开:“有一些引导社会经济发展的数据,不涉及国家秘密的,都应该向公众开放,以方便大家使用。”

此前被群众诟病最多的就是异地和跨部门之间的数据分享。大量毫无必要的时间被花费在回老家开无犯罪证明、未婚证明甚至于“存活证明”上。

今年5月的国务院常务会议上,李克强提到了老百姓热议的“奇葩证明”。

“我看到有家媒体报道,一个公民要出国旅游,需要填写‘紧急联系人’,他写了他母亲的名字,结果有关部门要求他提供材料,证明‘你妈是你妈’。这怎么证明呢?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这是非常严厉的态度,李克强在涉及办事效率和群众意见强烈的事件时往往会做这样强势的表达。

8月,一位74岁的老人到当地电信局办理业务时,被要求开“健在证明”,当地派出所民警在盖章之后忍不住书面怒批这家国企的办事人员刁难群众,呼吁对方给行个方便。而有的公安部门因为不堪其扰,专门公布了“不能开的几种证明”的清单。

户籍资料和其他部门实现了数据共享之后,这根本不是问题,政务系统会自己判断一个人的亲属关系,就像微信和微博会给用户推荐通讯录好友一样。

李克强在8月19日的国务院常务会议上进一步鼓励各单位打破壁垒整合数据:“目前,政府各部门已经建成了十几个数据平台,但问题是,这些平台相互不连通,只是一个一个的‘信息孤岛’。”不能流动的信息,就不会产生价值,“本来,信息的连接是最容易的,商业网站之间都是连接的,但我们各部门的数据就不行,我的网就是我的网,别的部门要用,就是进不来!”

包括阿里巴巴和腾讯在内的商业公司,正通过自有的云计算服务为一些地方政府提供政务数据的服务,打通政府的“信息孤岛”,最终构建一个互通有无的数据池。

政府从互联网公司得到的大数据可以为经济决策提供参考,而政府订制的电子政府服务也会给企业增加用户黏度。大量的政府服务,比如公交查询、网上办事和医院挂号可能都会用微信或者支付宝完成。

负责对接地方政府的阿里云数据中国事业部总经理潘立维告诉《博客天下》:“如何证明你妈是你妈?领取养老金需要每个月证明自己没死……这些表象背后实际上是不同部门之间数据未同步,因此需要群众多跑腿甚至在不同城市来回开证明。”

5月7日,李克强来到位于中关村创业大街的3W咖啡屋,与众多年轻的“创客”交流

真正打通了政府各部门的数据关节后,“奇葩证明”根本就不再需要了。

2014年2月,阿里巴巴的云计算、大数据、支付平台等渠道开始了与各地政府的对接。2015年4月10日,重庆市政府与腾讯签署战略协议,微信的“城市服务”功能将会在重庆上线。

这样的系统当中,人的随意和任性被各种严格规则所取代,权力寻租空间被大大压缩,和淘宝上的每一单都可以追溯、复盘,还有信用评价一样,网上政务的每一单也都对后台公开,有迹可循。

这也是李克强在杭州的互联网大会上提到的那句“通过电子政务系统,可以实现在线服务,做到权力运作有序、有效、留痕”。

互联网企业的成熟技术可以降低政府自己建数据库的成本,政务数据的统一管理也极大地提高了行政效率。此前的国务院总理听到的可能是下级的汇报,此后他则是这个系统中权限最高、可以读取全部数据的超级管理员。

技术重塑了民众和政府的对接。越来越多的政务服务可以用电脑甚至移动端解决,让数据跑路,而不是人在跑路,政府和群众的效率和节奏都快了起来。

政府也报之以桃,李克强努力为互联网企业扫清障碍,他在4月份的经济形势座谈会上回应了互联网企业特别关心的“上网贵”的问题。

“现在很多人,到什么地方先问‘有没有WiFi’,就是因为我们的流量费太高了!”李克强说。

“有些发展中国家的网速都比北京快”。3月份政协十二届三次会议的经济、农业界联组讨论上,他也提到过这个问题。

网速慢、网费高,对普通人来说可能只是娱乐、办公受到影响,但对“带宽”大客户互联网企业来说,不仅仅是拉低用户体验,还会让自身的运营成本变高。

对于网络提速降价,阿里云内部的评价是:“意义不亚于从烧煤的火车迈向电气化的高铁时代”。

阿里巴巴总部所在地浙江,正通过阿里云平台力推“四张清单一张网”(政府权力清单、企业投资负面清单、政府责任清单、省级部门专项资金管理清单和政务服务网)。

这几张“清单”也是李克强担任国务院总理之后的独创:法无禁止皆可为的“负面清单”列举的是企业不能做什么,此外没有禁止的,都可以做,政府的行为则被束缚在“权力清单”当中,此外政府还必须负担着法有规定必须为的“责任清单”。

和淘宝上的每一单都可以追溯、复盘,还有信用评价一样,网上政务的每一单也都对后台公开,有迹可循

这很像一个程序员给一个系统制定的原则,当原则一一树立之后,这个系统将会不需要各种例外超级英雄,就在所有用户的关注之下,循着已有的规则,公开地奔跑下去。

在全国注目之下,一场紧张运转的追责正在天津紧密进行:李克强之前沉痛而强硬的表态给这场追责定了调子:

要彻查事故原因,依法严格追责、严厉问责、严肃查处,对“这起事故伤亡重大,教训极其惨痛。涉及的失职渎职和违法违章行为,我们一定要彻查追责,公布所有调查结果,给死难者家属一个交代,给天津市民一个交代,给全国人民一个交代,给历史一个交代。”李克强说。

到8月27日,11名各级官员被立案并采取刑事强制措施。其中包括7名厅局级官员。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涉嫌玩忽职守等罪名。李克强之前就曾应提到:“涉及玩忽职守、失职渎职、违法违规的,要一究到底,坚决处理,决不姑息!”

此外,曾在天津任职多年的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局长、党组书记杨栋梁涉嫌严重违纪违法,也接受组织调查并被免去了领导职务,但中纪委和组织部都没有说他的案情和这次事故有没有关联。

9月5日的天津,爆炸现场仍有浓烟冒出,遇难人数上升到161人,仍有12人失联。

天津市委代理书记、市长黄兴国说:“将落实李克强总理的要求,对牺牲的消防员一视同仁。他们将被追认为革命烈士,按照就高的原则发放褒扬金和抚恤金”。

黄兴国还建议“在事故地址上建立一个公园,立碑永志,让人们永远怀念他们,纪念他们”,这一建议将对市民征集意见。

据悉,这是李克强最早对天津市领导提出的建议:待一切责任得到追究,逝者家属得到安抚和抚恤,一切恢复到事故前的样子时,天津要在爆炸事故遗址上建一座纪念碑,镌刻上每一个遇难者的遗容和姓名;这同时也是一座警示碑,以碑文警示类似悲剧今后在所有城市不再发生。

对一直力推公开的李克强来说,英雄之荣,事故之辱,必须公开给整个社会:

事故应该被公开复盘和铭记,英雄应该被公开纪念和缅怀。

(汪再兴、曹畅对此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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